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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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 更新:2022-11-10 16:23 字数:4767
邵夫人以为儿子是旧伤后遗症反复发,担忧起来。“明天我找陈大夫再给你检查一遍。”
不用。邵白显得异常烦躁,抬脚上楼了。
邵志军望着儿子后背,久久没言语。
邵夫人长叹一声,如走完万里长征后的疲惫,身子深深陷在沙发里,眼泪就掉下来。
自从知道宋暖暖是她逼走的,儿子显然跟他们就疏远了。尤其是失忆以后,总是跟他们隔着一层。虽然他仍旧喊着爸妈,可却再也没了往日的亲昵。
如今这个家啊,丈夫经常出差开会,儿子回家跟个闷葫芦似的沉默不语。这个家成了一座空城,冰冷冰冷的,散发着一股透骨的寒凉。
邵志军安慰她,别太自责,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糟。
“这个怎么办?三十多了,连娶媳妇的事都要我这个当妈的操心,前前后后,看过的不下一个排了,怎么就没一个看中的?”
接过丈夫递过来的纸巾狠狠擦了一把,“我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咱儿子可能不喜欢女人……”
邵志军进屋后第一次笑出声来,“胡说!”
“怎么胡说?这些日子我也在想,他工的环境都是男人,受影响了,也说不准。我们老邵家一脉单传,这要是……可怎么是好?”
“刚刚你不说,他对那个宋暖暖还有些印象吗?”邵志军问,若有所思。
“那有什么用?难不成我去找宋暖暖,说同意她跟儿子交往?我拉不下那个脸!”
邵志军沉吟一下,顺其自然吧。
宋暖暖早就把叶佳佳的话忘到脑后。经过家庭剧变,她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家有万金,不如一技在手。工是最可靠的,付出就有回报。爸爸背叛了妈妈,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想,当年若是妈妈不以爸爸为轴心,成天围着他转,若是有一份自己的工另有一个精神支柱,得知爸爸的那些事,她也许不会精神崩溃了。
所以,宋卫国去世后,宋暖暖经过深思熟虑,在贺琛的帮助下重新踏入社会工。
爱人可以背叛,亲人可以背叛,朋友也可以背叛,工却永远不会。你付出,一定会有回报。
在电视台录制完节目天已经擦黑,夜风有些凉。
她裹紧风衣下了楼。
她的车子停在电视台后院的停车场。停车场的路灯已经亮起。暖暖眯了眯眼停住脚,看向靠在自己车边的男人。
车边的人看见她,将指尖儿忽明忽灭的烟头扔在地上碾了一下。
暖暖看着那余烟袅袅的残骸,皱眉。
罗刚反应过来嘻嘻一笑,将烟头捡起来走了好远才找着一个垃圾桶。
“忘了,你以前帮我捡过一次。”
暖暖飞给他一个白眼,掏出便笺写起来。
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
什么事说。
罗刚无奈地扒了一下头发,还好,他知足了。虽然她不耐烦,可终归没再说,有话说,有屁放的话。
“吃饭去!”
宋暖暖想了想。终归她还欠他人情,还有那个姓张的小交警。
我请。我再叫上一个人。
“你没瞧得起我?以为我还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子?”
宋暖暖急忙摇头。虽跟几年前面貌不一样,可有些坏习惯却依旧没改。
我想答谢那个帮助过的人。她又写到。
不明亮的路灯下,他眯着眼使劲儿看她写的文字,后来一把手抢过来她的便笺,不由分说往她包里一塞。
“好了,姑奶奶,跟你说话太费劲,行了,你说怎么着,咱就怎么着。今儿个,听你的。”
拉开车门把她往车里一塞。
暖暖也没在跟他争辩,掏出手机先是晃了一下对方,然后,开始给人家发短信。
没一会儿,电话回过来。暖暖无法开口,罗刚接的,直接告诉对方,“宋暖暖请你吃饭,就是那个哑巴小丫头。地点给你发过去。”
放下电话,见宋暖暖脸色有些黯然,他了然了,小心翼翼试探问:“说你是小哑巴,不高兴了?”
这事儿是挺伤人自尊的。
“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恶魔吧。”
“不过,你跟几年前也不一样了。”他又补充一句。
那时的她就像一只呲牙的小狗,见着他就咬。现在,淑女味儿十足。当年她对他态度那么恶劣,他一心想着把她的小狗牙拔掉,让她做一只乖乖的小猫。尽管那时他含着一口而起,想要收拾她,可对她看着仍然顺眼,就是够味儿。如今,她虽然淑女了,也不跟他伶牙俐齿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沉下去。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就是想跟他耍刁也不可能了,如今她竟然连话都无法说了。
心有怜惜侧头看了她一眼。
宋暖暖瞪他一眼,又掏出便笺写到:
女大十八变,知道不?
他连连点头,坏坏地笑,知道知道。
把刚刚流星划过脑子的想法拉回来,问她:“去医院检查过么?明天我帮你联系一个大夫。听力都好好的,怎么就不会说呢。”
上次他们吃饭,他问过她哑的原因,见她有意回避的样子,他也没深问。可瞅着她写写画画的样子就是心疼。
“什么都没问题。不要找,谢谢你。”暖暖比他预想的坚强,第一次冲着他感激地笑,是那种发自肺腑的。
他忍住伸手捏一捏她脸颊的冲动,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
车子发出刺耳的叫声。
暖暖吓得一挺身子,不满瞪他。
他嘻嘻一笑,连点儿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大喊一声,“加速喽!”
噌地一下,车子窜出去!
暖暖吓得白着脸,紧紧捂住胸口。实在无法忍受他人来疯,狠狠抓住他手臂,示意他慢点儿。
她手柔柔的,软软的,他不舍得她撒开,车子开得更快。
暖暖掐得更重。见他没有减速的意思,只好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
车子很快就到了指定地点,刚点好菜小张警官就到了。脱去威严制服的年轻人显得阳光活力,跟暖暖也自来熟。
自然,小张也熟悉罗刚,违章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他,在小张心里,早已经被列入黑名单。
年纪相仿,没有代沟,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话题五花八门多起来。
暖暖在便笺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小张。
“镯子没取回来。”
小张有些奇怪。“为什么?”
“他……你们邵队长说,碎了。”
小张眉头一挑,“怎么可能?那天我记得邵队宝贝似的看着那镯子,就像……”挠头琢磨半晌才挤出一句自以为最恰当的形容,“就想看见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我们队长在人前情绪很少表露,那天,都侧漏了!”
罗刚瞟了他一眼,可惜,小张正在兴头上,再借着酒劲儿,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没看见罗刚的暗示,自顾自接着说,“我们邵队可是仔细的人儿。不过,也保不齐,有失手的时候。要是真的碎了,你也别上火,规定都有赔偿的。”
“他黑着脸,谁敢让他赔?”暖暖又写了几个字。
罗刚脸已经耷拉下来。现在,他觉得他是多余的。
宋暖暖面儿没什么,可这不开始明里暗里打听起来邵白了么。这个碎碎嘴的小张也是,喝了几两猫尿就不知东南西北胡说八道。他后悔答应宋暖暖把小张请来。
“我们邵队是面黑心善。几年前那次,若不是我们队长英勇,我们同事肯定有伤亡。我们队长连着救下四个同事,自己脑袋缝了二十多针,在阎王爷面前走一遭才回来。可惜啊,失忆了。”
小张吧嗒吧嗒嘴,心酸。
“所以,在我面前,不能说我们队长不好。若是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好像我们队长不喜欢女人。我们局里曾经有好几个内勤姑娘明里暗里对他暗送秋波,我们队长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弄得那些女孩儿心碎一地呦!”
“我们队长就是一个拼命三郎,还为人低调,他是邵书记的儿子,我们都是听别人说的。对了,说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昨天,我到邵队办公室送东西,见我们邵队在研究手语。好几本书啊,不知他研究那个干嘛!这几天,同事们都在暗中议论呢。都说十聋九哑,若是哑巴,耳朵势必不好使,那样的人也不让他考驾照。像你这样能听得见,只是不会说话的姑娘,我们年八辈都遇不到一个。”
都说女人八卦,这男人要是八卦起来,比女人更甚。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男人三台戏。
罗刚扫了眼宋暖暖脸色,见她神色没什么异常,心放回肚子,转而冲着小张,笑嘻嘻举起酒杯打岔,“来吧,走一个,小张警官。”压根咬得都直了,恨不得扑上去捏住他脖子。
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张脸颊微红,推拒着,“不行,真多了。罗哥,你别灌我了。”灌死你才好呢,最好趴在桌上睡死了。
三个人,只有宋暖暖喝了一杯热的玉米糊糊,是清醒的,另外两个人推杯换盏的,已经醉醺醺的不知家在哪儿了。
尤其是小张,舌头打了,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才听清他家的位置。
最后,开车的任务只好落在宋暖暖身上。先把小张送回家,侧头看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似乎睡熟的罗刚,暖暖犹豫一下还是推了推他。
“你家在咱哪儿?”暖暖开的是他的车子,若是他家在山上或者离市区太远,她打算给罗刚找个代价,不然,自己回来打车不好找。
罗刚没动。
暖暖掐住他胳膊用了些力气。她发现他睫毛不停地眨,应该没睡熟,或者在装睡。
果然,罗刚哎呀大叫一声,火气冲天喊道:“干嘛呀?我跟你有仇?今天若是邵白,你早就把他拉自己去了吧?”
这邪火发的让暖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真喝多了。”
罗刚一下子扑过去,狠狠抓住她手臂,“我清醒得很。你对邵白余情未了!”
不然,干嘛在饭桌上,她不停地跟小张聊天,绕来绕去都是围着邵白,三句话,最多三句话跑题,然后,立刻就能回到邵白身上。凭什么他掏钱买单,却像个外人似的,看着他俩聊得热火朝天?他们把他当成什么?空气?
他对她的好,她难道看不出来?还是她故意装看不出来?那年,她离开只给他留下只言片语,说对不起。随不起有什么用?他由最初的玩玩儿真的喜欢上她了,心掏出去再也回不来了。她说不喜欢他纨绔的样子,他就开始接手家族生意,一箩筐的坏毛病也改了很多。他没指望着还能见着她,但是,心里却一直给她留着位置。
交往过好多女朋友,却没有一个像她那样伶牙俐齿跟他对着干。他那些女朋友就会撒娇顺从,从他这里要礼物买衣服,没一个像宋暖暖那样敢跟他拍板叫骂,敢在他车里放鸡蛋炸弹的。
“宋暖暖,我告诉你,邵白失忆了,他根本就不记得你是谁。你不要再自多情好不好?邵白不是曾经的邵白,你宋暖暖也不是曾经的宋暖暖,你现在是个哑巴,哑巴知道吗?不能说话,不能跟人顺利沟通。将来生了孩子他叫你妈妈,你都无法回答他。就是普通人家男人也不一定娶你,何况邵白那样的家庭?你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梦注定实现不了。你清醒清醒,别再沉沦下去,好不好?”
“罗刚!”宋暖暖大喝一声,狠狠咬着唇,一股血腥味冲进鼻端,眼前雾蒙蒙一片,可她还是执拗地瞪着副驾驶的方向,“我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训。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嘭的一声,车门开了,她跳下去。反手又嘭的一声摔上。
夜色浓重,她顾不得路人惊异探究的目光,狠狠抹了一把脸,沿着相反方向摆腿就跑。
罗刚追下车,抬腿就追,四肢却不再受神经支配,他想回身扶住车子,却未能如愿,歪歪斜斜倒下去。
暖暖不知自己跑了多远,知道再也抬不起脚才停下来,然后,找了一次出租车回家。
进了家门,连洗漱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扑进床里。一路上,肚子里都是满满的火气,对罗刚的,嫌他乱管闲事。也气自己,没出息,明明见着邵白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自己却还是不受控制想知道些他的事。
她承认,心里一直有邵白。她也明白那是痴心妄想。自己跟邵白的缘分早就断了。他们两家是仇人。如果她跟邵白身份互换,自己家里遭遇不测,而对方的父亲就是罪魁祸首,那她也是同样选择。
罗刚说的话在理,可她就是在心里无法接受。她知道这有些自欺欺人,可她就原因这么自己欺骗自己。至少,这样活得快乐。她可以不去想曾经的那些事,好的坏的,她都想戒掉。她的新生从再次踏入社会开始,翻开新的一页。
暖暖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间告诫自己,死了那份心。
从蜜罐里长大的娇气任性的小公主到顷刻间家破人亡的灰姑娘,宋暖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