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节
作者: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2-10-30 13:52      字数:4729
  河厅说:“是。”下船而去。
  大人起身方欲下船,忽听有女人持纸呼冤者。衙役推阻,大人忙吩咐,连人带呈交祥符县,进署即行代为投递。
  及下船时,跪下几十员官,中军官喝一声“免!”都起身雁行而立。所过村庄,俱有盒酒迎接,六十、七十老头儿,扶杖叩头,有跪下爬不起来的。总为大人做道员时,驿上草料豆子,公买公卖,分毫不亏累民户;漕粮易得交纳,只要晒干拣净,石斗升合不曾浮收;衙役书办犯了一个赃钱,立刻处死。
  今日百姓所供的酒,大人跟随内丁,肩上挎一个大锡瓶,一桌一杯,俱贮在内。要知此等村酿,不减玉液琼浆,做公祖父母官,闻香早已心醉,与琼林宴上酒,恰好对酌。何也?人君为国求贤,无非为这几个百姓。百姓饱尔饮食衽席之德,你才得醉百姓曲跽擎拳之酒。你到殁世后,百姓还有俎豆哩。
  旗帜前导,旌旄后拥,到了天王寺前。这天王寺,是宋朝行军,例在城北供奉天王。在当年为祷胜处,在今日为接官厅。
  只见寺前一个大彩棚,两藩一臬出棚远接。大人下了八座,藩桌跪下请了皇上圣安,大人站答圣躬安和。藩臬望上叩贺福庆,然后按仪注行大僚相见之礼。进了彩棚,伺候官奉茶。茶罢,伺候官奉酒。酒过三斟,大人起身。这一条北门进城的路,轿马在前边抢奔,何尝是鱼队雁阵;旗伞在路上乱跑,不能分蝶素蛾黄。惟有将近大人时,乐班腾细响,长驺奋高呼,才有整齐严肃光景。
  行不半里,见道旁案垂桌围,座铺椅褡,肴核满陈,酒醴全具,旁边站了一个七品补服官,一个穿遥赖纳倌曛钌4笕私蔚剑饬礁龅琅源蚬笕思疵ο铝税俗巳弥磷辣撸词橇⑻浮T对锻猩跷酌苤矗植桓医埃坏乃敌┦裁础?钋肷危笕松辖危斯徒闻浴G昕碳洌硕贾鞘腔蒲蚁毓飞芪偶岸犹敷癯跣悴拧?br />
  三声炮响,大人进了北门。迟了半晌,又九声连珠炮响,满城都知是大人进了衙门。这衙门前蜂屯蚁聚,纷纷攘攘。惟有谭绍闻桥梓,人人属目。少顷,只听得说:“大人内边请黄岩县谭老爷。”绍闻父子进署。外边禀见的,内边请会的,纷纷错错。时刻藩、臬、道。府,都晓的萧墙街黄岩公是大人的近支族好。那些微员未弁,腹内便有了萧墙街三个的印板。缘大僚位重,这门下的牛马走,官儿们还都要有以知其姓字为通窍之能员,何况大人之本族弟侄?
  谭绍衣做了河南巡抚,这些善政,作者要铺张扬厉起来,不仅累幅难尽,抑且是名臣传,不是家政谱了。作文有主从,稗官小说亦然,只得从了省文。
  单说谭绍衣莅任,应对少暇,与绍闻提起篑初姻事,说道:“皇上抚豫命下,论公事则陨越是惧,论私事则咄嗟可喜。篑初与薛甥女联姻一事,我在京已差人上浙江接家眷了,大约再迟一月必到。到了,咱先办聘礼,既聘咱即办娶事。《易》著乾坤,《诗》弁《关雎》,《书》美厘降,《春秋》重元妃,五伦六经的大义,叫八股子秀才写来套去,倒弄成老生常谈。即如薛甥女之贤德,及篑初侄之美材,我千斟万酌,看的至当,直是天作之合,非关人力所为。及年将及笄,而男女相隔数千里,且官场中北燕南闽,朝齐暮晋,毫不成定。忽而你有终养之请,我有抚豫之命,千里姻缘到六礼该完之时,俱以我兄弟二人君亲之义成之,将来桂兰繁衍,不烦蔡卜可决。但我向来不曾问你,这篑初是何姓所出?”绍闻道:“庶出,是一个房下生的。”绍衣道:“嫡室何姓?”绍闻道:“元配是父亲在日定的,姓孔。继室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定的,姓巫。”绍衣道:“这可臆断:叔大人定的,必是士夫之族,我知叔大人学问性情。婶太太定的,必是市井之辈。若是女人管联姻大事,不是母家之瓜葛,必是殷实之小户,此不待问可知。不然,圣人何以有女不言外之诫?我且问你。篑初生母何姓?”绍闻道:“说来可笑,一向不曾问及。”绍衣道:“贤弟大差。经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卜必在问之后。篑初名列胶庠,而为之父者,尚不知其生母何姓,如此何以做官?即如异日修族谱,当注生母某氏出。若不知其姓,则须注‘绍闻庶子’,因子而填父讳,何以示后世?朱子云;家庭间没个礼字,定然是天翻地覆世界。咱家累代仕宦,现今你我兄弟,都蒙皇恩做官,家庭间不得不以礼为遵循,颧顸是行不得的。”绍闻口服心折,意中暗道:“无怪乎皇上大用,委以统驭百官,节制万民,抚绥一百二十府州县之重任。”绍衣道:“你今家居,别的没事,现这鸿胪派一支,又添了一辈人,你也做了黄岩知县,将来还要升迁。有了两个侄儿,该续在家谱上。你今日到家,问明白篑初生母姓氏,即刻写了,叫剞劂匠人刻板,续上一张,以继叔大人在丹徒写的族谱之后。将来篑初高发,族谱上晓然明其所出,异日居了大位,好特疏请封生母。若不问明,现今篑初就要写‘河南副榜、黄岩县知县谭绍闻庶子’,这父亲名字,唯君前可以直呼,《春秋左氏传》所以曰‘栾书退’也。若因篑初侄而书曰‘绍闻’,叫篑初心中何以克安?况咱丹徒一族,半城士大夫,岂不心里添个闷账?我看着,该把篑初、用威写在你的名子底下,用威写‘继嫡母巫氏出’,篑初注‘生母某氏’,圣人云‘必也正名乎’,圣人如神龙变化,万不迂阔。”
  绍闻领命出衙,回家先省视了母亲。问了冰梅出身,进署禀道:“幸奉兄大人命,问了一个明白。篑初生母,原是一个世宦后裔。据他说,他是江南人,不记的什么县。他父亲是一个荫生,不能知他祖上是什么大官。他小时只知他家姓赵,他祖与内官儿争气,惹下正德皇上,打了一顿棍,又杀了。他奶奶与他母亲,还要发落什么司,说是怪不好。连他也解送京城。
  走到半路,奶奶与母亲自尽,他母舅是个秀才,他记的叫葛子淹,跟着送京。婆媳既然自尽,他舅只叫他哭妗子。来了一个官,三绺长髯,他记的像戏台忠臣样儿,说既是赵姓外甥女,那得送入北京。他舅才领他走开。到背地里,引着他说:‘与那三绺胡子官多磕些头。’他舅只是哭。奔到河南省城,自己只假说姓刘。因无盘费,又不敢带他回南边,把衣服卖的吃荆他舅对人说,是赌博输了,人就叫他舅是槅子眼。把他寄在薛媒婆家,转卖到咱家。他舅分手时哭着说,万万不可提前事,露出一个字来,就不得活了。所以他在咱家多年,没人问他,他也不敢说。今日说时,兀自哭个不了。”绍衣道:“与闱宦争气惹出大祸,必然是个正直君子。他这舅曲全甥女名节,费尽苦心,也算个有本领的人。奶奶、母亲自缢,可谓节烈。只可惜那三髯官儿不知名子,他能顺水推舟,开笼放鸟,吾知此公子孙必然发旺。贤弟一问,万善俱备。怪道篑初才识卓越,器字谦和,咱家鸿胪派定长发其样。为兄的还要一与灵宝爷、孝廉公叩喜。”
  正说话时,报镇江家眷船已到商水县周家口,沿河州县送下程、办纤夫,传牌已到朱仙镇。镇上官员催点拉纤夫一百五十名,预备伺候。飞马走报辕门,传宣官说,大船到周家口换小船,好进汴水。绍衣道:“这接嫂太太,须得贤弟引梅克仁去。自古叔嫂无服,何敢以琴瑟累埙梗5朔此图铱冢恢堑ね侥且桓觥U庑┦粼北厥墙拥摹A纤图铱谌吮厥侵侗仓匠U撸文苡Υ穑靠鲅夜锰暇汕资擎⒚茫坌虑自蛳偷苡肷形滔敝郑且孕值芏沼憬悖愿改付沼Χ谇槲校诶砑次恕O偷艿仍儆写又芗铱诘街煜烧虮ㄊ保愿来蠼问耍就费锒加辛恕U蛏媳赜斜妇偷墓荩偷苡朊房巳氏鹊焦堇锏群颉I嶂鄱剑绯科鹕恚缈梢越恰!?br />
  果然又一日,报汴河船明日泊朱仙镇。这首县已将轿马伺候停当,谭绍闻坐轿,梅克仁及十个干役,各骑马匹,巳牌时到了朱仙镇。南船日夕方拢岸,轿子抬进公馆。谭绍闻禀见了嫂太太、姊太太,说了明日早晨起身的话。到了次日将午,已抵开封南门。许多微员末弁,随路陆续来迎,俱是谭绍闻应承开发。三声大炮,进了城门。不多一时,又三声大炮,太太八座大轿进了院署。那八九顶四人轿,俱自角门而入,通进了内宅。车上小厮幼婢,亦俱进内宅。
  到了次日,藩、臬、道、府来贺,无不迎会。至于外府州县有进省者,俱有手本叩喜。其有政务商榷者,会见酌议。其余只签叩喜者,传宣官俱发还手本,概行免劳。午后回拜大僚,各有首领官拦路跪禀不敢当的话。日夕时谢步、谢光的手本,帙叠内送,传宣官登了堂簿,手本送还。
  次日凌晨,宅门传出祥符阴阳官面话。这阴阳官是从来不曾傍院门的,一闻传话,直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急穿补服,到院门伺候。少刻内催,阴阳官鞠躬奔进。引到花厅,一跪三叩首,站立恭听吩咐。抚台道:“有一事相烦,叫你择个嫁娶吉日。”阴阳官跪下道:“请示新男新女贵造。合了生辰八字,照天德岁德喜神方位贵神照临吉日,细写红鸾喜书进呈。”抚台道:“只要在二十日以内,十五日以外,寻个日期便是。速去办来。”
  这阴阳官叩头起来,出的抚院大门,身上不肯宽了补服,街上匆忙而归,一似人人知其上院光景。到了家中,展开黄仪凤《选择全书》,抄些大吉大利话头。又急向书柬铺中买了销金龙凤大启,徽墨湖笔,抄到启上;写不甚端楷之字,录不甚明晰之文。抄完,穿上公服,跟个小厮捧着鸾书,又上院来。
  上号房吏代为呈进。抚台只看一行“一遵周堂图,乾造天乙贵人,坤造紫微红鸳,谨择于本月十六日喜神照临,定于辰刻三分青龙入云吉时吉刻大利”,别行不曾寓目。发出喜礼四两一个红封。到了上号房,号房定索传递劳金,阴阳官失备,逼令解封捏了一块,方放去讫。
  这院门前大小衙门听事哩,早各报本官大人,本月十六日有抚台娶嫁喜事。三日间布、按、道、府以及豫属进省官员,并武镇、参、游等官,绸缎绫纱珠翠钏环则书奁敬,外附银两则书年稹矗笤脊仓滴迩в辛恪8抢锟鲜眨诠倌歉隹弦溃偃矗椴荒茼ⅲㄖ坏檬障隆N蘅晌恢茫朔忠话胗牍锰雠阕保忠话胨陀牖蒲夜魅⒆省U饽信遥闼乘兄郏环淹埔浦Α2还牍げ梅欤竟衿は洌布缸酪危妈炀导埽栉浦啵彩』嶂姓叨嗲坡颍鍪兰揖勺逅壑铮虿荒岩约刀谜浠酢?br />
  这谭家的聘礼,薛家的妆奁,俱已各备。单等吉日届期,好行奠雁、御轮之礼。
  第一〇八回 薛全淑洞房花烛 谭篑初金榜题名
  却说谭黄岩家娶妇之礼已备,薛榆次家遣嫁之奁俱全。抚台又添了些金钗玉簪圆珠软翠的首饰,楠箱楩桁铁梨紫檀的东西。吉期前五日,差首领官选个大宅院作公馆,送姑太太及全淑姑娘移住在内,丫头养娘十数人跟随。姑太太道:“衙门甚为便宜,何必更为迁移?”抚台道:“非是我好另起炉灶,只为那边侄子亲迎,有许多不便处。大堂仪门乃朝廷的大堂仪门,闪放俱要作乐放炮,岂可为我家之私喜擅动朝廷之仪注?此其不便一。衙门是谭姓做官,今迎亲的新郎,即是谭姓,嫌于无甚分别,此其不便二。且侄子来迎亲,外甥沄十三岁亦可做的主人,陪着新人行告先之礼。若在衙门中行事,则薛沄不宜立大堂迎宾,我无以伯接侄之理。婚姻为人伦之始,叫篑初侄子在何处告薛氏之先?此其不便三。唯设下一个公馆,就像薛府一般,设下榆次公牌位,外甥作主,陪着奠雁。此是典礼之大者,万不可苟简的。”
  姑太太与大人本是同胞姊妹,素明大礼,一说就明白。差头引着首领官,拣了院署西边旧宦大宅一处,连着一个书房院,委实宽敞。安插桌椅床帐厨灶什物俱已完备,黄昏时打上灯笼,薛氏母子坐上三乘大轿,丫头养娘又坐了二人小轿七乘,垂髫小厮、白髯家人步行可到,径至公馆住下,单等吉日届期。
  这黄岩公家,早令人打扫西楼,以为新人洞房。把碧草轩打扫干净,摆花盆,安鱼缸,张挂字画。适然盛希侨亲来送伊弟问候书札,即刻督送雕漆围屏一架,妆饰点缀,以为娶日宴客之所。
  及至十六日,谭宅抬出浙中官轿四乘,俱加红绫作彩。即用旧日浙中伞扇旗帜,肃静、回避牌各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