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
蒂帆 更新:2022-11-10 16:18 字数:4834
“她睡着了,开慢点。”夜幕下飞驰的轿车里,孙季雨小声要求驾驶者放慢速度,双手轻轻抚上倚靠在自己身侧的崔晓蕊的面庞,为她拂去颊边的发丝。
把暖气调低一档,孙季风降下汽车行驶的速度。“蕊蕊和周佾磊关系很好?”轻松的语调,似是没有负担地闲话家常。
“嗯,蕊蕊喜欢和他在一起。”虽然明知道妈妈不会喜欢那个家庭的成员,但似乎她并不能阻止自己和周佾磊的亲近。他们两人认识不过半年就如此投缘,到底为了什么,说不定连当事人都不知道原因。
“他们还一起住在租的房子里?”他淡淡地提问,腾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叼在嘴里,却不点火。
“是啊。蕊蕊习惯了宿舍生活,但还是常常往租的房子那儿跑。”顿了顿,她笑开来,“但是这两个月倒是没怎么过去,估计是两个人闹别扭了。”
没有再接话的声音,车内的空气重新在宁静中慢慢流动。
“我们……要不要也租间房?”孙季雨试探地询问,隐约觉得他正在对这个问题加以思考。对于胞兄,她向来容易得到奇妙的心电感应。
“好。”他答应了,把烟拿下来撅折了扔在旁边。
“和他们在一栋楼里吗?”
“不,找一个新的社区,不和他们挨着。”
没有得到料想中的肯定,孙季雨疑惑地看了眼他。仍然是熟悉的闲适表情,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好。”答应着,她也靠回原位。
那就这么着吧,反正大家走着瞧。
第十一章
周佾磊很忙。
第一学期偶然的一篇报告,让教授找上门来,要求他跟随他的研究小组去做实习助理。一个天降的机会,他应该受宠若惊才对,但是实习生没日没夜的工作却让他斗胆要求把工作推到寒假。
面队这样不识好歹的要求,虽然不赞同,但花白头发的老教授仍是皱着眉同意了。他是个可造之才。教授这样说,满含压力的眼神关照下来,令他汗颜。
是不是可造之才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忙碌起来,自己的时间就会骤然变少,不但自己定下的繁重功课无法按时完成,就连——就连晓晓也不能三天两头碰上面。
自从正月初六晓晓回家和正要出门的他打了个照面,算算又三个月没怎么见面了。这学期她的课也不少,一个星期有两三个晚上十点才下课,所以去小屋的次数也见少,在两人各自的生活轨道上,仅有的交点也要消失了。
他不想这样,一点都不想。
站在精神的角度来讲,晓晓是他最亲密的人。他们有共同的话题和相似的家庭,那种心有灵犀的交流,无须言语即了解的眼神;他愿意用任何代价去交换这些无法割舍的相伴。
心中那对于她的想望,越来越强烈。总是想着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什么都不做,只是狠狠地抱着她。不是没有旖旎的念头,但更多的意念是,不愿太早让这感觉明朗化。
除了台面上的兄妹,他们的关系仍然扑朔迷离。太多难以逾越的障碍横亘在他们之间,他的母亲、她的母亲,还有那些未知的存在,都不能装做看不见。
他向来习惯直面人生,即使那是伤害,即使那将让事情变得尴尬,让亲近的人难堪。已经过了可以寻求保护的年纪,他需要做些事情来保护自己和大家。
脑中一遍一遍地过着那傻丫头的笑靥,周佾磊抬起头,敛起唇边的笑,肃整面容,向实验楼走去。
六月二十二是晓晓的生日,要送什么呢?
“周佾磊周佾磊!!”远处火烧火燎的叫喊随风飘来,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念着的那丫头,正赛跑似的往这边冲。
一个跟头扎进半张怀抱的周佾磊怀里,崔晓蕊双手伸高,一下子攀住他的颈项,“大哥,帮忙救我一命!”
“呃……”他的心头被这几乎要生疏了的肢体亲密撞击到,平稳的心水立即起了波澜。“怎么了?”
张皇失措的眼神望进他的眼里,崔晓蕊的大眼竟隐隐含着薄雾,“有人追杀我……”
虽然很愚蠢,但是此时此刻,周佾磊确实感觉自己男性骨血里的英雄主义正在燃烧。“谁欺负你了?”
崔晓蕊被他低沉的声音和严肃的脸吓得赶紧驱走玩笑,“没有啦,就是,一个人他老是缠着我——”呃,她是不是说得夸张了点?他的脸色怎么“依稀仿佛有点铁青”……
“崔晓蕊~~”方仲群从同一个方向跑过来,弯着腰喘气,“不就吃个饭嘛,你跑什么呀!”
周佾磊微微眯起眼睛,俯视这个比他矮多半头的男生。“他是谁?”
方仲群也直起身,细细打量了一下,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咱们好像见过面……暑假的时候,在大富翁——对,你是崔晓蕊的哥哥嘛!你好你好,大哥!”谄媚的表情遍布面上,很明显是擒贼先擒王战略的彻底拥护者。
周佾磊皱眉,把怀里人的脸抬起来,“他是谁?”他完全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崔晓蕊涨红着脸,小声告诉他:“是我高中同学啦,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碰到过他。”好近好近,他们俩的距离缩短到二十厘米以里,她仰着头,承受着他危险的视线和温热的鼻息……不行,这太亲密了,不是兄妹该有的姿势。
感到她在自己包围中微小的挣扎,周佾磊放松劲道,目光却仍然没有离开她红扑扑的脸蛋。“他想请你吃饭?”
“是啊大哥,我想请崔晓蕊……和你吃饭。”收到不善的眼神,方仲群从善如流地扭曲自己的原意。
一米八六的周佾磊不悦地从鼻管里哼了一声,拉着崔晓蕊的手越过他卑微的虾米形状身躯。四点钟明媚不减的阳光从西方照过来,将一对牵手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并且将他萧索的身形淹没其中。
迷茫地遥望着镶金边的璧人,方仲群凄凉的伸出手臂无力地挥舞了几下,“那个,大哥……”
前方冷冽的视线应声穿透空气,刺剌剌地投射到被遗忘的人身上,“不是说请我们吃饭吗?”
还没有到正餐的时间,韩食楼里的食客只有寥寥几人。不知道是不是风水被破坏了的原因,自从韩食楼去年年底扩建了之后,新开张的生意却反而不如之前的红火。
以前的时候,即使不是饭点儿,这里仍然是宾客喧嚣的。在一张张的地桌旁,到处散乱着垫子和酒瓶,客人们盘着腿龇牙咧嘴地高声谈笑,体验着韩国人席地而坐的习俗,痛并快乐着——长久地盘腿,可是会酸死人的。
现在地桌没有了,替代它们的是让人伸不开腿的烧烤柜桌。坐着很不舒服,那窗明净几的环境也让习惯了来此乌烟瘴气的人们望而却步。
“所以说,有的时候进步并不一定是好事。”别扭地歪着腿作在椅子上,崔晓蕊低声感慨。方仲群去走廊接电话了,角落的位置就剩他们两个。
“少吃点辣的,脸上都起包了。”侧身把她碗里的辣白菜夹走,周佾磊絮絮地提醒她。
皱皱鼻子,崔晓蕊索性靠在他的身旁。“你说你搭理他干嘛,有这工夫我能借漫画回去看了,好不容易等到老师出差放假。”
“他干嘛一直追着你?”仍是没好气的别扭语调。
“诶。”她无语,叹了两声,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让她怎么说,对着一个自己喜欢又不能交往的人说另外一个人追她,实在没什么意义。他们俩要是男女朋友,这件事还能拿来调侃对方一番,顺便也来点醋味滋润一下;可是,他们是兄妹,知道了她有人追求的消息,他应该会高兴吧?就像一个真正的兄长那样为自己的妹妹有人爱慕而心有荣焉……
不再说话,周佾磊闷头夹菜。刚端上来还烫着的土豆饼,竟然就让他那么囫囵吞了下去,连酱汁都没蘸一下。
看出来方仲群的意图,却没有立场干涉。纵然心里憋屈得难受,也没办法名正言顺地踢走这碍眼的存在,除非,欲盖弥彰——
“这人心术不正,少跟他在一起。”拿起餐巾纸擦擦嘴,他看着正往回走的人低语。
她低垂视线,顺从地嗯了一声。
疾步走回桌边,方仲群不掩焦急之色,“我得去一趟医院,对不住,你们先吃吧,帐我刚付完了。”语无伦次地,慌慌张张地拎起外套就要走。
“出什么事了?”崔晓蕊站起来,看着他紧张,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正要往出走的脚步停下,他半转头,面上显现出一丝懊悔的神情,“林幼珑吃了一瓶安眠药。”
“啊!”那不是自杀吗!!
“我得赶紧去医院,你们慢慢吃,改天再陪你们好好吃一顿。”他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声线不平起来,身侧的双手也微现颤抖。
“我们和你一起去!”她脱口而出,不顾旁边周佾磊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周佾磊是医学院的,也许能帮上忙。”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单间病房的环境总是较综合病房好很多的。没有难闻的味道和嘈杂的声音,一个人独享干净无菌的空间才真正是养病之道。
“我先进去,你们……先等等吧。”在病房门口拦住身后跟来的两人,方仲群独自闪进室内。
双手绞在一起,崔晓蕊目送他走进病房。这病房门没有小窗口,让她无从看到里面的情形。她,林幼珑,没事吧……
“过来坐。”拉着她的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周佾磊递给她一罐饮料。“等他出来再说,你就先别瞎想了。”
叹口气,她抿唇,心中仍是不能安生。抹了下额头上的细小汗珠,才发现自己真是渴了。打车一路赶过来,窒闷的空气也让她想借饮料润喉喘口气。
于是焦距集中在手里的红白铝罐上——
旺仔牛奶。
阴戾的视线立即射向身旁的人,“此时此刻,喝旺仔很不道德。”
轻松地耸耸肩,周佾磊对她举举自己的牛奶罐:“大家一起旺,旺旺。”
那么白痴的广告词和他刻意压低的声线真的很不配,很恶劣的搞笑,非常地不合时宜,在这个严肃的当口。
“神经病!”一只拳头招呼上去,崔晓蕊破哀为笑。臭东西,一点正经样都没有!
“别人自杀,你内疚什么。”他的头偏过来,对上她没好气的脸。
放松地倚在他肩臂上,她闭上眼。
他看出来了吗,她其实在紧张的事情,比林幼珑的安危更甚,是她自己。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仍然不能轻松地一甩手,说我是最无辜的,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看方仲群刚才的样子就知道,林幼珑的自杀是因为他们的分手。
她在内疚,因为方仲群和林幼珑分手的主要祸因,是她崔晓蕊。
方仲群喜欢她不是她的错,是,这一点她明白;然而心中那刚刚孳生的罪恶感却一直在向上攀升,盘绕在她心房的周围,令她坐立不安。林幼珑是怎么想的?一定是恨死她了。也许她不该要求来这的,可是在饭馆时的冲动,那股逞强冲动的余波仍未褪去……
“不爱惜生命是她的事,不用体恤这种人,更别说你自己惭愧了。”平淡的声音传来,带着胸膛引起的微微的震动。
对,他说得对。平时她也对随随便便就寻死觅活的人唾弃到底,但是,事情发生在熟悉的人身上,那感觉就又不一样了。“她也是我高中同学,高三还分到一个班里呢,现在却弄到这个地步。”
动动颈项,周佾磊将她的小脑袋卡在自己的颈窝里,用脸颊磨蹭两下她的头顶。又胡思乱想了,傻丫头。“再说一遍,她的死活不关你的事,听懂了吗?”
“冷血。”她皱眉,虽然为他的维护感动到不行。
“做医生的都血冷,”他的头靠上墙壁,仰视天花板上刺眼的白色。“以后我会比现在还麻木,生死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
轻轻捶了下他的腿,她并不因为阴郁的预知而担心。“你就是你,什么麻不麻木的。”
一个月来堆积在心中的阴霾,竟然被她一句话就驱散。长出一口气,他放松下来,心中不爽的角落被扫了个干净,清爽无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