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受得了的呢……这个问题不止千早自己，柳也问过很多次。
  你怎么会能一直都说服着自己去原谅你妈妈的？
  ……自杀过的。
  就是在国一最后一学期的期末扣结束那天。
  因为被妈妈打到头破血流昏了过去错过了考试，认为自己没办法继续念书的千早，在那天用家里的菜刀割腕了。
  你能体会那种绝望么……
  父亲死了，爷爷中风，妈妈要照顾爷爷不能去工作，自己每天在学校里被人取笑……明明是很光荣的事情，爸爸是个尽职尽责的好警察，他保卫了国家什么的……可是这种事却成了别人取笑她的理由！？
  心神恍惚没办法集中精力好好学习了……妈妈越来越喜欢咒骂她，爷爷也走了……找不动工作的妈妈变得越发的暴躁，会突然就给她一个耳光……然后发展成一有气不顺就直接打她踹她……
  为什么……？
  她不是妈妈最宝贝的女儿吗？
  在开始的时候打完了她妈妈还会抱着她一起哭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那种近乎疯狂的绝望……知道吗？
  演变到了后来却成了一边疯狂地打她，一边高声说着：“都是你的错！？没有你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啊！！”
  “妈妈……妈妈别打了……妈妈……”
  妈妈。
  后来那天醒来，千早依旧躺在厨房的地板上，身边左手腕附近有着一小滩的血，手腕上说深不深的伤口血已经干涸，千早只觉得左手腕那里一阵阵的疼，有些头晕目眩的坐起来，然后坐了很久她才慢慢地爬起身走了出去，客厅里酒气熏熏差点让她吐出来，她看到了沙发上喝到醉过去的母亲，动了动嘴唇之后，千早转身回了厨房，她开始清洗伤口和清理地板。
  为什么这样都还能坚持着留在母亲身边呢……？
  大约是因为，至少，她给了千早温饱，至少，千早只要考上高中大学她就没说过不准她去读书，尽管她有这个权利，至少，在千早开口怯怯的问：“妈妈，我能有一台手机么……”的时候，虽然把千早打了个半死，但第二天她的确是扔了一台手机在千早的身上。
  “而她打我，就当做是我在回报她给我的那些吧。”千早是真的这么想的。
  在自杀过后就已经慢慢的死了心的，虽然后来有时候会死灰复燃觉得妈妈还是有希望的，但自从上到高二家里搬迁，妈妈再婚后……千早就彻底的死心了。
  炒着菜的千早目光深沉的看着锅里的油烟袅袅升起，身体还有些颤抖的笔直地站着。
  妈妈……你已经好不了了。
  可是，她还要好好地活着。
  第六章
  有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的事情吗？
  ——妈妈吧……还有爸爸。
  在爸爸离开以前，千早家是非常温馨又平淡的一个小家庭。
  每天勤劳外出工作赚钱养家的爸爸，慈祥爱喝茶养养花草的爷爷，温柔顾家尊老爱幼的妈妈，有些调皮活泼爱玩的女儿。
  爸爸是刑警，上班的时间有些不固定，有时候早早的就会出家门办公，有时候吃着晚饭接一个电话就要歉意的跟妻女道歉马上走，但是这些都不妨碍他在千早的心里是个最帅最帅最最帅的好爸爸的光辉形象，更不会影响到他是自己父亲眼中最骄傲的孩子，大概也就会被妻子抱怨一下老是在做危险的事情害得她担心。
  爸爸不常在身边，妈妈要照顾家里的爷爷，千早很早就懂事要乖一点要多多帮妈妈的忙，国小二年级开始就能够自己上下学，不能算是聪明的头脑会很努力地学习，尽管不会是什么年级第一啊之类的好学生，但她至少是能让老师对母亲说‘这孩子很乖，班上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您有个好孩子呢。’的存在。
  一定要说有什么不满，那大概是父亲经常会忙工作忙到不能陪她在假日里玩耍，甚至生日的时候也会等不到爸爸来说祝福，陪她一起吹熄蜡烛许愿。
  那些时候妈妈都会安慰她，爸爸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国家的安全在奋斗……她要感到自豪才对……
  不是一开始就只有悲伤的，在很早的时候，千早也是可以笑得没有一丝阴翳，身边站着英俊的爸爸温柔的妈妈的幸福孩子的。
  但是……爸爸走后，幸福被丢失了。
  拥有过的美好突然间丢失了你会怎样呢？
  茫然失措？无法相信？然后疯狂寻找，找到无法在自我欺骗他其实还存在，终于变得疯狂……
  千早换好校服之后坐在了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自己嘴角还有青肿的脸发呆，左边脸颊上的红印已经消了些，缓缓呼出一口气之后她开始用粉底液修饰这张有点惨不忍睹的脸。
  那种感觉很熟悉，像很久以前自己用胶水粘和被撕碎的全家福，但是不管多小心努力，那张照片上还是有哪些撕裂的痕迹……
  再努力粉饰太平，浮华表面下的腐朽早已经支撑不住这个所谓的家。
  好在千早手脚赤露出的皮肤本就算是偏白，所以脸上擦了粉不注意细细的看还是看不出什么的，左大腿的疼痛还是很明显，走起路来的时候有点跛腿……
  照着以往的模样做好了早饭装好自己的便当，千早跛着脚离开家去往公交车站乘车上学。
  还是春季的早晨天气有些凉，为了遮掩小腿上的一长道子伤疤，千早应季节的穿了长筒的黑色棉袜，长筒袜的弹性女孩子们都知道的，初初穿上去不觉得，可是如果是比较干燥的皮肤，又或者恰好裹着伤口……时间久了就会特别的不舒服，尤其千早的伤疤还是新结上去的，坚持到转车的时候就感觉已经又裂开了，右小腿就一直在撕裂般的疼痛，勉强地保持住了微笑跟柳说早，后边站着等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就很难熬。
  “……腿上受伤了？”觉得自己有点明知顾问的柳问出话以后就改用右手抓住扶手，然后左手去绕过女生的身体抓住她身旁的座椅，像使用自己的手臂撑开了一个小圈，把千早圈在了自己的范围里，这是个避免别人在刹车时候站不稳撞到千早的办法；“下去之后我背你吧。”
  千早不禁笑了笑：“喂喂，以前可没见你会这样哦~”
  柳听她真么说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因为以前还没正式交往，多少回顾忌一下……”男生女生之间交朋友就是这点麻烦，关系再好也要有个度，太过亲密始终会让人觉得彼此之间太暧昧。
  “这倒也是。”千早挺赞成的点点头；“像美嘉说，她就是以前跟柳生君不太注意，所以才会被人误传是柳生君的女友，结果……”结果跟最好的朋友成了陌路。
  “她连这事都跟你说了？”柳像是觉得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说完之后却又笑了；“你们关系进展得很站快。”
  千早笑的很淡然：“女生跟男生不一样，你们大概要互相摩擦很久才能认定一个人成为兄弟，我们确实只要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很好，就可以成为一辈子的闺蜜。”
  那种感觉很微妙，有些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千早虽然只是帮高城分担了一半的作业本，但是在高城看来，比起平时那些为了从她这里打听柳生比吕士看起来跟她玩得很好，但一到她有事需要帮忙就没了踪影的姐妹，时见千早这样平时就很少与任何人打交道的人竟然会出手帮她……那种震撼是非常奇妙的，到后来两个人在路上说起了最近的课业，延伸到了各自的喜好，突然就发现其实爱好都差不多。
  千早没有出去玩的机会，平时在家的时候就会做家务或者是看书打发时间，爷爷和父亲都是喜欢看书的人，两人过世之后他们收藏的那些书自然就成了千早的物品。
  高城出身不错，因为和柳生比吕士曾经闹过的三角流言，国二下学期以来渐渐开始没什么能够深交的朋友，平时没事也会泡在图书馆，回到家对着电脑也不过是多了个听音乐，按她的话来说就是【电影电视拍得再好，有些东西始终是看简单的文字来得有感觉。】
  接着再说下去的时候演变成了对学校男生质量的研究，千早托柳的福，多多少少有见到过网球部的正选过，彼此都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可是那几个少年优秀的面容多少还是让千早这个身为少女的家伙有点触动的。
  高城就更加了，她的曾经的好友，如今柳生比吕士流言里的官配‘宫本丽奈’跟柳生比吕士是青梅竹马，于国小四年级认识了高城之后就经常的三人同行，国中之后三人还是同一个班，柳生加入网球部之后两个女生经常顿在外边等着他训练结束一起回家，高城对于漂亮男生的认识自然是不会落于千早之下的。
  可惜的是双方说的都是些太过遥远的……咳咳，那群打网球的真不是一般的拽，很少有女生能跟他们相处融洽亲近一番，即使是同班同学，他们对你的态度也很微妙，温和又不失礼貌的同时都会透出些疏离，想从他们嘴里套出点他们的平时乐趣，又或者是想在假日里邀请到他们一起去玩……那根本是不可能！
  “虽然都很帅没错，对女生吸引力很强也没错……但是这种太过遥远只能幻想的家伙，啧啧，果然不如能够把握到手的来的好。”高城在做早操拉着千早一起走的时候这么说；“午休时候我带你去看可以摸得到的帅哥啦！”
  ……莲二就可以摸得到的啊……那一瞬间千早特别想说出这句话，但考虑到一旦说出来就会引起很多麻烦后，千早只能无奈的笑了。
  两个人交往到现在谁也没有提出要宣布给别人听的事情，这说起来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尽管校风严明严禁早恋，但实际上学校里的情侣们或多或少还是有的，越是到了高年级就越是多，即使是千早的班上都是有的，她知道的就有两对，大家似乎都迫不及待的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幸福，只要以互相确定了交往，很快就会跟周边的人宣传开……
  没有避忌没有担心，满满的都是欢喜等着被祝福被朋友揶揄‘啊你这家伙居然早恋！’，然后就带着点羞涩的堵回一句‘总比你恋都没对象的好！’。
  在原先的轨道上，千早跟柳莲二之间是一直到了高中一年级最后一学期的时候，因为……因为柳那个部里的学弟，叫什么赤也的姐姐突然转校来立海大，接着对柳发起强烈攻势的时候，在那种情况下才被柳主动的开口承认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千早皱起了眉头，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公车已经到站停下了。
  “到了。”柳的嗓音从身后传进耳里，千早只能缓口气点点头跟在他后头走下车，看着少年把肩上的网球袋递给她，千早却摆了摆手：“算了，扶着我走就行了，不至于那么脆弱。”
  柳看她微笑着，也没坚持，但还是说了：“觉得受不了就说，实在不行请假休息吧。”
  千早的笑容忽然就带上了些苦涩的味道：“……请假在家会更糟糕……”妈妈最近找到的工作是在一家餐馆当洗碗工，那份薪水少又辛苦的工作让妈妈很不高兴，她时常会趁着空闲就跑回家砸东西发泄，要是被别人发现上告了扣掉工资，那天在家的千早就会被她暴打一顿来泄愤。
  意识过来千早话里含义的柳莲二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千早你真的没考虑过……”
  “我知道。”千早当然知道自己大可以起诉母亲虐待儿童，然后让亲戚收养自己；“莲二你就当我太懦弱吧，那毕竟是我妈……而且，亲戚什么的，谁又能保证我寄人篱下不会发生什么呢？”
  柳沉默了。
  千早说的，的确都是值得去深思的。
  大概不管换成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起诉自己母亲这件事情上，都不可能轻易就做得到。而对于去寄人篱下这件事，更不可能没有丝毫的担忧。
  亲戚怎么了？世界上不肯赡养自己父母的人都有了，又有谁愿意去帮别人养孩子？就算会有抚养费，你能保证他不会恶意的私吞拿些钱然后让你吃不饱穿不暖，甚至于让你撤学去打工赚钱给他花么？
  所以柳只能揽着千早的肩膀沉默着把她送到教学楼，然后停下来询问：“要送你上去么？”
  “不了，会被看到。”现在还比较早，来学校的同学不算多也都不会太注意看到，但是送到教室的话就不好说了；“你去练习吧，我自己可以。”
  “那你自己当心。”柳松开了手，看着女生进入教学楼之后转身往网球部走。
  走到鞋柜前准备换鞋子的千早忽然抓紧了手里的书包，手指用力的骨关节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