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2-11-10 16:23      字数:5049
  下飞机的时候是周一凌晨五点左右,公寓是不能回的,娱记肯定蹲点等着在。柏家大宅位置相对隐蔽,又有层层大门把守,最适合避风头。
  到家的时候,柏崇明和柳清还在睡觉,柏慕航把睡得正香的浩仔抱回儿童房,揽着景瑶回卧室小睡半刻。
  半梦半醒之际,电话响了。
  柏慕航拿起一看,是他家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头。
  “出来,书房说话。”
  49。父子长谈
  柏慕航到的时候;柏崇明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发出沉重的叹气声。背影略显佝偻;灰白的发,灯光打在他声上,明明足够的亮度;却始终隐现出一种黯然。
  他的父亲;为了自己的执念,坚持了大多生,蹉跎了大半生;也落寞了大半生。但老头子始终不曾醒悟,固执坚持自以为是的正确。其实;对与错;本没有绝对界限。对自己苛刻,对他人残忍。得到的,又能有多少。
  “来了就坐下,杵在后面做什么,想给老子排头吃啊。”
  对老头子心软什么的,果然没必要。他要的不是情感交流,而是绝对服从。
  柏慕航闲适坐到柏崇明对面,高大的身躯挡掉柏崇明头顶的大半光亮。柏崇明纵使面子上倔强的不服老,心里却已经有所触动。
  这个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当初坚决要前妻打掉,但依旧顽强生存下来的孩子。前妻,是的,他只娶过一个老婆,在生下他儿子的时候难产没了。他们还没来得及离婚,他前妻就没了,但在他心里,她只能是他前妻。无论她有没有活下去,他以后的生活,与她半点不相干。
  他的婚姻始于一场阴谋,就连他儿子的到来也是一场算计。如同他儿子被算计着结婚生子一样,他们父子间的遭遇异曲同工。
  父子天性,柏崇明无法否认,所以他试着改变,试着接受这个不被他期待却降临于世的孩子。看着儿子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懂事,一点点冷漠,一点点封闭自己,他的心情,说不上失落,反倒有种窃喜的感觉。
  自己的不幸,延续到儿子身上,又是这种不幸,留住了柳清。
  如果感情路坎坷,是柏家的诅咒,也是对柏家男人的历练。那么,大家一起磨难吧,没有人能幸免。
  柏崇明认真端详儿子,不由感慨,他的儿子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而他,是株深秋老树,枯叶飘落,临近枯萎,却仍旧不服输的想要控制一切。
  这样不好,他知道不好,柳清也不好。但是他有他的原则,凡是威胁到柏家声誉的事物,必须剔除。
  手中握着一叠照片,柏崇明甩手,扔到桌上。
  “你看看,证据确凿,有何话说。”
  柏慕航捡起照片,一张张翻看。景瑶抱着浩仔出餐厅,带着他过马路,牵着他上车,母子俩笑得很可乐,炫目程度堪比朝阳。
  拍照水平不错,女人漂亮,360度无死角,儿子可爱,虎头虎脑透着伶俐劲。
  “哪里来的,我是应该感谢他把我老婆孩子拍得这么真实,还是痛揍他一揍,告他侵犯隐私权。”
  柏慕航摸下巴,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
  柏崇明蓦地站起来,从柏慕航手中抢过照片,重重甩在桌上,压低声音,抑制临近爆发的情绪。
  “还嫌闹得不够大是吧,非要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才高兴。”
  柏慕航瞅一眼照片做回味,抬头看向暴躁做往复运动的柏崇明,重回一遍,“照片哪里找来的。”
  柏崇明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他在控制情绪,控制把烟灰缸砸到柏慕航脸上的冲动。
  “要不是小蔚认识杂志社的编辑,花大价钱从她朋友那里把八卦记者的照片买回来,这事别想轻易了结。照片一张张放上去,浩仔哪里还能出门,这不上赶着给人绑架的机会。因为你媳妇的草率行为,我孙子从今以后,每天生活在高危状态,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你说,这事怎么算。”
  “记者怎么知道我老婆儿子在大学城,正常人盯不到那里。他们又是怎么查到我再婚的事情,这些你没问丁蔚。”
  柏慕航不跟他老子谈论他老婆的对错,而直接剖析整件事的症结所在。
  “狗仔要是没点本事,那叫狗仔。”柏崇明哼了声,愤愤说道,“低俗富商和攀龙附凤女明星那些伤风事,报纸杂志没少报道。那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从早到晚跟踪,你能拼得过他们的精力。你那公寓本来就在名人区,八卦记者最喜欢守的点,你老婆高调把孩子带出去,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
  柏慕航不接话,顾左右而言他,“丁蔚就这本事,正好有朋友在杂志社,正好手中有照片,正好够钱买照片。”
  “钱我还给她了,这事算她帮咱家大忙,哪能让人家刚刚出来工作的小姑娘给你老婆收拾烂摊子。”停顿,柏崇明长叹,“受的教育不一样,品行也是天差地别,光一件事,就看出来了。”
  “底片呢。”如果是数码相机或者手机拍的,处理起来比较棘手,恐怕要问到那个偷拍者,到他家里搜查电脑,有没有备份。
  顺利的话,暴打一顿是必须的。不识抬举的话,生不如死也是他该受的。
  “小蔚一并买回来了,费了不少工夫,改天请人到家里吃饭,好好感激一下。”柏崇明说完,瞪儿子一眼,“收起脑子里那些残暴血腥的想法,我们是清清白白的百年儒商之家,不搞违法乱纪的事。你大伯当年是形势所逼,迫于无奈。他在国外,我管不着。但是我们海城柏家,必须堂堂正正做人做事。”
  你管得了吗,见到大伯就跟老鼠见了猫,大伯往东,你有本事西逃试试。
  柏慕航心底嗤笑,鄙视老子的装模作样。
  “你说说,到底怎么办。”柏慕航保持沉默,柏崇明催促他表态。
  “报纸上不是说了,突破阶级的束缚,打破世俗的藩篱,国王与灰姑娘式的浪漫爱情,幸福婚姻。最完美的结局,over!”
  寥寥数语带过,老头子存心找茬,偏要鸡毛蒜皮扯一堆,柏慕航能如何。
  让他叫,叫完就没事了。
  柏慕航保留对丁蔚的疑问,把自己的立场向柏崇明交代清楚,“浩仔过两年升小学,再是中学,大学,然后接管柏氏。他迟早要和外界接触,他是柏家的孩子,不是温室花朵,适当的历练对他有利无害。退一步说,就算保护得再严密,也难保万无一失。他不可能只呆在大宅里玩虫抓蟋蟀,于他性格养成是束缚,到外面接触人群,了解外头的世界,他才能更快成长起来。我老婆的教育方式,我举双手赞同。”
  话语稍停,柏慕航郑重补上一句,“再加上双脚。”
  柏崇明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听着,良久,睁大眼睛表示不可思议,不为别的,“你居然可以讲出这么多话。”
  向来最多三句话就闹翻的父子,居然能克制住脾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谈了十分钟以上。
  是自己变了,还是儿子变了,或者都在变。
  柏慕航说的话有道理,柏崇明不反驳,但也不赞同,“你是一家之主,管教孩子也该是你说了算。妇人养出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柏慕航听了,只觉可笑,“我是小姨养大的。”
  你是看不上我,还是看不上小姨。
  踩雷区了,柏崇明气结,理直气壮兴师问罪的明明是自己,怎么还是被自己儿子牵着鼻子走。
  “我不管,反正出了这种事,你也该看出来了,你这个新娶的老婆爱出风头。招摇容易惹是非,为了孙子着想,你们还是趁早离婚。”柏崇明懒得讲理了,直接下达他身为大家长的裁决。
  “你是见不得柏氏股票飘红,看到它暴跌才高兴。”大多数人都在祝福他的婚姻,唯老头子,最不省事,看不得他好。
  “小姨不选择你,是她明智。你什么时候可以抛下成见,客观看待身边人。也许,这是我们永远的奢望。”
  多说无益,柏慕航祭出重量级人物结尾,拿过桌上的照片,起身走人。
  柏崇明沉浸在儿子致命一击中,半晌回不过神。等回过神,那个可恶到让他想暴打一顿的儿子早已没了影。
  这边,景瑶睁开眼,在柏慕航关上门的时候,她就醒了。
  是爸爸找他吧,这么早,想表达对她的极度不满。
  豪门不易嫁,就是嫁了也不见得开心。太多的规矩,太多的束缚,就连随心所欲压马路的自由也成了极可贵的幸福。
  她嫁给柏慕航,究竟是对是错。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格格不入,徒留笑话。曝光在青天白日,时刻担忧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血淋淋撕开。她不知道,有没有力气坚持下去。
  可是,她的浩仔,她最在乎的宝贝,属于柏家。她带不走,只能留下。
  外头响起敲门声,景瑶披上外套开门。
  是柳清。
  “我出来喝水,看到慕航进了书房,猜想你也醒了,过来看看。”
  淡淡的笑容,淡淡的温暖,对于急需慰藉的景瑶而言,是冬日里的一道阳光。
  又是楼道尽处露台,上一次景瑶和戚磊谈心,这次换成柳清。
  柳清披着薄毯,裹住上半身,浅青色的棉布上衣,斜襟领口处绣有精致的金丝线兰花,深蓝色大脚裤。眉眼间的疏淡,如诗如画。
  整个人浓缩成四个字,古意,典雅。
  流逝的是时间,沉淀的是美丽。
  50。忆殇
  九月的清晨;不那么冷;却总归带着些微凝重的凉意。偏是这抹凉;不能给予人暖意;又无端让人产生希望。一天的开始;无论如何;心里还是有所期待的。期待这一天;一切顺遂。
  清冷的晨,最适合倾诉。
  说来它最客观,些许的凉意,让你在故事中五味杂陈;感慨世事弄人的时候还能保持局外人的清醒。
  柳清的故事,平凡又不平凡,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人们经历的一些人一些事,也许是我们穷极一生都无法想象的复杂。
  柳清的父亲,省委领导班子里的重要成员,十年前病逝在任上,据说是廉政爱民的好官,清查官员财产时,唯他最透明。谁又能想到,五十多年前他曾作为第一批知青,响应党的号召,政策的需要,自愿下放到农村,经历了一段艰苦的岁月。
  说是自愿,其实又有几人甘愿。
  农村条件生活艰苦不说,精神上又没有可以寄托的对象,郁郁寡欢的男人,无法融入之于他落后闭塞的乡村,总是寂寞的孤独的。
  他是下放几人中年龄最大的知青,已经有妻有女的他,家庭条件优渥,要不是为了在正途上走得更顺,想借知青这段经历为自己添加砝码,他又何苦来此一遭。
  来了之后,他才真正感到后悔,到底是冲动了。年少气盛的想干一番大事,身临其境才发现,自己的承受力远没有想象中的强。
  每天不仅要干大量农活,还要和那些满嘴黄牙,指甲缝黑黄,成天扯着嗓门吆喝抠脚丫的农民生活在一起。自己脱土坯盖房,轮流值日做饭,一个锅里搅稠稀,一个村里锄大地。
  六个人住一条土炕,炕头灶火处安一口锅。熬粥,蒸饭,炒菜,甚至煮猪食,用的都是同一口锅。一想到自己吃的东西和猪食来自同一口锅,他初来的大半个月基本是食不下咽。
  清高的他,觉得自己堕入了脏乱污泥中,满身恶臭,看不到出头之日,不由对自己对未来充满绝望。
  他在孤独中怀念远方的娇妻和年仅五岁的女儿,一边回忆城里的美好时光,一边挣扎于现实的痛苦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依旧苦痛,他近乎崩溃的边缘。破旧的土屋,灰黑的墙,坑洼不平的地面,呛到人窒息的土灶,贫穷,脏乱,一片黑暗。
  无望的男人,诉说无门,满腔苦闷。同住的人,大多来自贫穷家庭,不理解他的苦恼,只觉他吃不起苦,矫情,庸人自扰。
  男人一天天消沉,回城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柳清母亲的出现,于他而言,是贫瘠的土地里开出希望的花朵,让他有所慰藉有所寄托。
  柳清的外公外婆原是大学老师,又是资产家庭出身,在那个对知识份子格外苛刻的年代,夫妇俩被莫须有的罪名打成造…反派,受尽各种折磨,最后被迫害至死。
  夫妇俩有先见之明,出事前匆匆将柳清母亲送回乡下老家,交给乡下表哥抚养。
  出身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从小便受书香的熏陶,柳清母亲在偏僻乡野中无疑是鹤立鸡群,乡山野菊里怒放的一朵香水百合。
  她无法忍受乡下男人的粗俗和邋遢,穿着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