第 29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2-11-10 16:24      字数:5071
  “阿爹,阿爹!”马蛋儿见他爹这样,早就号啕大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叫他爹,推开陆奉天的怀抱,伸手要去构他爹。
  卞青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见此情形大怒。
  “好你个不要脸的马夫!你偷走我心肝儿子两年多,我没有治你罪,你竟然还敢上来要儿子!来人,给我拖到一边打!”
  跟在马车后面的那几个家丁,立刻又冲了出去。
  眼睁睁的看着伸手想构儿子的马夫,被几个家丁拖到江边狠打,陆奉天心中百味交杂,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陆奉天,陆弃,你好狠的心!我已经再想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你干什么又要跑来抢我的孩子、要我的命!陆奉天!”马夫已经陷入疯癫的状态。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把蛋儿还给……我!
  “陆奉天……你要……把我逼到什么……程度你才……甘心!
  “呜呜!我求……你们了!把孩子还给……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没有这个……孩子……我会活……不下去,把蛋儿……还给我……”
  “住手!走!”陆奉天暴喝一声,点了蛋儿的睡穴,让他昏睡了过去。
  人、马、车又开始无情的移动,要把蛋儿越带越远……
  伤痕累累的马夫从地上爬起,跪在地上,一步步向陆奉天膝行而去。
  每跪行一步,就像是自己在自己身上又砍了一刀!曾几何时,他会需要向面前的男人如此卑颜屈膝!十三年前,第一次看见他时,又怎么会想到他和他会有今日!
  面子、尊严又算什么?当你将要失去一切,当你身为父亲,失去自己最爱的孩子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为了留在他身边,自己曾经给他下跪,那时自己心中还有着计划和目的,抱着忍受一切耻辱也要得到他的心情!而如今,为了自己和那孩子的将来,作为一个自私的、想要得到幸福的人,自己向那孩子原本的父亲……
  冲陆奉天伸出手,马夫乞求着:“求求你,蛋儿……给我……求您了!我给您和……夫人立……长生牌位,日夜……给您们磕头,求您,把蛋儿……还给我……”陆奉天端坐马上,拒绝回头。
  “陆爷,看在……我跟您睡了……那么多年的分上,把蛋儿……给我吧。您……可以和夫人和……任何人再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求您,把蛋儿……”
  “马夫!够了!你盗我孩子多年,我没有把你入官治罪,你就应该额手称庆!不要再来纠缠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陆奉天没有回头,也能想像出马夫现在是什么样子。
  “求您……陆爷……”
  “走!”陆奉天高喝,人马齐齐启动。
  马夫想要追上去,却再也跑不动了,勉强撑起身子,眼睁睁的看自己的命根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真的已经放弃了,他真的已经不再去想那人,他真的想要和蛋儿好好过上下半辈子,把他抚养成人,把自己所有的情、所有一切能给他的,都给他!
  也许一开始偷那孩子回来,确实是怀有其他目的。
  可如今,他已经不再这么想,人是寂寞的,也是自私的,蛋儿不会拒绝他、不会骂他、不会鄙视他,相反他比谁都依恋他、比谁都喜欢他,在蛋儿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个人,像个快乐的人,和蛋儿在一起,他品尝到了幸福的滋味。
  一日又一日,这份情已是他唯一的支柱。傻傻的付出那么多,傻傻的做了那么多,做着可以丰收的美梦,可事实却告诉他不要再痴心妄想!
  人总是有限度的,再坚强的人也会有崩溃的一天。
  当他心中的希望一天比一天稀薄时,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又找到了新的希望。可这个希望转眼间又成了他的绝望!双重的打击,终于让这个横眉冷对千夫指、拼尽一切追求所爱的人崩溃了。
  他累了,真正的疲累了,不想再去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输了,彻头彻尾的输了,输了他今生的一切……
  喃喃的呼唤着自己所爱的人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蛋儿,小四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挥挥手,马夫脸上出现了诡异的笑容。“哈哈……哈哈哈,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像是喝醉酒的人一样,他手舞足蹈着,疯狂的大叫!
  “天哪!我马夫到底做了什么孽啊!你要这样……对我!”
  “小四子--”凄厉绝望的叫喊穿破了每一个人的鼓膜。
  陆奉天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就见一个披头散发、伤痕累累、满脸满身坑坑巴巴、丑恶至极的男人,绝望至极的厉叫一声,纵身跃进了滚滚的江流中!
  马夫!陆奉天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声,他清楚听到了心脏裂开的声音。当他感到有人紧紧抓住他的衣摆,这才发现他抱着孩子站在了江边。
  我要做什么?像是猛地惊醒过来一样,他自问。
  他看到那人回头了,他看到那人对他笑了,笑得那么纯真,就好像多少年前一样,笑着迎接他的到……
  小四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混浊的江水迅速吞了马夫。
  “小四子,过来看看我给你新买的棉袄,看合不合身。”
  “噢。”陆奉天闻声转回头。
  “爷,外面裁缝在等着,要给小少爷量身做冬衣。”管家陆大参又说了一遍。
  “你刚才叫我什么?”
  “哎?小的一直都是叫将军您为‘爷’的。”管家惶恐道。
  “是吗……我知道了,等会儿就把啸儿带过去。”陆奉天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又开始每天做恶梦,不但如此,他还出现幻听、幻视的现象。老是听到那人在叫他小四子,可一回头,要么是别人,要么就谁也不在。很多时候,他都以为是那人的鬼魂来找他了。
  看,他又来了。就站在那棵树下,跟那天一模一样,浑身的伤痕,浑身的疮疤,一脸绝望的看着他。那身疮疤眼熟得让他想吐!
  “你又来了么,你要对我说什么?你想要把啸儿带走么?还是……”想要我?
  “为什么要把我的儿子抱走?为什么不和李诚兴在一起?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我过的身?你怎能对我做到这种程度,我到底有什么好……
  “你别走!你要去哪里!”
  “爷!将军爷!”有人大声喊他。
  一个激灵,陆奉天再看那棵树下,谁都不在。
  “阿娘!阿娘!”随着声声哭唧唧的呼唤,一个软绵绵的小身子冲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回转头,弯下身,把哭闹的小东西抱进臂弯,“你又怎么了?”
  “蛋蛋要阿爹,蛋蛋要阿爹!呜呜!阿娘,我要阿爹……”马蛋儿揉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是你娘,我是你爹!你娘……在那边呢。青仪,你不会哄哄他吗?每天都哭成这样!”陆奉天抱着儿子,对走廊上快步赶过来的卞青仪不满的说道。
  “夫君,妾身怎么哄他都没有用啊!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那个死……”
  “住口!”不想听妻子批评那人,陆奉天抱着蛋儿,转身就往客厅走。
  这几天一直都睡不好,除了一闭眼就会做恶梦以外,儿子也成了他心头一件麻烦事。
  这小鬼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肯叫他阿娘,怎么教他就是不肯叫爹!一看到卞青仪就哭闹不休,又踢又咬,也不肯亲近下人,除了他,谁都不能靠身,弄得他晚上只好带着小鬼一起睡。
  睡就睡吧,他还特别吵,老是缠着他,要他带他去找他阿爹,不答应就满床满地的打滚!一凶他,就扯着嗓子要爹爹,弄得全府不得安宁!
  “呵呵,陆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那边可有不少人想跟你亲近呢。”吏部尚书梧州绕过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在他身边的石椅上坐下。
  “没什么,想一个人清静清静罢了。梧大人怎么也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陆奉天抬头带笑应酬道。
  “安静嘛,那边实在太吵,唉,有李将军在的地方,永远都是那么热闹!你看他,都给人灌得七八成醉了,还在和人笑闹。”梧州大人摇摇头,像看自家子侄一样的笑道。
  陆奉天不想特地探出头去看那人的嘴脸,勉强笑笑,继续低头喝闷酒。
  “听说陆将军失踪两年多的孩子,找回来了?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呀!怎么不见贵府设宴谢天之类?”梧州好奇的随口问。
  “啊,这个……是因为孩子刚找回来,还没有适应……”
  “哈哈哈!”
  陆奉天随意应付的答话声,被一阵大笑打断。
  “哎?李将军,你说的是真的?那后来那个兔二爷如何了?”从不远的亭阁中,传来某位官员的好奇声音。
  梧州大人和陆奉天也听到了,陆奉天听到兔二爷三字,端酒杯的手停了一下。吏部大人则竖起了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还骗你不成!”李诚兴醉醺醺的大声嚷道。
  “是,是,你当然不会骗我,那你快说呀!不要吊入胃口嘛!”说话的,是和李诚兴一起从边疆回来的于从将。
  “那兔二爷呀,说惨也真够惨!掏心掏肺的后果,是被人欺骗、被人玩、被人当布一样扔掉!这样也就算了啊,他还不死心,想着法子要和那人在一起,结果人家娶了如花似玉的夫人,看到又老又丑的他自然厌烦!呃!”
  “哎?李将军认识那个兔二爷?”
  “不认识!操!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老子不说了!”
  “别、别、别!您老人家继续说,可千万别断在这儿,后来那兔二爷怎了?”
  “还能怎了,那男人的婆浪看他不顺眼,暗中使鬼,弄来件事栽赃在那兔二爷身上,那男人信以为真,或者他根本就是借题发挥,就把那兔二爷放火烧死了!哈哈!真他娘的是个蠢蛋!”李诚兴乐得哈哈大笑。
  “放火烧死了?这……也太残忍了吧。”
  “哼!这算什么!那家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呃!”
  “李大人,您不会连这个没良心的也认识吧?难道是我朝中官员?”有人猜测。
  “认识,当然认识!哈哈!老子现在想起这件事就开心,那家伙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还不是给个娘们耍了!啊哈哈……呃!酒呢,给老子酒……”
  “将军?陆将军?”
  “什么事!”不等梧州把手拍到他肩膀上,陆奉天已经警醒过来。
  “没什么,你……不觉你喝酒的速度太快了些?”吏部大人神色间有点尴尬。
  “……是啊。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跟候爷告辞回去了。”说着陆奉天站起身。
  “陆将军,你没事吧?你的脸色……”
  “没事!喝多了而巳,多谢大人关怀!”
  护国将军府。将军夫人的卧室。
  “啊,奉天……”看到久久没有踏入她卧房的人,突然出现在床前,刚和衣躺下的卞青仪吓了一跳。
  她说不出是惊,还是喜,那个人消失了,他终于肯来自己身边了,所有的事情也终将过去……
  “奉天……”美丽依旧的女子红了双颊,眼睛也变得湿润,拥被起身坐在床上。
  “那个叫增二的仆人,怎么会跑到宰相府去了?”
  “什么?”女子一惊,抬起头。
  “他已经不在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事实了吧。”陆奉天在笑。
  看到丈夫的笑脸,女子提起的心又略微放下些。
  “奉天,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说的事实是什么?”
  “你身边那个绿珠年纪也大了,”陆奉天突然转移了话题,“我看,就由我安排把她送出府嫁人好了。”
  “奉天,夫君,妾身不明白你的意思,绿珠从小跟我……”
  “原来她从小就跟着你,那她后来跑到我将军府为奴,还真是奇怪。你说是不是?青仪。”男依旧带着笑。
  “奉天,你听我说……”卞青仪急了。
  “说什么?说你未嫁前,就在我身边安插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