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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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约束 更新:2022-10-30 13:47 字数:4939
有时,往田中,看雇来的佃农在田中耕耘,将那一片原本荒下来的田地幻化作一片油绿。于氏父子忙前忙后,虽然名义上是管事,可跟在那几名佃农身后,竟是全无架子。凡事必亲力亲为。
与她的田相临的,就是妞儿家。虽然仍住在村外的旧居中,可因得回了这些田地,原本一脸黯然,好似被生活重担压弯了腰的张九也挺直了腰杆。于清瑶每次到了田头,张九都毕恭毕敬地过来问好,虽无下人之名,却在行下人之礼。于清瑶几次劝阻,他却总是不肯听劝。
妞儿虽神情不豫,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每次于清瑶若是呆得久些,她就好言相求,跑去田里帮着干活,倒比张九请来的两个佃农,干得还卖力。
偶尔,在田间地头,还能看到妞儿的娘亲。那个据说病了很久的妇人。虽是村妇,可是一派温善,看起来很是温婉,倒和妞儿全不是一个脾气。又总是担心,怕妞儿在庄上惹事,常常低声下气地求道:“太太,我们妞儿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要是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太太尽管责罚。只是还求太太莫要因此生她的气……”
于清瑶自然知道妞儿娘如此折腰,不为贪图什么,只为女儿能过得更好些。
每每见到妞儿娘,咳嗽得弯下腰却仍要陪着笑脸的样子,于清瑶心底就很不好受。
母爱如斯,谁不动容?又怎能不让她勾起心底那隐隐的痛?!
想来,她的娘也是疼她的。虽然从不敢当着人面对她太过亲近。可是娘亲对她的好,她都知道。只不知,如今,她的亲娘又身在何方?过得可还好?
夜里,和林华清同床共枕,不再像从前一样静静入睡。脸对着脸,她絮絮叨叨地低喃,也说从前,也说想娘,也说她曾经有多怕,还说她对未来的迷茫……
林华清总是微笑地听着,有时也同她说他小时候。说他小时候曾经有过的顽皮,说他是怎样渐渐沉寂,又怎么得了风流之名,还有和柴荣安和郭可安到底是怎么相识的,又如何拜了同一位老师……
于清瑶喜欢听林华清和她说这些事,虽然有时候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恍惚间,却觉得她正在参与他的人生。从她不曾亲眼看到的那些细微小节开始。
这样平淡的日子,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书之处,可是细想想,每天都觉温馨恬淡。而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
可惜,有些时候,哪怕他们不想参与其中,可那些争纷却不肯放过他们……
第四十五章京华繁华事如烟云
接到京里的消息时,两人正在书房。
初夏的午后,空气中也散发着慵懒的气息。将近端午,林华清还在笑言要不要赶去看龙舟赛的事情。却不想,还未商议妥当要如何过他们婚后的第一个节日,就听到院中传来声响。
之前被打发回京里的阿大匆匆赶回,带来了京里的最新消息。虽然早就知道会有怎样的处置。可是乍听之下,于清瑶还是难掩那一抹怅然若失。
“被流放三千里?”
如果从京城开始算起,三千里的话大概要到南蛮荒地了吧?不少字大哥自幼锦衣玉食,被众人捧到大的,后来继承侯位,更是在于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被削去爵位,一贬三千里,只不知真地流放到那么远后,还能……
心中感叹,于清瑶不由低喟出声。所为却不是心痛,而是感慨这世上事无常至极。尤其是京中繁华事,勋爵贵戚,也一样一朝人势就跌入云端……
抬起手,握住于清瑶的手,林华清温言劝道:“你放心,便是安乐侯失势,我一样会护你周全。更何况,再怎样说,你那位嫡姐不还是恭平王世子妃吗?就算有人有旁的心思,也要有所顾忌。”
“世子妃?”于清瑶笑出声来,转眸看着林华清,目光清明似水:“你也不必为了宽慰我这样说,其实你我都清楚。失去了于家之势,我那位嫡姐,怕是说话也要低上三分。不过还好,我又不像姐姐那样敏感。似我这般粗心大意的,就是别的人有什么话外音,我也是听不出的……”
“你粗心大意?”林华清瞥着她,笑起来。可握着她的手却更紧了几分。
于清瑶笑笑,也不再说话。便是林家人对她再不好又如何?那些人,本就不是她放在心上的。而且,她手中掌着几处物产,虽不能说是大富贵,可做个小小“富家翁”总还是可以的。又何惧之有呢?
“清瑶,”林华清低声唤道,有些迟疑地问:“刚才阿大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们仍留在庄上。可是,他也说于家三哥也托人到府里说过,想让我们回去给老夫人请安……你看,是要……”
没有继续说下去,林华清静静地看着于清瑶的面色,既不劝也不说。他自然是知道于清瑶对于田氏是怎样的感觉。可是,说到底,田氏也是于清瑶的嫡母,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于清瑶真的拒绝。只怕传出去,会被人说三道四。
于清瑶垂下眼帘,并没有立刻回答,静默片刻后才低语道:“爵位被削,长兄流放,宅田被收……想来,那些奴婢也是要一一被发卖了的……于家,真的是败了……”苦笑着,她忽然抬头看向林华清。“华清,我想回京中一次……”
声带恳求,却并没有说死。虽然她的心结要去解开,可她也不能不顾林华清的立场。这样冒冒然返回京中,赵氏定然不喜。只恐为林华清带来烦恼。
她小心翼翼,可不想林华清竟是连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好啊!我现在就吩咐下去,咱们明个儿就回京。”
“那母亲那里……”
于清瑶的低问,只让林华清失笑。抬手亲昵地捏了下她的鼻子,林华清笑道:“理她作甚?难道你不知你的夫君,是出了名的任性妄为,我行我素吗?!更何况,眼看就要端午了,难道还要咱们夫妻俩闷在庄上,什么乐子都没有吗?”。
虽然林华清说得轻松,可于清瑶却仍感念于心,可拉着林华清的袖子,她却仍只是轻轻一句“谢谢”。
因未打算常住,而且京里又什么东西都不缺,所以需要收拾的东西也就少些。除了特意叮嘱于大力往张庄上收了几篓新鲜的春笋,又备了些去岁晒的干菜外,更没有备什么礼物。
照林华清的话说,就是京里什么没有,备不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备些时新的东西,让父母大人尝个鲜罢了。
于清瑶也暗忖,这回回去她就是备再多的礼物,怕也是不得赵氏欢心的,也就果真顺了林华清的意思,并未再备其他的礼物。
就是带回府中的,也不多。除林华清的两个小厮,男的里头也不过是负责车马的陆富贵和另一个车夫。而女的里,也只带了雪儿等四个丫头。其他的人,一概留在庄上。又把庄上的事都托付给了于管事。那陆家的在背后还要嘀咕,可于大力却不是个让人的,狠狠的一眼横过去,那带嚼舌根的女人倒不敢太造次了。
一行人,清早出发,午后,已经入了京师。
再返京师,虽不过才离开月作,可透过纱帘望出去,竟觉得京中又繁华几分。也不知是她心情作崇,还是真是如此。
轻车缓行,耳中听着远远近近的喧哗之声,竟也觉煞是有趣。原来,在庄上清净惯了,她也是有些想念京中喧闹这声的。
于清瑶的耳目灵敏,虽于街市穿行,喧哗无比,可对某些话语却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
想来,是哪家茶楼的说书人正在说书。一出“安乐侯恃宠而骄,枉法无度。圣明天子慧眼如炬,惩恶扬善”的戏码,赢得一片彩声。
又有那路边人,低声议论:“我早就说那安乐侯府的二太太死得蹊跷,而你们偏说我看走了眼……现在,你们可知道我这双眼有多毒了吧?不少字”
一路行来,似这般言语,于清瑶倒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寻常百姓知道些什么?左右还是觉得这桩奇案委实香艳至极,才拿来一说再说。谁还会想到那早已香销玉殒的女子泉下有知,会有怎样的悲痛呢?
心中叹息,她倚在座位上,隐隐觉得有几分倦意。
“太太,可是累了?”跟她同车的雪儿猫着腰要去扯靠垫,却不想她才猫起腰,车子就突然一震,雪儿身子一晃,直接跌倒。
虽有同车的五儿伸手扯住,没碰到头脸,却也骇得脸色发白。惊魂刚定,就冲着外头大发娇嗔:“叔叔,你是怎么赶车的啊?要摔死我了!”
外头陆富贵也有些慌神,“可吓到了太太?不是小的不小心,实不知前面怎么就突然冲出个疯婆子……”
虽然受了惊,可雪儿一听这话,却全忘了刚才的惊吓。偷眼瞄着于清瑶,看她没什么反应,就笑嘻嘻地掀开前面车厢上小窗的帘子往外看去。
没有阻拦她,于清瑶半合着双目,只等着马车再走。可过了好一会儿,车还没有动。反是雪儿趴在窗上,看得热闹,一个劲回头笑嘻嘻地讲外头的事。
“太太,好像是前面那家银楼闹出的事,也不知是怎么的,那家伙计把一个老太太撵了出来。那老太太就在地上打滚,号啕大哭……啊,她骂那银楼黑心,之前她定的首饰那么贵,可现在居然收那么便宜……啧啧,那伙计也说得没错啊!你订的时候价格自然是那样的价格。咱们银楼又不是当铺,肯回收你的首饰都算是……呀!”
突然一声惊呼,雪儿的声音稍顿,就再也不出声了。
于清瑶扬起眉来,心生好奇:“怎么了?怎么不说了?”
雪儿笑了声,只道:“那老太太的家人来劝她呢!”说完这句,却放下帘子,竟转过身来不去看了。
于清瑶睨着雪儿,自然一眼就看出来雪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只是,她又不想多事,也就不再去问。
反是五儿,近来在于清瑶身边呆得多了,也知道只要不犯在这位太太手上,基本上她对下人还是很宽容的。这会儿就大着胆子凑过去,也掀了帘子往外看。
“咦,那姑娘看起来长得倒是标志,怎么就有这么泼辣的娘……唉哟……”惊叫一声,五儿皱起眉,瞪着雪儿,不悦地道:“只许你看,就不许我看?”
雪儿一个劲地冲她眨眼睛,口中只道:“看什么看?若是被外头那些闲汉看了你去,你不觉得吃亏?!”
瞥了眼雪儿,于清瑶偏了头想想,心里隐约猜到些什么。只是,在她还没有说话时,突然有人在外轻轻敲了下窗棂。
隔着纱窗,看到坐在马上的熟悉身影。于清瑶不由浅笑,撩开一角纱帘,笑吟吟地睨着催马绕回来的林华清,她低声问道:“怎么又绕回来了?在前面等着不就好了。”
林华清俯下身来,笑道:“久不见娘子车驾,为夫心里着实心慌……这些人实在是不像话。有什么事自去店里分说就是,怎么竟敢这样挡在路上。阿大,你上前去和那店家说,若再这样闹,就去叫衙门的人了……”
阿大闻言,立刻应是,果然挤进人群中去。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人群中正吵得厉害的人就都往这边看过来。
于清瑶眼尖,虽然隔着看热闹的人群,却还是瞥见那一抹桃红的春衫。这背影,果然是熟悉……
她一念还未转完,那着着桃红春衫的女子已经转过头望了过来。那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就那样闯入于清瑶眼中……
果然,是熟人……
第四十六章街上巧逢何有旧叙
站在银楼门前,身前身后围了无数看热闹的人。叶吟霜虽是低声劝着母亲,可头却越垂越低。心中惶惶,但觉围观众人,不是指指点点,就是窃笑低语,分明就是在指着她们母女笑话,竟好似在看相国寺池中锦鲤一般,以作消遣。
“母亲,您就不要再说了……”话还未说完,已被白氏一手甩开,叶吟霜低头垂目,身子轻颤,只觉悲从中来。
曾几何时,她也是自小捧在掌心养大的官宦小姐。虽然不是多高的门弟,可也出入有车,身前身后丫鬟侍候。可是偏偏这两年流年不利,先是长姐身亡,家道不济,后有官非上身,纠缠不清。就连她这未出阁的小姐,也被带到公堂之上问话。甚至,连她们叶家身后的靠山——于家,也这样惨遭削爵。而更可怕的却是,她家长姐之死,果然另有蹊跷。
事到如今,且不说母亲恨于家入骨,断不再会同意她嫁进于家的事。就是她自己,也知她与五哥的情缘怕是到此终了。不是她薄情,只是于家如今的情形……再说两家既已为仇,又怎么能再结亲呢?
心哀若死,却还要心系家中生计。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