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
冷如冰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878
“那个修道院所在的大街吗?”老太太说。
“正是,”弗兰克说,“那条满是教堂和艺术品的大街,上面还有一条画廊,好似修道院的两只翅膀一样……”弗兰克用两只胳膊模仿了翅膀的样子……扑啦……扑啦。
“夜莺桥,”老太太说,她的灰色无神的眼睛紧盯着格蕾塔蓝色的双眼,“直到今天,恋爱中的人们还是会去那里相互接吻。”
“正是,”弗兰克说,筋疲力尽了。
格蕾塔把双手放在弗兰克的手臂上,叹了口气,心想:为什么世界这么的不公平,而有时候又是如此的美好……充满希望?然后她说:“你会带我去那里吗,弗兰克?”
“去哪里?”弗兰克问,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很久以前,当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把卡米内?卡卡切家比他大三岁的儿子痛揍了一顿,然后就一直取笑他,那时候他的表情就如同现在。
“去夜莺桥,”格蕾塔小声说。
“当然了,小美人!”弗兰克说。
在玛扎梅米的海滩
上两位游客在看书
在玛扎梅米的海滩上两位游客在看书,他们躺在躺椅上。之所以知道他们是游客就是因为他们在看书。老娄?肖荻诺刚刚吃完饭,从他喝的薄荷酒就能知道。他坐在一个小棚子下面,那里有四张桌子,上面都铺着带红格子的纸桌布。他的桌子上还是很乱。但是堂?米姆马上过来收拾,他把所有剩下的东西都卷在了桌布里。老娄?肖荻诺点点头。刚刚搭起来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可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连这里都要盖楼了!一块一块的工地上堆着各种建筑材料。娄?肖荻诺在纽约就是靠这些建筑材料发财的。但是,在这里,玛扎梅米,他甚至不会给堂?米姆的孙女盖一间小小的放玩具的屋子。在玛扎梅米海滩前面,有一座小岛,上面有一幢非常漂亮的别墅。当老娄?肖荻诺在美国回忆玛扎梅米时,他都会想起堂?米姆的小饭馆,想起托纳拉,想起这座小岛。在他看来,这些建筑是这个地方仅有的建筑,即使再多盖一个小小的东西,也会使玛扎梅米变成另外一个地方。
“谁?”夹竹桃皮皮诺问道。之所以这样称呼他,是因为他像夹竹桃一样有毒,人们都知道要让驴、马等牲口远离种夹竹桃的地方。皮皮诺是一个用刀的高手。在卡塔尼亚,四十年前,所有人都叫他“黑人”,因为他的心是黑的,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当人们想表达“捅了谁的屁股”之类的意思时都会说“摆平了某个人”,所以当提到皮皮诺的时候,人们都说最摆得平事情的就是他的那把“舔皂刀”,就是在杀人之前要先用肥皂涂一下,这样可以让刀更锋利,也让伤口更加疼痛难忍。大概四十年前的一天,在图利?科里古古的酒吧里,老娄?肖荻诺把皮皮诺叫到身边,给了他一杯苦味酒,对他说:“人们都跟我说你心黑,我倒觉得你像是夹竹桃。有毒是当然的了。但我爷爷教我说,夹竹桃要种在花园里,要精心呵护,要经常浇水。”老娄?肖荻诺的爷爷是有道理的。结果就是:四十年后,皮皮诺还跟在老娄?肖荻诺身边,所有人,无论在西西里还是美国,都叫他“堂?娄的夹竹桃”。
“那个在岛上的人,”老娄把嘴巴朝那个小岛的方向撅了撅。
皮皮诺穿着从大百货商场买来的棕色西服,看上去非常得体,其他人即使到裁缝那里专门订制也未必有一样的效果。他是个光头,圆脸,鹰钩鼻,个子不高。看上去他就像是法国的异性恋编舞者——即使这样的编舞者已经很少见了。西服里面是黑色翻领衬衫,他把最上面的扣子都扣起来了。
“啊,是维塔里亚诺?布兰卡蒂,”皮皮诺说。
“啊,对,就是他,”老娄说。
大概十年前,老娄?肖荻诺让皮皮诺退休了。皮皮诺就自己一个人住在一间非常干净的公寓里,做着自己的“文化旅程”:好几个星期把自己关在住处,看书,与外界隔绝。
“这个布兰卡蒂人怎么样?”
“不错,”皮皮诺说。
“我们走吧?”老娄看了看手表说。
皮皮诺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盯着桌子:“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捷豹轿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着。路的两旁是光秃秃的白色石头干砌墙,墙后面种着角豆树和仙人掌。皮皮诺把车子停在一个堆满了各种农用器械、拖拉机轮胎、大铅桶的场子里。两只被拴在推车上的狗狂叫着。在一个用大块水泥垒起来的、用石棉做顶的建筑前,一个着装不整的青年正在修理他的锄头。青年放下锄头,先用抹布擦了擦手,之后又在裤子上蹭了蹭,说:“你们是来找仙人掌的吧。这附近要多少有多少。”
老娄和皮皮诺看着他,没说话,慢慢地朝场子对面的橄榄园走去,一直到皮皮诺看到了那个通向地下室的门板,它是开着的。皮皮诺刚要钻进去,老娄用眼神制止住了他,好像说:不,应该我先进去。老娄低下脑袋,为了不撞到头。在台阶上,他犹豫了一下,皮皮诺过来轻轻地扶着他。里面空调很猛。嘉科博?玛雷塔穿着蓝色的齐膝短裤,背心上都是汗渍。
关于嘉科博?玛雷塔,很多人都说这个人根本不存在,纯粹是里洛?维尔托德编出来的一个人物,里洛来自乌恰多内,想让人们知道他在外面也有可以信赖的人。一段时间以前,FBI的一个官方报告证实嘉科博死于一起汽艇的沉船事故中,汽艇上都是古巴商人。但是这根本不可信。谁他妈见过古巴的商人啊?因此,不止一个人认为,嘉科博?玛雷塔还活着,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实际上,说得详细一些,事情是这样的:在到乌恰多内几个月前,维尔托德让玛雷塔消失了,随之跟他有关的流言蜚语也都没有了。“我在外面需要有人帮我。我需要你。”
现在,玛雷塔就住在这个玛扎梅米后面的村庄的地下室里。当他要出去的时候,他先是开拖拉机一直到城里,那里有一辆菲亚特127型轿车会把他带到伊斯皮卡的一个专门销售花园内雕塑的零售商那里,在那,他再上一辆大卡车,在车上换衣服,一般情况下会在卡塔尼亚机场穿着得体地下车。
“娄先生,您一定要原谅我!我已经有三个月没出门了,现在都没有个人样了。”嘉科博?玛雷塔卷头发,头发乌黑,两撇胡子好像假的一样。
“皮皮诺!你还在工作啊?”
皮皮诺的答复只是看着老娄。老娄对着皮皮诺点点头,然后皮皮诺对着玛雷塔点点头。
“我的上帝啊,现在可不兴你们这一套啦,”玛雷塔说。“皮皮诺,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我知道你喜欢搞女人,那就帮嘉科博这个忙吧:你要生几个后代出来!因为像你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是需要的!”玛雷塔叹口气,接着说:“娄先生,你们来西西里是正确的。您的孙子怎么样?您孙子是个好小伙儿啊,很聪明,跟他爷爷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对了……娄先生,我要跟您说件事……您知道,过不久就要到种蚕豆的时候了……可是你猜怎么着?晒枯了!去年,蚕豆都被晒枯了!现在我怎么能再相信蚕豆呢?您知道,这都是要花钱的啊,我要雇人手帮我种蚕豆,要浇水,要接水管子……钱,都是钱啊……当然了,现在的农业不比从前了……现在还有什么该死的工会!这些工人有时候来,有时候就不来了……上帝,谁知道他们赚了多少啊……因此,您知道我要对您说什么吗?为了收那么几个破蚕豆,我可不遭这份洋罪了!我不喜欢这些蚕豆,又小,又涩,又不好吃……我再也不相信蚕豆了……种菜瓜多好啊……你们在堂?米姆那里已经品尝过菜瓜面和咸乳酪了?米姆永远是米姆!”
“没错,米姆的身子骨还挺硬朗!”娄说道。“当然他也老了,但是还是很有精神头。他把菜端到餐桌上的时候手有点抖了,但是干得还不错。”
“皮皮诺呢?皮皮诺吃了什么?不用说我也知道:鱼子酱拌面,上面撒一大把辣椒。对了,现在给你们弄点什么吃的?当然,你们刚刚吃好……啊,对了……杏仁面怎么样?可是……这盒杏仁面已经放了好久了……你们觉得呢……会坏吗?我觉得会的……这面已经有味道了!算了,别管什么杏仁面了……”玛雷塔说着一脸厌恶地而且很生气地把那盒杏仁面扔掉了。“你们马上就要去卡塔尼亚了,对吗?很好!娄先生,我要嘱咐你一句,你们一定要认识一下索尼诺。相信我。有些作为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我会像推荐自己儿子一样推荐给你们。你们到了卡塔尼亚之后一定要让索尼诺知道,打电话给他也可以。因为如果你们需要个值得信赖的人的话,我本人向你们推荐这个索尼诺。”
“嘉科博,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您怎么这么说呢,娄先生。您知道我有多么荣幸见到您吗?甚至,如果您允许的话……”玛雷塔拿起老娄的手,跪在地上,亲了一下。
“快起来,嘉科博,这次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着,老娄心事重重。皮皮诺直盯着前方。“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玛雷塔就跟我喜爱的一个演员一模一样……叫什么名字来着?”
“查尔斯?布伦森,”皮皮诺说。
“就是他!”老娄笑了。
皮皮诺也笑了。
莱奥卢卡?法瓦洛塔,
乔尔吉诺?法瓦洛塔的哥
哥莱奥卢卡?法瓦洛塔,乔尔吉诺?法瓦洛塔的哥哥,三十七岁的时候在拉帕里亚饭店被杀了,当时他正在吃乌贼面(当人们把他的脸从盘子里抬起来的时候,他的样子就像是木偶剧里面的撒拉逊人),他是萨尔?斯卡利心中的偶像,极有绅士风度(夏天的时候也身穿极为郑重的爱尔兰麻西服),莱奥卢卡不仅潇洒,而且还是一位台球高手。
在艾登台球厅那里总是聚集着一小帮赶时髦的人,其中就包括孩提时候的萨尔?斯卡利。我们现在在讲1949年到1950年的事情,当时人们开始按照美国人的方式吃喝玩乐,那时候,台球厅对于像萨尔这样的青年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地方。
五十四年过去了,当萨尔?斯卡利像今天一样要做出某些重要决定的时候,他身在何处呢?就在艾登台球厅,在同一个房间,也就是在阁楼里,现在已经快要塌掉了,当时鲁基诺?法瓦洛塔就是在这里一展球技的。
当然,时间已经匆匆流逝了,台球案子的绿色绒布已经变成了黄色。挂在墙壁上的彩色木板上的茴香酒几个字也只能是依稀辨认得出,上面画上的人物图像也是一样:穿着白衣服,拿着小伞的女人,身边陪伴着几个长着胡子的绅士,他们永远都静止在画面里,好像是酒后在兴奋地畅谈些什么。画的边框上尽是些死苍蝇。看门的老头趴在大门后面的小桌子上睡觉。他身后,一个人在吆喝着卖可口可乐,其实他主要是卖啤酒。
萨尔舅舅身穿深蓝色亚麻布上衣,他刚刚和弗兰克?艾拉通过电话。弗兰克坐飞机到达卡塔尼亚不久,便马上钻进了中央宫殿酒店最昂贵的套房。
杜乔拿出手机,把原来的卡取出来,换了另一张,这是他们盗用某个在帕基诺种番茄的摩洛哥人的号码。萨尔舅舅给了他电话号码,叫他找弗兰克?艾拉。他拨了号码。电话的另一头传来查兹的声音:“喂?”杜乔把电话交给了萨尔舅舅。
“我是萨尔?斯卡利,弗兰克?艾拉在吗?”萨尔舅舅说。
“稍等,”查兹说道,像平时一样那么彬彬有礼。
“喂,我是弗兰克?艾拉,”弗兰克说。
“我是萨尔?斯卡利,”萨尔舅舅重复了一遍。“很高兴认识您。朋友们都说您是个不错的人。”
“我也很荣幸。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对,没错,但我想不要太快……您应该先在卡塔尼亚转转。如果您告诉我您想去看什么地方的话,我可以事先安排一下,或者派几个我的手下听您差遣。”
弗兰克心想:妈的,这家伙真他*的周到啊!
“好主意,”他说。“我想我会去夜莺桥的,我的一个朋友坚持要去那里看看。您知道……是个女人。”
“当然!卡塔尼亚的夜莺桥,您必须得让您的朋友看看。第一次是您带她,而之后就是她带您了!”
弗兰克笑了。
“再见,萨尔!”他说。
“祝您健康,弗兰克,”萨尔舅舅说。
当萨尔舅舅跟某个人虚情假意的时候,他总是说:“祝您健康!”而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杜乔和奴乔就会在旁边很夸张地笑,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因为之后干掉这个被问候的人的任务就是他们的了。而萨尔舅舅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