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
精灵王 更新:2022-11-05 09:54 字数:4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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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那个眼睛特亮,问刘越,能不能把偷袭的第一个动作再重复一遍。刘越心想,这货阴险,想看看动作和逻辑对不对。他站起来,比划说这是席棚,两个棚之间是个狭窄的巷子,只能过一个人。所以埋伏在巷子里的人必须站成一列,第一个人必须抛出布口袋把被害者的脸套住。对不对?
两个保卫于事表示同意。
刘越指着自己鼻尖,“这个人就是我。我一手套上去,脚就朝他腿弯那儿一踹,小子就脸朝地倒在地上了。”
他忘形起来,成了说金钱板的。然后他抄了大铜头皮带就照那脑壳上、背上猛抽。那才多少地方呀?不够打的,把小于一提溜,翻过来,揍他脸。小子喊得跟娘们似的,不过口袋做得厚,用军用毛毯做的,就讣他在里面慢慢喊。后来也喊不动了。毯子原来就是深色,这会儿有几块成黑的了。
保卫干事问:“总共打了多长时间?”
“也就一分钟吧?”刘越说,“就那么一个人够谁打的?都上来还不打死?所以我叫他们都别上,等我打累再说。”
现在到了“犯罪动机”了。对此刘越和三个同伙早商量好了,他们一门咬定“打错人了”。
“那你们本来想打谁?”
“打一流氓。”刘越大声说,气乎呼的。
“那流氓叫什么?”
“不知道,那一带的流氓多,你们一定也知道,那天小子流氓了一个女孩,我看见了,不过当时他们人多,我没打赢。”
“什么样的女孩?”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瘦瘦的,好像不是本地人。”
“在哪儿流氓的?”
刘越顿一下说:“就在那条街上。”
两个保卫干事装作看记录,心里在想这位首长的未来女婿实在无法无天。
“你们错打的这个邵冬骏,和那个流氓很像?”
“像。一模一样。尤其在早上五点,天不亮的时候看。”
“邵冬骏穿军装,你们没看见?”
“谁让他不戴军帽?这年头,是人是鬼都穿军装,流氓格外爱军装!”
干事们把该问的问了,知道刘越最多挨一次严重警告,不会动他的。他是有靠山的人,又是篮球队的宝贝。
元旦前我们在礼堂合乐连排,刘越又来看了。他还坐在第五排中间的椅子上,手上却没点烟。首长的千金不喜欢他抽烟。我们对他很冷淡,男兵们也不再叫他大表弟。他打伤了我们的人。打断了两根肋骨的邵冬骏到现在都不能大笑,慢说恢复舞蹈了。我们还认为这事的处理太便宜他,只给个严重警告,他该干吗还干吗,照做他的摩托骑士、球星、乘龙快婿。
我们不知道他当时有多烦闷,盯着舞台上指手划脚的小穗子,真想马上做出决断,从一个暗暗形成的三角关系中解脱。小穗子在他眼里还是有一点古怪和不好捉摸,他还是觉得她有一点说不出的危险,但他是入了迷。他看她穿一件黑色练功服,脖子和胸口相接的一带显得脆弱而苍白。她身上背一只小铜鼓,不时敲两下。她一敲鼓,排练便停下来。乐队还有不甘心的乐声,在她讲解队形、动作时,继续奏响。副团长便会在台下叫:“小萧,再敲敲鼓!有人聋哎!”
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义敲两下鼓。她不用尖利的哨音而用鼓声来做行止指令,就是不愿意自己像其他老编导那样一副权威形象。
她讲完什么,演员们“哄”的一声,各种抱怨冲天而起。嫌队形不合理,动作不好看。老编导是不必忍受这些的。小穗子还要熬一些年数,才能收服我们。
我们中的谁说,会不会编舞啊?你自己来跳跳看!
小穗子走到了舞台中间,对乐池点一下头。音乐响了,她跳起来,一面气喘吁吁地说着队形变动,动作诀窍。
我们不知道她那天跳得那么出色,是因为她在为刘越跳。他们俩在暗中一呼一应,使我们感觉气氛中有种异常的东西,但我们判断不出来,只觉得小穗子摇身一变,成了块独舞货色。她停下来,脸通红,似乎在讨好我们,笑着说,就这样,不难的,熟了就好了。
我们看见刘越站起身,迈着大步,向礼堂外面走去。
小穗子敲了两下鼓,接着刚才断的地方,把舞蹈排下去。
她想刘越会在后台外面等她。她在他眼里看见了约定。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他。正在建筑的图书馆堆了一垛垛新砖,成了孩子们的城堡。他和她站在一座城堡里面,拉着她的手。
他故作玩闹地说:“穗子,我要做一个历史性的决定了。”
她的手反过来拉住他的,把话题赶紧引开。刘越走出砖堆时小穗子叫住他。她说她父亲终于恢复了工作,名誉,给她带了一大包吃的。主要是口香糖。因为她小时候特别爱吃口香糖。她问他爱不爱吃口香糖。
刘越说:“给我留着。”
小穗子笑了。她一下子看到她下面的日子,五年、十年、二十年。和这个刘越,这个一面写情书一面画飞机大炮坦克战艇的刘越。
刘越的背影在红砖里一隐一现,不久就走到灰白的冬天黄昏里。他在走出三角关系。同时心算着另一个多边几何图形。这种心算在他是下意识的,他手一提起康乐棋杆子,那心算已基本完成。棋子要怎样声东击西才能消灭另一个子。篮球也是这样,手里的球运着运着,一个几何图形的路线就被心算出来了。然后是出其不意,出奇制胜。他是个天生的运动员,动作和意识不分谁和谁。
小穗子又叫他一声。
刘越看着她,两人都一动不动。她头发在脑后盘成个髻,黑练功衫外面罩着棉大衣。他也看到了今后的五年、十年、二十年。他会给她这样叫住,然后她会说:你先去接孩子吧,我今天排练可能要晚一些。或者她说:我忘了带钥匙了,你把你的先给我。
刘越看她走上来。大衣下摆甩来甩去,脖子和胸口难道不冷吗?他身上一阵涌动:那将都是他的,冷的暖的,她一切都将是他的。
二十二岁的刘越真想就和二十岁的小穗子消失一会儿。从暮气沉沉的下班的、打饭的军人群落中消失那么一会儿。灰白的下班号音送着一群群军人走出司令部、政治部楼宇,警卫兵的队列踏出干燥冷冰的操步,朝食堂走去,炊烟和饭食的气味和昨天、前天一模一样。小穗子和刘越一动不动站着,却从这里消失了。
小穗子先结束了“消失”。她说:“你那天赛完球,不是有两句话要告诉我吗?”
“哪天赛完球?”
“八月底。你输球那次。”
“两句话?”
小穗子斜他一眼,“那天你只说了一句。”
刘越大声地笑,说那句话留着,换她的口香糖。
被我们叫作小穗子的女兵在长长的花岗岩走廊上走。还是布底布面的鞋子,尖口那种,不同的是鞋帮两边各钉一根黑带子,在脚背上绑成个结子。走廊高大干净,刚拖过的地面一股凉意。走廊两边是一间间办公室,门上横出一块块牌子:组织部、干部部、文化部。敞开的门把上午的光线投在走廊上,小穗子就走在明和暗的轮替中。她不常来这座森严的大楼,每个办公室都有人在严峻地说话,电话铃在坚硬的花岗岩上起着回音。
小穗子不常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十六岁那年在这楼里碰到的一位老首长。那是个典型的老首长形象,红脸膛,双下巴,富态持重。他说站住,是文工团的吗?小穗子说是的。他们是不是叫你小穗子?她说正是。首长的笑容变得很奇怪,先点一会儿头才说,哦,就是你呀,你就是那个小穗子。她走过去很久,觉得老首长还在看她,还在奇怪地笑着。
小穗子想,可别再碰上那位老首长。她走进一间办公室,四下看看,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她摘下棉帽,看着墙上的领袖像。这里的领袖像似乎比文工团的质量更好,你走哪他们眼神跟到哪。她走到墙角,马、恩、列、斯、毛、华都一致看着她。
一个声音说:“你干吗呢?”
小穗子一看,原来招她来的人是王鲁生科长。
“坐、坐。”王鲁生说着,挺着板直的脊背,走到桌前,取了个茶杯,又叫:“通讯员,送壶刀:水来!”他伸出手,小穗子装着打量环境,没把自己的手给他。
王鲁生说:“恭喜你提干啊。”
这对小穗子倒是个新闻。提干报告打上去快一年了,似乎一直被遗失或遗忘在哪个环节上。她说那谢谢你了。她不论青红皂白先谢他,不然他又搬出账本说:你提干有我的心血。可是账本还是搬出来了,王鲁生悲剧兮兮地说:“你提干,我是投入不少心血的。”
通讯员提一个漆着“政治部”字样的暖壶,站在门口大喊“报告”。王鲁生走过去,接过暖壶。小穗子一看不好,门关上了。
小穗子听他讲起事件的经过。王鲁生说,本来她条件也算成熟,特别是创作业务,很突出。文工团的报告打上来,专门提到她的创作成绩,说她改正错误改得十分彻底。一般做政治:工作的人心里都有数,小偷和男女作风,都是一犯再犯,难改。文工团领导认为小穗子很不容易,就改得很彻底。
他停下来,大首长那样细咂一口茶。
小穗子听见叮呤呤的响声,奇怪什么在响,一看她手上端的茶杯盖子不停地磕着杯。她赶紧把打着寒噤的茶杯搁下。玻璃板下面压了块绿毡子,毡子上有一张课程表。王鲁生科长也在上电大。
“不过呢,有个人跑去向领导汇报,说你是一直没断过犯错误,她在好几个地方看见你和一个男的卿卿我我。有一次在电影院,她就坐在你们后面,把你们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说你蒙骗了所有的人,她是受你骗最深的人。你想不想知道,举报你的这个人是谁?”
她抬起脸看着他。
“这个人你死也不会想到。”他给她一会时间,让她脑子里各种猜疑慌乱地跑个够。“你想想,在你被集体抛弃的时候,是不是有那么两个人,始终为你说活,偏袒你?其中一个,不用说,是我,另一个呢?”
小穗子摇摇头。她放弃了所有猜测。
“申敏华。”
那个略带男性,驼背塌腰的申敏华。一度追查反动谣言,追到她那儿,她全认了。一星期的审问后,她回了北京。不久她传的谣言被证实既不反动也不是谣言。申敏华一贯和人唱反调,原来因为她是个暗藏的高干子女。
“你没想到吧?”
小穗子承认她死也不会想到。
“她说了你一堆难听话,说你天性弱点太大,多大屈辱都不会让你长记性,记得永远跟人斗狠,不谈恋爱就是不谈恋爱。她在转业前把这话告诉了一个人,这人又传给了领导,让他们谨慎考虑你的提干。”
保密室在楼后面处理文件。成了黑色灰烬的秘密,在冬天的好太阳里飞着,从王鲁生的窗子飞过,一些落在光溜溜的树枝上。
王鲁生说:“幸亏有我。”他笑了笑,他这样一笑就是另一个人,在讽刺着那个一本正经、充满理想主义的自我。“知道吧?我其实也是假公济私。我一方面觉得要还你一个公道,另一方面,我是为我自己。”
来了,真正的清算来了。高利贷,驴打滚。
小穗子说:“那可真得好好谢你啦。”
“你看,这么多年,我的心你也看出来了。别人说你什么,我不管,我还是一心一意等你的。”在桌子下面,他穿三截头皮鞋的脚夹住了小穗子的脚。只不过是脚,她却觉得让他触到了女性最神圣、最隐秘、最致命的地方。她抓了棉帽站起身,对他不挑破地直是道谢,告别,叫他有空来文工团玩。
她走到门口,王鲁生一把将她拉回来。她装着给逗急的样子说:“你干吗呀?”
“看你怎么谢我。”他戴着两颗完美洁白的假牙,笑嘻嘻地凑上来,“在电影院和那个人都行,就和我不行呀?”他的笑是笑给一个贱骨头的。
小穗子一下子蹲下身,蒙着脸哭起来。他不动了,一声也没有。
她出了他的办公室,一直奔到操场上。她的布底鞋在柏油地上踏动,发出麻木的声响,她恨这脚,他碰过脚。她突然恨身上的军装,因为他也穿着它。
小穗子从中越边境打起仗之后,就没再见刘越。她把王鲁生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切写信告诉了他,就和军区的几个记者搭上了南去的火车。
几个月后,她从野战医院回到城里,所有的事和人都有些事过境迁。
我们把小穗子的变化归结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