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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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 更新:2022-11-10 16:23 字数:4765
暖暖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间告诫自己,死了那份心。
从蜜罐里长大的娇气任性的小公主到顷刻间家破人亡的灰姑娘,宋暖暖在短短二十岁的人生岁月里体会到了从天堂到地狱的强烈反差。在家逢巨变的这几年,她潜移默化地变了,性子不再那么刚烈,棱角也不再那么尖锐,就是连处理事情也圆滑了很多。
偏偏一触及邵白的事,她就再也无法平静,再也不能装云淡风轻。
罗刚说的那些话只不过语气嘲讽些,声调高些。他说的在理,冷静下来一想,那天确实是自己过分了。把喝了酒的他一个人扔在大街上,三更半夜的不知怎么回家。
这个星期,宋暖暖排班在上午,也是就是凌晨三点到中午十二点,这是她的工时间。
一觉睡到自然醒曾经是她的梦想,宋卫国出车祸后,她在也没了那样的幸福。那时候,宋卫国每夜都要起来翻身,还不定时的尿床,若是处理不及时,就会长褥疮。尽管对他有恨,可他出事,她起了推波助澜的用。她对他的恨在他去世后仍然在,可她却无法承受他们离开她的事实。父母的脆弱让她反思,这辈子,她绝不会步他们的后尘。
以后的日子无论多么泥泞,多么难行,面临多少人的指责,受多少人欺负,她都不会采取那种极端手段。
她要好好活着。不为谁,只为自己。
她喜欢每天忙忙碌碌却充实无比的生活,她喜欢每天披着星星带着月亮去上班,喜欢一个人聆听街上的寂静和清寒,就连菜市场里纷纷扰扰的嘈杂声,在她听来都是美妙的。
活着真好。
中午出了单位,她就给罗刚拨过去一个电话。
很快,那边就接通了。他没生气,看样子。
她先挂断电话,这才给他发短信。
“我跟你郑重道歉,那晚的事,怪我。”
没一会儿,手机滴的一声响。
“你宋暖暖还有跟人低头的时候?你永远是对的,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你不原谅我?”顺手还发出去一个委屈的表情。
“想得到我的原谅?”
“当然!”明知对方看不见,她还是重重点头。
“去紫澜门海鲜皇宫给我要两只大闸蟹。”
暖暖心尖儿一颤,心不疼,疼钱。
不过还是接着摁字儿出去。“好的。”
挂了手机驱车直奔紫澜门。这是个烧钱的地方。一桌五千元起价,至少四个菜,可想而知两只大闸蟹的价钱了。
一个小时后,暖暖提溜着两只大闸蟹出来,包装盒上印着古朴的花纹,显得整个盒子很贵重。暖暖没好气儿掠了一眼,要是在罗刚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大闸蟹突然复活才好呢,吓他个半死。他就喜欢看他吃瘪的样子。
“你在哪儿,我买了。”
“在医院!”
“怎么了?你?还是别人?”暖暖立刻紧张起来,开始语无伦次,打字的手开始发抖。老天,不是那天她把他一个人扔在大街上,车水马龙的……
不敢往下想了。父亲车祸现场的惨状至今还常入梦,醒来就是一身冷汗。从那时开始,她对车祸格外恐惧和排斥,“快说话!”
其实时间不是很久,即使如此,他没回复,她就开始急,接着连发了好几条,“说话,你快说啊!”
似乎在考验她的耐性,似乎故意在整她,又过了几秒,终于,听见一声滴的声音。
“我在医院,感冒了。”
其实,罗刚够倒霉的,那天喝的醉醺醺的,那么狗啃屎似的倒下去,不知怎地就扭了脚脖子。深更半夜的,行人都怕被讹不敢上前,他就在夜风里坐了好一阵儿。后来,不知哪个好心人报警,有巡警过来,才把他送进医院。
宋暖暖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罗大少爷就抱着一个猪蹄子在啃。嘴角周围油脂麻花地闪着光。
宋暖暖一见这阵势,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这家伙能吃能喝的,没问题。
罗刚将啃得没了肉的猪蹄子放下,见她盯着他眼里带着笑意,也笑了。解释道,“中医不是讲究,以形补形嘛。这都是我妈送来的。”
见宋暖暖开始紧张,他又补充,“我妈他们走了,你快坐!”
跟罗刚聊了一会儿,见他吃好喝好精神好的,她就放心出来。她的车停在医院外的一个超市的停车场。要走过马路对面。
一辆警车从医院的停车场驶出来,从她身边刷的过去,她吓得立刻站住脚步。这时,车窗降下来,里边人探出脑袋冲她大喊:“宋暖暖,你干嘛来了?”
暖暖抬头,冲着车里的人挥了挥手,又回头指了指身后的住院部。不知车里的小张看见没有,反正车子已经没了踪影。
可是,她半侧的身子却停住了。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邵白正跟一个女孩儿并肩而走,那个女孩儿一脸娇嗔,不是扯扯他衣袖。
暖暖的手臂定格在半空。
邵白也发现了她。
暖暖被他幽深如海的目光惊醒,僵硬地收回手臂,微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
邵白今天来医院看望同事。他们一个副局长有脑梗阻迹象,住院治疗。他身边的女孩儿叫于晴,是这个副局长的外甥女,在他们队里办公室做文秘,其实就是收发文件,打打字什么的,临时工。于晴刚来没几天,听说邵队长没有女朋友,就开始了追求。
她依仗着舅舅是副局长,邵白的顶头上司,所以,更肆无忌惮些。
邵白是碍于副局长的面子,不好说难听的话。
邵白他们车子进来的时候,他看见宋暖暖也进了住院部,心里疑惑,不知她来这里做什么。所以,出来时,他就没上车,说还有些事去办,想留下来回住院部看看去。
偏偏这个于晴缠人,见邵白说有事,她问,“邵队,你干嘛去?我陪你!”
车里其他人都转过脑袋看向别出,有的好抿着唇忍住笑意。
邵白直皱眉,耐着性子说,我给我妈买件衣服去。
“我陪你去。我经常给我姥姥买衣服。”
车子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邵队,那我们先走了。”
邵白点点头。
车子就离弦的箭般窜出去。
他在琢磨怎么把这个跟屁虫甩掉的时候,车子闪过,露出宋暖暖侧身指着住院部的身影。
宋暖暖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就那么走了。他们距离很近,她发梢甚至扫过他的肩,她气息也随风飘进鼻端。
“邵队,邵队——”
邵白惊醒过来,眸色阴沉,看着宋暖暖消失方向,“于晴,你先回去,我去办其他事。”
“你办什么事?我陪你!”于晴娇嗔到。
“上厕所!”他冷冷说。
“你——”女孩儿眼里顿时涌上泪,看着他转身又进了住院部的身影,跺跺脚不甘心地打车离开。
暖暖搞不懂男人的胃口。中午明明刚啃了两个猪蹄子,又吃了两只大闸蟹,还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怎么下午四点就又饿了呢。
她刚到家。经过一阵折腾已经疲惫,洗了一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刚想睡一觉,罗刚电话就又进来了。
“宋暖暖,我饿了,你给我熬些小米粥,蒸一锅小笼包,再拌些小咸菜带过来。”
挂了电话,她骂了一句“猪”,比猪还能吃。
能怎么办?他住院跟自己脱不了干系,为了弥补心里那点儿愧疚,她只好打起精神开始熬粥做饭。
带着一个保温饭盒,装了罗少爷要的汤汤水水,暖暖开车到了医院。因为时间晚了,她把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
晚上六点,天色还有些清白,路灯没开,夜色还是笼罩下来。暖暖有一百多度的近视,不过,她一直不戴眼镜,自然就忽略了另一辆车里的邵白。
罗刚胃口可真好,他一顿的饭量是她一天的。边吃还边吧嗒着嘴巴,连声说好吃,好吃。
吃过,他把碗筷一推,伸了个懒腰,拍拍肚皮,“真享受啊!”
暖暖咧咧嘴,没接话。他倒是享受了,她可受罪了。
“没事我就回去了。”她写到。
“等等——”他一摆手,坐直身子,想了想说,“你不是还对邵白不死心吗?邵白真的失忆了。”
见她目光熠熠,带着急切,他说,“那年,他们单位组织集训,到了一个深山沟部队的训练基地。封闭训练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回来那天,天色很晚,还下了雨,路面湿滑。车子就在九曲十八弯的路上行驶。其他同事都昏昏欲睡,邵白很清醒。对了,你不知道吧,他原来是特种兵部队的狙击手,功夫了得,对周围环境比一般人还要警惕。见司机也有些疲惫,他就坐到副驾驶上想跟司机聊几句,不幸就在那一刻发生,车子不知怎么的就滚进了路边的深沟里。幸亏邵白反应快,他抢过方向盘,避免了车子坠入更深的沟里。大家惊醒,纷纷砸车窗逃出去。邵白最后一个出去的,他把压在座椅下的几名奄奄一息的同事都推了出去,他是最后一个出去的,车子就在他爬出的瞬间爆炸了。他就这么失忆了。”
“那他不是很痛苦?”忘记了亲朋好友,就像一张白纸一切从头再来。暖暖吸吸鼻子。
她曾经见过他胸口有一条伤痕,当时问他,他没说。她还记得他敏捷身手,能在顷刻间将她掩护在身后,还有自行车撞人那次,他一只手就把她从车子上扯下来拖进他怀里,动快得惊人,简直就像国际大片,眨眼间的事。
原来,他有那样的身份。怪不得。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过,对他来说,失忆也许是最好的,至少他能忘记自己对他的伤害。就像现在这样,他们彼此如陌路,也比他知道父亲曾经伤害过他家好。
暖暖自私地希望保持现在这个状态。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罗刚嘻嘻一笑,洋洋得意,“我是谁?我是无所不能的罗少爷。”见暖暖鄙视他的小眼神,他迅速恢复一本正经,“按辈分,我该跟他叫一声叔叔。也是这几年才知道我们有这层关系的。”
就是从跟暖暖结怨那次开始,见暖暖跟邵白走得越来越近,他出现了明显的青春期失恋的骚动症状。罗刚母亲看出些门道来就问儿子,于是,罗家父母就劝儿子说。咱跟邵家有些渊源,你不能跟邵白抢女朋友。罗刚面儿上答应了,心里却不服,咽不下这口气。
暖暖擦了擦眼泪,仍旧对邵白的遭遇感到心痛。
罗刚扯过一张面巾纸,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二人近在咫尺。这个距离显得暧昧。
暖暖一惊,狠狠推他。他偏不撒开,非得给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才算罢。
挣脱后,暖暖将面巾纸盒狠狠往他身上一摔,拎起保温饭盒摔门而去。
死黄毛,以后再也不来看他了。
气急之下,大步流星往外冲,竟连坐电梯的事都忘了。
沿着安全通道跑了一层,觉得不对劲儿,这么高的楼层,她要是跑下去就得累断气儿,于是,刹住脚,准备往回走,坐电梯下去。
楼上有脚步声传来,有个男人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高高在上俯视着她。
楼道里没有电灯,光线模糊,暖暖眯了眯眼,暗想,不是流氓吧?
她迅速转身,往同楼层走。
那人似乎不给她几乎,一大步就跨下来,把她一扯,就推进了身侧的杂物间。
暖暖只啊了一声,她想喊叫,可她喊不出来,啊的一声后,嘴巴也迅速被人捂住。
情急之下,她扬起手里的保温饭盒狠狠地朝那人打,一边打一边挣扎,扭动着头像把嘴巴解救出来。
那人力气巨大,他狠狠扣住她身子,将她压在墙面上,她只来得及敲了他脑袋一下,保温饭盒就被他抢走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她四肢就被他钳制住。
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下来,只听得见彼此剧烈的心跳。
适应了黑暗,暖暖不挣扎,那个人似乎也没再为难她。她逐渐冷静下来,渐渐的,一股熟悉的气息飘进鼻端。是一张树叶混合着青草的气息。
她记得她问过他,“你擦什么香水啊,真好闻,就像雨后的树叶清新,总想多呼吸几口。”
“哪有功夫擦香水?每天都在外边站着,有露珠滋润,青草绿树相伴,时间长了,自然就这样了。”他不甚在意的样子,更令她心疼,心疼他披着星星带着月亮的辛苦。
于是,她转移话题嗔道,“胡说,照你说的,我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那不是应该一身的书香么,我怎么没有?”
他埋头在她发间颈间嗅了嗅,痒得她呵呵直笑。他抬起头一本正经说,“你洗澡太勤了,把书香味儿洗掉了。”
暖暖彻底安静下来,身子也柔软下来,仰起头望着黑暗中的男人。尽管储物间没有光线,可她仍旧看清了他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熠熠目光里夹杂着山雨欲来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