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
不是就是 更新:2022-11-10 16:22 字数:4822
作者:阿闻
写在前面的话
曾经的故事和现在的人——写在前面的话
上世纪70年代初,几个北方的男子被生活所迫闯荡到了滇西。他们接了一担“押解柳姑娘”的生意之后,便开始了“刀客”生涯。生存太艰难,秦大哥命案在身,郁闷中客死他乡,留给老李一把神奇的户撒刀;刘二哥跑了单帮,后恶病纠缠不得自由,他儿子为报父恩,勇闯高黎贡山寻药,用失去一只手臂的代价换得了刘二哥的康复;杆子和老李一起生活在小城镇里,各自有了女人、家庭,却经历了生离死别——杆子死在土匪的枪下,老李的儿子多年后死在贩毒团伙的刀下。
柳姑娘受不住人生悲喜,终于疯了。当年的知青韩成救了疯女人。韩成自己却为情所困,封闭在昔日的回忆里。
新世纪开始,人们渐渐忘记了过去的日子,都在尝试新的思维和新的生活理念。但麦烨却找不到使自己震撼的东西。她把幻觉和恋父情结混合在平静的日子里,生活在臆造的爱情中。她一直在找一个自己虚拟的理想中的男人,她觉得生活里消失的东西太多,男人的阳刚已经被歪曲被抹杀了,她要离开大城市,到世外桃源里找一个真正的男人……
刀客,在滇西和在大城市里,同样是过时的称谓。麦烨说,她需要这样的称谓,这样的称谓才能使她找到感觉……
阴阳,确实在每个时期都有不同的交合。
这个故事不普通。用普通的语言来表述,需要勇气。
也许,您的阅读习惯被颠覆了,也许,您需要看到最后才能列出时间上的纪年,但我实在需要您这样阅读。我只是想时刻提醒自己,这样的故事,不可以一口气讲完,也不可以一口气理解——世界本来就不简单。
在故事断断续续的时候,您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滇西一望无际的甘蔗林,想象一下凤尾竹摇动的肢体,想象一下云雾缭绕的高黎贡山,再想象一下,有一把刀,或者是有几把刀,那是一些有灵性的、沾血气的户撒刀……
第一章
我们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了,麦烨却没有完婚的意思。去年的春天和秋天我提过两次,麦烨只是说不急不急,说她的心理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对婚姻依然恐慌,对爱情还没有完全相信。我不愿意强求麦烨,她和我早住在了一起,并且也得到了她父亲的默许。她对我说,那个仪式,对你,就那么重要?
真的不是很重要,仪式和那本“婚姻执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麦烨和我在一起。我为了让麦烨了解我的爱情,花掉了在大学里的整整四年时光。我爱这个女人,看上去还是个女孩的麦烨,已经早早地做了我的女人,我自己清清楚楚。
麦烨在我的面前仍旧是她以往的沉默。她对我笑,对我做表情,但就是不能滔滔不绝。在她的父亲面前,她依旧是含笑做着表情,同样是不声不响。
麦烨从小就这样。她父亲对我说。
从我认识她,她就这样。我对麦烨的父亲说。
我和麦烨父亲的交谈持续了很多年,书信也频繁,见了面也说个没完。这位长辈我尊敬,不只是因为他是麦烨的父亲,更因为他是个警官。曾经是个好警官。而我从小到大改不了对警察的敬仰,年少的时候是因为他们的威风,成年后是因为他们的使命。
是那个麦烨幻觉中的男人,使麦烨的父亲离开了警察岗位。那年麦烨的父亲没到50岁,离退休的年龄还远得很。那一年那一天,麦烨正上大学,她说自己有感觉,说父亲在家里可能有事,她便放弃已经和同学们定好的暑假旅游,只身回到昆明。麦烨下了车直奔父亲那里,在操场上看到了一番情景:一个戴着镣铐的人打倒了两个押解他的警察,快步跑向一辆警车。麦烨看见父亲出现在大楼门口,举枪将那个人放倒在警车旁。
那个被击伤的人拖着镣铐又站起来的时候,冲上来十几个警察按住了他。麦烨看到那个人推开了所有警察,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操场上留下细细的一溜儿血迹。
麦烨喊着“爸爸”远远地跑向父亲,被父亲用手势阻止在十米开外。她听见父亲对那个受伤的人说,你要是再想跑,老子这枪子儿就会找你的脑袋!
那个人听到了麦烨喊的一声“爸爸”,停下脚步把头转向了麦烨。那张脸上满是污垢,五官却安详而宁静。麦烨记住了那双眼睛,细长的,明亮的。她想象中犯人的眼睛应该是凶狠无情的,但那双眼睛不是。
麦烨说,那个人,一定也是位父亲,他是听到我叫“爸爸”是回头看我的,他一定也有个女儿。
那个人在20天后被释放,腿上的枪伤并没有完全好,他拒绝到医院医治,独自离开了昆明。麦烨的父亲说,在他身上无法查出来他们怀疑的罪行,无法查找到他们想象中的犯罪同伙,也无法找到这个人的家人。他们只知道他住在滇西,住在高黎贡山坡上一个简陋的用竹子和土坯搭建的棚子里。
麦烨的假期就要结束的时候,父亲离职回到了家里。父亲对她说,从此可以和女儿享受天伦之乐了,从此可以不再提着枪四处奔波了。
孩子,也许爸爸真的抓错了人。这个人是河北人,却在高黎贡山居住了20多年,他算是最早在云南闯荡的北方刀客,要是个贩毒的,没有必要住在山里,贩毒是赚钱的生意,他又不吸毒,又不想离开高黎贡山,他不太可能贩毒。
麦烨在那年最后的假期里陪父亲好好走了走昆明,她知道父亲并没有多少机会玩转昆明,虽然在这个城市当了很多年警察和警官。
孩子,若有机会去高黎贡山去盈城或者腾山,别忘了询问询问老乡,爸爸想知道30年前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有一伙从北方来的刀客曾在那里混出了名堂,那个被我打伤腿的人就是当年有名的人物呢。我好奇他的个性,我老是怀念这家伙的硬汉样子。
那是什么年月的事情?麦烨问父亲。
那是你出生前的事情。
他叫什么?
他姓韩,韩成。
那个幻象,是麦烨自己臆造的。她从没看到过姓韩的在哪个山坡上走过,惟一记得的就是他在操场上逃跑的样子,还有他听到“爸爸”时缓缓地转身和回头。再有,就是操场上细长的一道血迹。
麦烨说,她幻觉中的那个人,就是韩成。我奇怪麦烨的感觉。她又说,那个人,不会是个坏人,一定是个真正的男人。
在这片甘蔗林面前等待黄昏,为了让麦烨再次感觉她十分想感觉的东西。这个场景,放在夕阳西下的时刻,那,麦烨就更能体会“清楚”她的幻象。
这里还算高原吗?麦烨问我。
我感觉一路上都是下坡,这里应该不再是高原了。我说。
你觉出来呼吸顺畅了吗?麦烨再问。
顺畅了。我想,大概是心情先顺畅了吧。我说。
眼前的甘蔗林正是“拔节”时分,风温柔的时候,竹窝棚里小调暂停的时候,能听到“咔咔”的声响。麦烨似乎受不了太阳,收起了满眼的空旷,闭上眼睛。她说这里有很浓的香气,滇西的甘蔗是最甜的。她说,如果馋了,就可以到竹窝棚那里和人家打个招呼,要几根甘蔗解渴。
曲莉说过,她曾在甘蔗林里和男朋友做爱,呵呵。麦烨继续说。
我们也进去吗?我看了一眼麦烨,她仍旧闭着眼睛。
我们也进去吧。我们进去做爱,出来的时候,一定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麦烨说。
那个叫韩成的人,就在这广袤的高黎贡山区。曲莉认识他,曲莉是从男朋友的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个叫韩成的人。韩成参加过她男朋友的葬礼,在女人们的哭声中,曲莉现在的“父亲”和韩成,两个当年的北方刀客默默抱在了一起。曲莉说,韩成是她见过的第二个北方刀客,她想象中的刀客并不是这个样子。她男朋友的父亲步履迟缓,双手已经有些微微发抖,韩成的头发也几乎掉光了,一条伤腿直挺挺地被他拖着。
那次,完全颠覆了我对刀客的概念。曲莉说。
他的腿,是我父亲打伤的。麦烨说。
怎么会?为什么打伤他的腿?他是个老老实实的人!曲莉把眼睛瞪得好大。
我父亲是个警察。曾经是个警察。麦烨说。
一定是你们搞错了,韩成长年住在山上,除了开荒,没别的事情做,他已经老了,能犯什么法?
曲莉看上去已经成为真正的盈城人了。她和死去的男朋友的父母住在一起,叫着他们“爸爸妈妈”。她已经完全站在盈城人的位置上说话了。曲莉的头上有一小块银饰,手腕上也戴着一串玉石。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城市女孩子的闪烁,瞳仁稳稳地定在那里,这是城里人少有的神情。
你要知道刀客的事情,从我这里开始吧。我的盈城爸爸就是当年的刀客。曲莉说。
麦烨知道。
在来盈城之前我们就知道曲莉固执地从昆明搬到了盈城生活。她来信来电话告诉麦烨,他的盈城爸爸已经得了绝症,一直想把刀客的故事说出来,说出来他才安心。
麦烨喜欢慢慢地眨着睫毛,曲莉时常快速地眨着眼睛。这两个女孩子的睫毛都很长,都弯曲着。盈城人的睫毛很少有这样美丽的。这里的阳光比城市直接,这里的土地比城市有味道,这里相对寂静些,没有光怪陆离灯红酒绿。我和她们坐在竹楼里。我们都来自城市,来自同一所大学,却坐在了这样的边陲茶馆里各自体会各自的故事。
能不能找到韩成?麦烨问。
在山上。这里去高黎贡山只有一条大道,迎面的第一个山上,就是韩成的家。曲莉说。
你去过?麦烨问。
没有。上个月我爸爸去过,还给韩成送去了一把户撒刀。曲莉说。
户撒刀是什么刀?
当年的刀客最喜欢用的刀。曲莉回身转向茶馆的“竹墙”。我们看过去,那里挂着一把长刀。
这是阿昌人开的茶馆,那把刀就是真正的户撒刀。
高黎贡山下生活着很多民族,盈城一个小小的地方就拥居着傣家、景颇族、阿昌族等等族人。早年的山民如今换上了新潮的装束,少男少女们也同样知道流行音乐和歌星影星。麦烨说,原先能从服饰上一眼看出来的门道,现在需要更仔细观察才能明白,得看首饰,看头饰,看背包和衣服上的花纹。曲莉说,你这是刚来啊,若你在这里住上半年,也许能从长相上区别每个民族了。
我说,我更喜欢他们的刀。
曲莉说,越来越少的人在街上挂着刀走路了。
麦烨说,几十年前,或者再早,这里有马帮和象队的时候,一定是人人挎着腰刀。
曲莉微微笑,没吭声。她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在此之前,在我们刚来那天找到曲莉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她说,想象的东西、电影里的东西,不一样,和这个地方这些人,完全两码事。
茶馆窗外一片绿色。一大簇凤尾竹好看地摇摆着身姿。远处是高黎贡山,近一点的地方是大盈江。麦烨说,盈城真美,小家碧玉的样子。曲莉说,盈城的美景只有连成片才能出美感,出味道,你们可以随意找一处甘蔗林或者竹林,站在边上,深呼吸。
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麦烨说。
当心当地的小伙子用毡毯把你裹进林子里面。曲莉嘻嘻笑。
干吗?麦烨问。
野合。曲莉哈哈大笑。林子里是做爱的好地方啊。
曲莉的身上已经有了野性,这种野性是城市里没有的。她说的话并不是玩笑,她说话的时候眼中黯淡了一秒钟,两只手的指头绞在一起,眼睑也很快放下,转头看向窗外。
麦烨同样看出来了曲莉心中的悸动,她把目光转向我,要我去街上转转,给她买几件当地的民族服装。曲莉自然讲给麦烨许多,麦烨在晚上又讲给了我。麦烨说,曲莉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
曲莉的家里有一把户撒刀,那把刀原先挂在老人的屋子里,现在,那把刀挂在曲莉的床头。
麦烨告诉我,曲莉的恋爱很普通,那个死去的男孩子也很普通,只是男孩子的家不普通,而曲莉现在的作为,更不普通。
现在被曲莉叫做爸爸的人,就是高黎贡山最后一批北方刀客。被曲莉叫做妈妈的人,是一位地道的景颇族女人。被曲莉叫做孃孃的,是另一位刀客的女人,她疯癫了几十年,至今曲莉也不能和她正常说话。
当年的刀客中还有一人在腾山,中风好多年没能痊愈,惟一的一个儿子为了治好父亲的病曾闯到了高黎贡山寻找蛇毒,毒蛇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