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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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争疯 更新:2022-11-10 16:22 字数:4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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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次偷盗之间的间歇,这些信奉穆斯林的人是否会念一段古兰经?
不知道。
公安部近年来发布的关于盗窃的通缉令,也可以看成是一份中国大盗的排行榜。
其中,三个新疆人榜上有名,库尔班名列第二。
库而班,一个自称来自新疆的手艺人,一群小偷的老师。二十二岁那年,他就带着一把雕刻有山羊头的刀子,离开新疆,到处流浪,他走到哪儿,哪儿就留下羊肉的膻味。但他不卖羊肉串,也不卖葡萄干。第一次盗窃是在温州街头,他看见一个算卦的老太婆,有一只黄色小鸟叼出一张纸牌,那上面的大概意思是他最近要破点小财,但会有贵人相助,一切事情逢凶化吉,从此财源滚滚。临走时,他给了老太婆两元钱,却顺手偷走了老太婆的钱包。从那天开始,他走向了一条死胡同。在一起盗窃案中,一个小偷对另一个小偷说,你躲在门后面,有人进来你就拿棒子打他的头。没人进来,是盗窃,有人进来,是抢劫。一个盗窃犯会因为偶然的因素成为一个抢劫犯,棒子打的重了,或者遇到反抗,抢劫犯又很容易升级为一个杀人犯。库而班先是盗窃,然后抢劫,有段时间,这个大胡子男人每天要做的事就是花钱,拿一张百元的假币,去买东西。他买苹果,香烟,袜子,买萝卜与白菜,他的钱一次次被目光敏锐的小贩退回来,那段时间,他怀揣着三千多块钱流浪在街头。库而班没有饭吃的时候,使他感到饥饿的不是肚子,而是空虚。他吃饱的时候,心里却有一个地方空着,那里应该有一个女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跟踪街上的漂亮女人。有一次,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双手,因为强奸未遂被关进了监狱。过了几年,库而班回到新疆,和村里最漂亮的小寡妇阿衣古丽结了婚,他摆了一百多桌酒席,宴请全村的乡亲,甚至招待过路的人。他修路,打井,搭建葡萄架,全村的人都感激他,都知道他在外面发了财。阿衣古丽有个私生的孩子,她曾经想把这孩子淹死在脸盆里,后来她喝水的时候呛着了,也就失去了勇气。有一天,在一棵开满了槐花的树下,这个孩子对库而班说,阿达,我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小偷,和你一样。那我考考你,库而班问他,你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车筐里有个钱包,你应该怎么把钱包搞到手?我故意往车子上撞。孩子回答。
呵呵,小巴郎,这样可不行。我教你,你呢,手里拿一团毛线,捆啤酒的绳子也可以,红的,白的,那样的,往后车轮里一扔,缠住了,那倒霉蛋下车,转身去拽毛线,你就趁他转身的那一会,动作要快,把包搞到手。有的女人,喜欢把包缠到车把上,那时,你就得需要一个小刀片了。我明白了,主要是让骑车的人停下。聪明。再问你个难点的问题,要是那人不骑自行车,他走路,你怎么想办法让他停下呢?
巴郎摸了摸头皮,说,我不知道。
库尔班把一嘟噜槐花放在嘴里,说,过段时间,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临行的时候,村里的人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库尔班的家门口,他们是这样说的,让孩子也跟着你发财去吧!1999年8月19日,济宁华联大厦门前,一个新疆小孩突然晕到在路口,四肢抽搐,口吐白沫,很多人围观,水泄不通,另外几个新疆小孩挤在人群里伺机盗窃,到手后,向地上的小孩使个眼色,他就站起来,抹抹嘴边的白沫,大摇大摆的走了。我们知道,这羊颠疯是假装的,吐出的白沫是因为嘴里嚼着肥皂。这些孩子,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岁,他们一律称呼库而班为阿达。
昨天他们还在拣棉花,摘枸杞,今天跟着库而班和阿衣古丽盗窃,闯荡天下。
1999年10月至12月,这四十个大盗租住在济宁市西门大街金家大院里。
阿衣古丽用半块砖头在墙上算了一笔帐,她对库尔班说,我们,四十个人,一天要吃五十元钱的馒头,六十元的菜,即使是咸菜吧,也要吃下去二十斤,我们都一个月没吃到肉了,加上抽烟,就连巴郎都学会了抽烟,加上房租,水电费,算一百吧,还是少的,我们每天的花销就得二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多元,天那,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库尔班正在睡觉,他用被子蒙上头,拿手指堵住耳朵,免的听见阿衣古丽的唠叨。阿衣古丽那新疆女人特有的深邃眼神开始变的忧虑,她继续说,昨天,生瓜和白扇被人揍的鼻青脸肿的回来了,他俩什么也没偷到。让这些废物回家去吧,回到棉花地里去吧。还有,巴郎用偷来的钱买了一把玩具手枪,他还是个孩子,贪玩,巴郎,巴郎——阿衣古丽向窗外喊,一个正在院子里吃香蕉的小孩跑进来,什么事?库尔班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用手背狠狠的扇了巴郎一下,巴郎的嘴就流出了血。这是一个黄昏,此后就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甚至名扬海外的盗窃案。
金家大院向东走六分钟就是西门储蓄所,几天来,生瓜和白扇就在储蓄所门口盯着取钱的人,他们一无所获。有一天,库尔班从黄昏时就站在路边,看着储蓄所,他站了一整夜,脑子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天亮时,他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蒂,回家了。
阿衣古丽正在院里洗衣服,库尔班把孩子们喊到一起。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他说,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个银行里的钱全部偷出来,全部,连毛票也不给他们剩下。孩子们听完后,欢呼雀跃,高兴的把帽子扔向了天空。当天晚上,他用绳子测量了从金家大院到储蓄所的准确距离。第二天,他买了电钻,铁锨,十字镐,矿灯。上午十点,库尔班用脚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划了个圈,把一桶水倒进圈子里,对孩子们说,挖吧,就从这里开始。院门紧闭,十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开始挖地道,另外二十个孩子在晚上把挖出来的土悄悄运到郊外的一个池塘里。三个月后,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却迷失了方向。他们穿过了一条街,几间房屋,甚至从一棵树下挖了过去,然而并没有到达储蓄所的下面。库尔班一筹莫展,想到了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此人叫刘朝阳,外号“耗子”,是个真正的挖洞高手。刘朝阳来了之后,先去了一趟银行,仔细查看了银行保险库的位置,然后查看了地道,在树根下面,他对库而班说,这是一棵柳树,向右挖吧。他们仅仅挖了三天,刘朝阳指指头顶,说,到了。案发后,当地警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声称,这批窃贼可能有精良的器材,包括环球定位系统,还有多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我们知道,所谓精良的器材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工具,警方提到的这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就是刘朝阳,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矿工人,曾经因盗墓被判刑三年。警方指出,这些窃贼在储蓄所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关上门挖地道,没有引人怀疑。地道呈现的是“人”字形状,说明这群家伙们曾经迷了路,那棵柳树为他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地道墙壁钉有塑料板,地面铺木板,沿途有电灯照明,还有一间工作室。银行职员在上午八时才赫然发现钱库地面上的一个大洞,窃贼搬走了钱库内的5个保险箱,未触动警铃,保险库的行动感应器和保安摄像机,毫无反应。警方没有透露这些窃贼盗走了多少钱。当天上午八点,也就是银行职员看见那个大坑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库尔班已经坐上了兖洲至乌鲁木齐的火车。第十九章 同流合污
库尔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厢里臭气熏天。
来自商丘的一个妇人的腋臭和来自咸阳的一个木匠的脚气溶在一起,一个陕西男人打哈欠呼出的大蒜味道,在半空中,和另一个河南男人打饱嗝喷出的韭菜味道相撞,香烟,劣质香水,晕车者的呕吐物,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臭味。闹哄哄的乘客,臭烘烘的车厢,连空气都让人窒息,说明每年的春运高峰期有多么糟糕。库尔班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是在车顶上,一车厢的煤炭就在屁股下面,现在,挤的嗷嗷叫,咱俩换换位置嘛,老兄,恩,我要方便一下。库尔班不情愿的和他交换了座位,他打开车窗,向外面撒了一泡尿。也许是一泡尿产生的好感,也许是新疆人特有的好客性格,库尔班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在说话了。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的头伸出车窗外,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又在耳边出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但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了。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尔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既过了,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尔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当他把钱包掏出来的一瞬间,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库尔班自己的。这大概是库尔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交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物归原主,库尔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长发青年压低声音,对库尔班说,我肚子里有几个避孕套,我不能吃东西,虽然我很想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乌鲁木齐,我把这些东西拉出来,就可以赚一笔钱。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伸出手指做一个夹钱包的动作,我说话有点文绉绉的吧,操,我不在乎,有时我就想,我迟早会再进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这么一头长发,也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我知道,这叫运毒。库尔班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进货,自己卖。这事,我一个人不行,没有合伙的,我也没本钱。
我有。
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库而班。
我叫小油锤。
第二十章 盗亦有道
在西安与兰州之间,有个叫蔡家坡的铁路小站,过往的列车在此只停留五分钟。乘客稀少,这个铁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一个警察。警察叫老罗,七十多岁,笑眯眯的,他应该是中国年龄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气最好的警察。派出所的墙壁上挂满了锦旗,以及各种奖状,这所有的荣誉都是一只狗的功劳。在某个寒冷的清晨,老罗巡视线路时发现了一只小狗,它卧在铁轨旁边,快被冻死了,老罗把它抱回来,象养孩子一样把它喂养大。这条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警犬,按照蔡家坡当地的话来说,它是一只“土狗”。但这只土狗神奇的嗅觉令人赞叹不已,它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犯罪气息,炸药,硫酸,酒精,等等列车上禁止携带的违禁物品都逃不过它的鼻子,甚至淫秽光盘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为神奇的是,它对毒品有着天生的敏感,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一一分辨出来。从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网的毒品贩子就有11个,其他犯罪分子数不胜数。这条狗有一个光荣的名字,雷子。2000年1月7日,老罗在出站口发现了四个行迹可疑的人,他们正是库而班,小油锤,阿衣古丽,巴郎,这是他们合作以来第一次贩毒。库而班和阿衣古丽把巴郎装扮成一个小学生,巴郎第一次背上书包,里面装的不是文具和课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系着红领巾,戴着太阳帽,感到非常别扭。雷子对他们每个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后对着巴郎叫起来,并咬住了书包。巴郎对这只大狗感到害怕,挣脱开书包,撒腿就跑,小油锤,库尔班,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