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
散发弄舟 更新:2022-10-30 13:55 字数:4938
他旁边出现一条人影,将酒放在同一张桌上。
那人站立着,脸恰好被垂挂一半的竹帘遮住,着装不像是店小二。我只见趵斩跟那人说了几句话,又继续惆怅地回首看着街心。
过了约莫十秒吧,那人从案桌下面拎出一个坐垫,陪着趵斩坐下。
我这才看清楚那是谁。
江近海!
他也回州府来了?以我们的脚程,搞不好他还比我们早回来呢,坏了,我得赶快躲一躲!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电光般闪过,江近海就已经随意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我把头往下一埋!
心里祈祷着他一定要跟在县城里一样,瞄一眼没注意就算了!
躲在低矮的栏杆后面,我怦怦乱跳的心脏像是蹦跶了一万年,实际上也许就一两分钟吧……
“秦斯,怎么了?”东宫拍拍我的背,“腹痛吗?”
“没……”
我冷汗淋淋地,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把头一点点往上抬,直到视线越过栏杆,恰好能看清对面的人为止。
江近海正对我这边坐着,端浅碟喝酒。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盯着——我——不放!
第三十四节 逃!
我僵硬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好。
江近海抿过一口酒,突然将碟子一抛,起身风一般地刮下楼去了!
不好,再不逃走的话,会被他赶过来堵个正着!
唰,我立刻跳起来,夺路往楼下逃!
东宫在后面叫:“你干什么啊,突然……”
逃难要紧!
“三公子你从前街人多的地方走,我们客栈会合!”我回头对东宫喊了一句,立刻狂奔下楼。
在楼梯上一看,江近海早已到了街上,被送嫁和围观的人群堵住,正奋力挤过来。
我这一吓非同小可,急忙出了茶馆,调头冲向后街窄巷。江近海根本没有理会还在咋呼的东宫,径直朝我追来,吓得我拔腿狂奔。
挤出人群拐进后巷,作为跑得比成人慢的小短腿,我为了不被追上,尽量见岔路就拐,不走直线,希望江近海会追丢。
旁边巷道口突然冒出一人,与我撞上。
“哎哟,谁呀这么莽撞……哎,这不是秦小弟吗?”唧唧歪歪的被撞者原来是张缇,他见了我,一脸惊喜,“好久不见,你也去看小王爷嫁妹妹?”
我一把抓住他:“救命!有人在追我!”
张缇抬头,指着我身后:“……就是那个人吗?”
身、身后?
我提心吊胆地慢慢回头,这追来的不是江近海还是谁?
见我被人挡住,他也放缓了脚步,对我伸出手:“小姒,过来。”
会过去才怪!
我唰地躲到张缇背后。
江近海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悦而又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躲着我,还不快回来!”说着,抬手就来抓我。
低头看了看我,张缇清清嗓子,出面劝阻:“兄台,这位小兄弟好像不愿意跟你走吧?”
“让开!”
江近海毫不客气,右臂格开张缇的手,左掌游蛇般出击,推中张缇的下颌和颈项。不见他的腕部用力,张缇却猛地飞了出去,撞在树上!
这……这不是大学体育课上学过的一招太极拳吗?
我一愣,被江近海拦腰举了起来,吓得尖叫出声。
“放下她!”张缇捧着摔得七晕八素的头,摇晃着站起,“当街打人不说,还强抢民……那个、民小童,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事实证明,穷书生也是有脾气的,他也会吼人。
不过,啥叫民小童啊大哥……
“你是什么人?”江近海面色不善。他身边忽然多出来几个便装打扮的壮汉,戴斗笠。遮着半张脸,气势汹汹地朝张缇围过去。
张缇被推搡到墙边,见势不妙,急忙道:“误会!误会啊大侠!小的只是喝多了路过而已!”说罢,掩着脸逃掉了。
——喂喂,你溜了我怎么办,没胆色的穷举子……
我无语地被江近海抱着,带到城西的客栈。
房间里陆续进来数个半遮着脸的男人,领头的扑通跪下,对江近海颤声道:“东宫跟趵斩接上了,小的无法下手,请大人恕罪!”
趵斩?
东宫还算聪明,知道找趵斩寻求保护。听说那家伙武艺十分高明,东宫在他身边应该是很安全了……
江近海的部下因为没完成任务,吓得直发抖。
可江近海只轻巧地挥了挥手,道:“无事,都退下罢,这里用不着你们。”
斗笠人一阵错愕,如获大赦地连声拜谢,退了出去。
江近海起身关好门,这才回过头来看我。
“小姒,我找了你好几年哪……”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哀怨而疲倦,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在部下面前威风凛凛的那个人。随着一声放松的长叹,他缓慢考过来,抱住我,把沉重的头部靠在我肩上。
我条件反射地伸手,安抚般轻轻拍他的背。
说实话,当时很有冲动想亲亲他疲惫的脸,说“现在一切都好了,有我在这里,放心吧”,但残存的理智提醒着我,让我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天你突然不见了踪影,我发疯一样在全州内找,冒险联系到义父的手下,让他们注意各个栈道和渡口……你知道吗?我每天夜里都做恶梦,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江近海的声音闷闷地从我肩颈上传来,轻轻地颤抖着,“在四处灾荒的年景,多少女子被当作牲畜吃掉,我真的怕得不行……”
“我……遇到了贩卖人口的……被运到这附近的昙县,然后得救了。”
我小心翼翼地跟他解释:“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找你,所以就在这里觅了份活,以男生的身份——”
“活着就好,你吃苦了吧……”江近海拉起我的小手,慢慢地吻着指背,“在这里,只有我俩是同样的人,我实在不愿意失去你,明白吗?”
同样的人……
即使你给我高官厚禄,给我天大的权力,我也不会因此去伤害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哪怕不杀他,我就会死。江近海,我们真的是同样的人?
在现代的时候,他是那么体贴可靠,我并非没有假想过与他发展线下的关系。可是,一旦被抛到古代,关系被他强行更改成我是他的附属品,我就坚决不愿意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比他先到这里,打下一片江山,会照顾他是一定的,但绝不会限制他的发展。
人生很宝贵,没有谁必须按另一个人的安排去过一生。
我细细地观察着江近海,几年来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硬要说的话,眉宇中更有神采了,充满人生得志意气风发的英气。看来他过得比较顺利。
相应地,我没有他,也过得很好。
既然如此,拘泥于同为现代人这一点,似乎没有必要。
当然,没必要不等于不会发生。
“小姒,为什么你看到我会想躲起来?”他捉着我的手,从指尖滑下,吻了吻手腕内侧。
那里是相当敏感纤细的位置,我怕痒地缩了一下,却被他突然加大力道,捏痛了。
“……为什么你与太子在一起?”他保持着这个力度,声音却轻柔得仿佛担心我会碎掉一般。
第三十五节 曲线救国的张举人
“……为什么你与太子在一起?”他保持着这个力度,声音却轻柔得仿佛担心我会碎掉一般。
他眼里的温柔与手上的劲道根本就是两个极端,我蓦地感到一丝骇怕。
“说,告诉我,小姒。”他轻柔地追问着,“你怎么会和太子在一起,他来长州做什么?”
眼前的江近海,就是对属下说无论死活都要抓住东宫的人,不能透露内情给他,否则难保会出什么事。
我摇摇头:“不知道,只是学政大人来视察,东宫同行而已吧?他选中我做同游,可并未认出我是谁……”
江近海没有相信我,他的眼微眯,又问:“那么,你见了我,为什么要逃?”
因为你很可怕,我不想回你身边。
我开口答道:“是东宫叫我快跑。”
露出一丝微笑,江近海道:“不要骗我,小姒。说谎的人,我见得多了。”
我噤声。
“好了,不说这个。”他放开我,起身到案前,倒了一杯水递给我,“你现在是做什么生计的?”
接过水,我抿了一小口,镇定神经:“在府学里读书,准备院试。”嗯?居然是甜甜的糖水,好久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
“呵呵,跟我一样,刚来的时候,也是立马选择拜师学中医,不浪费自己脑袋里的知识。”
他眨眨眼。
我也跟着笑笑,这是他在试图缓和气氛吗?很成功,我也觉得自己放松了不少。“我随便考考而已啦,听说在府学考上前几名就有薪水拿,也没什么远大志向的……”
“没那必要,跟我回山庄吧小姒,你犯不着为衣食劳累!”江近海道。
山庄……哦,他一定是又建立起了一个根据地,看来这回规模还不小。
我来一记缓兵之策:“可是,我学了很久了呢,总不能考都不考就放弃吧?”
“怎么不能,我的娘子不需要功名!”缓兵失败。
“你的……娘子……”
我大汗,喝水,考虑怎么回绝他。
江近海干脆利落地作了决定:“嗯,明天我把这边的事务交接一下,带你回山庄成亲,免得夜长梦多。”
啥?
我跳起身:“等等!我不——”
话还没说完,我突然觉得脚没了力气,软绵绵地往下一倒,被江近海稳稳接住,打横抱起。
怎么回事……
我全身使不出劲儿,软在他怀里就跟一匹绸缎般服帖。
难道是——
“抱歉,小姒。我一会儿还要出去办事,担心你溜跑或者闹事,只好出此下策……如果用绳子,弄破你的肌肤就不好了。”江近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放心,我减轻了分量,这种药偶尔用一点是不会伤到你的身体的。”
我感觉自己被送进内室,轻轻地放下。他在一旁悉悉索索忙活了一阵,再抱起我,安置在他刚铺好的被褥中,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
“你休息一会儿,我就回来。”
他轻声细语,仿佛生怕惊醒了我。
低低的脚步声离去,到门口蓦地停下,折返回来,伴随着一个薄纱般的亲吻。
“Goodbyekiss,差点忘了。”他的声音透着一丝顽皮。
——还吻别呢,你是打算把我丢这里等你回来吧!不听你的话就下药,有这样蛮不讲理的吗?天下当医生的如果有一半像你,华佗扁鹊死也要被气活!
我努力与身体里的麻痹因子斗争,但还是乏力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江近海替我挪了挪枕头,起身,迈步往门口去。
突然,一阵沉重的跑动让木质地板狂响,似乎好几个人吵吵闹闹地冲上楼来了。
“那号房间看过了吗?”有人吼着。
“差爷,那间儿没住客!”店小二叫。
“这间呢?”
“有远处来的贵客住着……”
“叫他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江近海平和的声音传来:“这位差爷,有事儿?”
差爷?是官差?
没等我竖起耳朵听明白,张缇的喊声就如天籁般闯进耳中:“就是他!”
静了静,官差道:“张举人报到衙门,说你当街掳人,可有此事?”
对了!举人的特权之一是可以直接见官告状,原来张缇刚才是见自己势单力薄,所以暂时回避,径直逃去报官了啊!算他有点出息……
“当街掳人?”江近海的声调诧异地提高了,“举人老爷,您是不是认错了?小民一直在照顾生病的堂弟,不曾出过门呀?”
“胡说!还不快把秦小弟交出来!”张缇现在是正义凛然,脚步声蹭蹭地就往内室闯来。
竹帘一响,他立刻道:“看,人不就躺在那里?”
“我堂弟感染风寒,刚服过药躺下,请举人老爷莫要喧哗……”江近海“无措”地劝阻着,但我能听出,他的语音中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张缇才不管他喧哗不喧哗,一面叫我的名字,一面靠近了。我觉着眼帘上一黑,原来他已经俯下身,把我扶了起来。
任他再是连连地唤我的名字,我也不能出声答应,心里着急却无法可施。
“你对她干了什么?”张缇厉声诘问。
江近海悠然道:“这位举人老爷,胡搅蛮缠也要有个限度不是?舍弟自名如溪,与你所说的秦斯没有任何关系!”他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