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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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零度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850
从前门的林荫道上经过,树荫下三三两两坐着谁家的妈妈奶奶姥姥这一级别的,批评左邻右舍和自家孩子是她们的乐此不疲的爱好,什么都管,别提多烦死人了,整天嘀嘀咕咕,以她们过时的标准审视着时尚的光和影。
“那不是老陈家的丫头吗?穿成那样,都替她妈害臊!”
“别提那丫头片子,她妈都快给气疯了,快30了,说一个不行说一个不行,要什么样的?一过30这个槛就不值钱了,一点也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父母的心烦!”
“以前不是有一个吗?”
“吹了呗。疯丫头一个,谁敢要?瞧那腰细的,怎么生得出孩子?!”
“脾气也硌着呢,谁家要摊上这么个儿媳,准备过好日子吧,给她好吃的好喝的侍候着还不领情呢!除了她老娘,谁受得了?动不动和老陈两口子瞪眼睛。吃一样自来水长的,人家什么心眼脾气?她什么德行?”
我慢慢向她们走过去,直到她们闭了嘴。“各位大婶大妈阿姨奶奶们,咱就一个简单透顶的问题一直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答案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在你们花容月貌那个年龄的时候,拥有过情人吗?”怕她们没听清楚,又提醒,“就是现在老伴之外的另一个或几个男人?”
老太太们开始面面相觑。
“据科学调查和权威消息发布:中国男人每年做爱次数是133次,而女人只有106次,请问那27次的落差去了哪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对吧?也就是那27次是在私下做的,男人还是那些男人,女人还是那些女人,只是机密地交叉转换了对象。再说得明白点,咱们这些女人戴了绿帽子的概率是很高的,也可能给别人戴了绿帽子,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干嘛不好意思?数据谁都看到了。所以,有空别在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了,回家吃饱后好好想一想,自己给谁戴帽子了,谁又给自己戴帽子了,再软硬兼施逼供老伴,问清他那27次的去向,再然后成立个绿帽同盟或俱乐部什么的,岂不更有意义?还净化空气!小女子不才,不想像您老这样趟这种浑水,咱自由快活,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没招惹你们老人家吧?啊哈哈,Bye!”
走过去很远依然感觉到背后的窃窃咒骂。气死她们!
回到家刚踢掉鞋子,老妈那敏感的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很关切,“怎么样?不错吧?”
“who? ”
“那人不姓林吗?”
这才想起那个大学教师叫林正平。“马马虎虎吧。”
“马马虎虎是什么?打几分?”看样子老妈还是充满了期待。
“59分。”
“为啥不及格?不是要型有型的吗?还是个大学教师!”
“他不会做饭。”
“呵,这算什么呀,有钱可以出去吃,要不我也能帮你们做饭。话又说过来,你也该学学啦,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算什么呀,我能养到你80?”
“别冲我瞪眼睛,养我?不是交饭费了吗?顶多再把房租也交了。”
“还有奶水钱,你交得起吗?”老妈有些着急,“想跟我清算,你算得起吗?”
“呵呵,先开个价呀!不就是想急着把我嫁出去吗?让我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你就那么高兴呀?”
“什么生不如死?大家不都是这样过的吗?谁死了?夫妻过日子就那样,还有什么更好的?”
“我觉得一个人挺好。”
“我要死了呢?”
“放心吧,我一定活到90岁!”
老妈脸都变了,摘下围裙扔到洗衣机上,板着脸走了出去。
我到了自己的房间,把电视、音响只要能响的全开到中等适度,既不让楼上楼下骂娘又叫他们无可奈何,平时他们的孩子也是维持到这个分贝,我也没去敲他们的门。
电视上出现了迈克尔。杰克逊用他特有的小褂装束跳千篇一律的迈氏舞。这是一张8块钱在大街上捎来的碟,一停一顿的,正好有机会看清他漂白的脸和据说马上就要塌下来的小巧鼻子画面又太模糊了,该死的8块钱一张的碟。
正在咒骂,老妈又回来了,在门外叫吃饭。这就是亲妈和男朋友妈的区别,决不跟你较真,坦荡荡地吵,绝无负担地和好,歉也不必道。
老妈坐在对面,脸色好多了。在她想知道什么之前一般就这样。“刚才在楼下你与邻居们都说什么了,让人家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告状?”
“告什么状?”
“说你欠管教!”
“呵呵。”
“以后人家说你两句别像个刺猬似的一句有十句等着,人家也是为你好!林正平不是人家介绍的吗?婚还没成呢就先把媒人得罪了。”
“就觉得这帮人吃饱太闲了,东家长西家短地乱嚼舌头,烦不烦?”
“老人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听不顺耳朵就躲开,也没必要呛人家,多显咱家教养不好!”
我笑了两声,“妈,你省省吧,你除了管我吃饭外教养我什么了?我是像你还是像爸?两不像吧?我就这样了,不想像谁,就做自己。这样不挺好吗,薪水三分之一给你,偶尔还带你出去撮一顿,换成儿子也不会这样舒服吧?嘻。”
老太太很贪心地说:“如果再有个姑爷,都孝顺我岂不更好?你爸也这样说呢。”
老妈的柔性诉求最难办,想发火都难,又不想沉默。
“又相中谁了?”
“那个大学教师就不错!”
“你就失望吧,十有八九告吹。”
“他看不中咱什么还是你看不上他?”
“他看不上我?做梦去吧他!什么德行呀!”
“就是因为人家不会做饭?人家是教师呀,知识分子!”
“我也是知识分子呀,大学毕业!有什么了不起?你就是缺啥想补啥!”
老妈不以为然,“人家是博士,你才是个什么呀!”
“博士又不是银行家,又不是比尔。盖茨,当饭吃呀?”
“你别给我嚷,不就是嫌人家挣钱少吗?开银行的有钱,那钱也不能随便动,钱是老百姓的!柏尔次是什么呀?外国人吧?人种都不一样,怎么比呀?话都说不利落!”
“我嫌谁挣钱少了?问都没问他。笑话!给你说什么呀,什么都不懂!”
老妈终于又忍不住生气了,筷子击落我夹的豆角,直视过来,“女人一过30就不好找了,知道吧?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我可不想吃一半就离去,软软口气,“不是40一枝花吗?”
“男人40一枝花,女人都豆腐渣啦!”老妈压低口气,仿佛长期压在手里的股票,现在行情看涨,欲解套抛售,焦灼又满含期待。
“妈,我还是上升股,还有榨取最大利润的空间,你急什么呀?如果我是你,就再留家察看十年!”
老妈嗤之以鼻,“你不能在我家变老,我看着会发火。还上升股?早不是了,快全线飘绿了!只要你不气我,赔钱买卖也做,还什么最大利润,拉倒吧你,越大越会气死人!”
我慢吞吞地把鱼刺拨出去,在桌上堆一堆,忽然有一巴掌拍下去自虐的想法,一字一顿地说:“咱以后吃饭再不说这档子事了行不行?每天晚饭都唠叨一遍,有什么作用?”
“每天晚饭唠叨一遍没用,得一天三顿地唠叨,让你知道知道这世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人隐私。”
“隐湿还隐干呢,别在家里给我讲大道道,你要30岁之前不把自己嫁出去,别在家里住了,眼不见为净!管不了你还不能轰走你吗?”
我一下子惊讶地瞪着老妈,心道有长进呀,嘴里却不投降,“家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住我爸那一半!”
“你爸的也是我的,况且他和我的意见一致!”老妈斩钉截铁。
我气愤地拍桌而去,扔下一句:“你们还指望着我养老送终呢!”便摔门进了自己的房间,把电视打开,聚精会神地看杰克逊据说随时要坍塌的鼻子。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如果我漂成一个黑妞会怎样?会更安静还是天会塌下来?
周一上班时,那个台湾来的大腹便便的半大老头迎面“呗”一个灿烂八面的媚眼,差点背地里笑掉了我的大牙。此君两年前来北京做分公司的主管,权力大得遮住半边天,人的心态也与权力相辅相成,把台湾发达地区的优越嘴脸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这种高傲与欧美的不同,彬彬有礼地假装客气,话音里却掩饰不住“我给了你们工作,我就是救世主,你们好好干”的黄世仁口吻。头一年还真把大家折腾得够呛,背地里也把他祖上八代践踏了个稀巴烂。随着本地化的深入,北京市场销售量从零到有,再到占据全国半壁江山的火箭式冲击,林老头的假客气逐渐有点真诚了,平时大家笑话他的啤酒桶肚也大方地拿出来活跃气氛。
电梯里有摄影镜头,他一进去首先曝光的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大肚皮和肚脐眼,以往他会转过身用屁股回击办公室里的员工对他的窃笑,还故意扭上几扭,让女员工不耻;现在大方了,大家不是爱看咱大肚皮吗,看好了,谁也不缺,只是咱的大一号吸引眼球,索性整个肚皮对准摄像孔,再巴唧巴唧拍两下,只要本人不难为情,别人终究会觉得无聊的。这一招“阳光”动作果然灵验,两个星期过后,大家便觉得索然寡味,更觉得自己小家子气,谁脸上不长个雀斑,脚上没个鸡眼胸脯过于平坦腹部稍微大那么一点点什么的?更让人不敢笑的是林胖子竟色胆包天把秘书王娶了,偏偏要命的是秘书王是大家共有的秘书,脾气好得你要训斥了她你的舌头最好烂掉的地步,平时是那样真真诚诚兢兢业业地帮大家搞资料、打印文件、做投标书什么的,你心情不佳或在客户那里受了气还能不声不响地过来泡杯茶放在你桌子上。如果良心不被狗吃了,干嘛让这个可心的人儿心里不好受?让林胖子不好受也是间接让秘书王不好受嘛,哪天让林胖子气着了,晚上不肯上床睡觉,让王MM干着急,还伤心落泪,不是咱这帮人缺德吗?更让人罪过的是林胖子要带着娇妻去西部宁夏青海新疆那大片鸟不生蛋的地方作主管了,早干什么来着?
路过德国总部驻中国北方区特派员马克的办公室时,这个金毛狮王还是正襟危坐在皮椅上瞅着堆积成山高的全公司的报销单据,就是那样一本本一张张地拿起来看,特认真负责的样子,其实他就认识汉字中的三个:一、二、三。从两年前第一次在这个位置上就兢兢业业地研究这些单据:打车的,电话单,邮局单据,请客户吃饭的各个饭店发票,礼品票据什么的,就是再往里扔几张私买内裤的发票,他也挑不出来,但会继续研究下去,像考古甲骨文一样。于是他面前的票据从几张变成一小堆再到现在的小山,还是只认识上面的阿拉伯数字或汉字中的一二三。就是这个聋子和哑巴月薪四万多人民币,还报销这报销那的,整整是我的2。5倍,更可气的还拿着驻远东津贴。这么舒服地吃住在北京,敢情像在非洲受罪一样。德国那帮人一看便是鼠目寸光孤陋寡闻之辈,北京偶尔刮个沙尘暴便以为是到了撒哈拉沙漠。这么一个人派到北京来干啥用?除了晚上下班就没出过公司的门,除了自言自语或给德国老家叽哩呱啦通电话外就没和员工交流过。他汉语说得叽叽歪歪,除了几句骂人的话略显正宗外,其余一律幼儿园水平,还颠三倒四;英语也不灵光,中国人的英语就很差,他入乡随俗了,不自觉地玩起了哑巴英语。
“陈!陈!”
我走过他门时,他叫了起来,还跑到门口请我进去坐一坐。这是我两年来第二次进他非常宽敞漂亮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德国国旗。
“陈,我想知道,今年我们还能不能完成去年年底定的销售计划?”
这句话用汉语德语英语和手语组合而成,费了劲还费了时间,但他看过来的眼光很真诚,蓝蓝的眼睛,闪着德国人特有的古板和执着。
“为什么完不成?一年才刚刚过了五个月,你感觉哪里出了问题?”
“没出问题,我只是问问。我有些担心。”
“担心的根据是什么?现在北京、天津、青岛、济南、沈阳、太原、郑州、烟台、威海、西安、兰州、宁夏的销售情况不很好吗?就是内蒙古、新疆差点,但并不影响我们2004年销售计划。”
他频频点头,还客气地把我送到门口,看着他诚恳但有些不安的表情知道颠倒的世界终于颠倒过来了,以前看上司的脸过日子,他们打个喷嚏,下面大面积地感冒。现在不用了,轮到我们感冒他们打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