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2-10-30 13:47      字数:4997
  这间书房,她从前并没有进来过。像外书房这样的地方,对男人来说,远比卧房更为重要。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刻意回避。
  现在一看,不免惊于这房里的藏书之丰。她竟不知道,林华清带来的那两只箱子,竟装的都是书。想想,她忽然就笑了起来。也是,就算是风流就算是纨绔,可林华清到底是文武探花沈学士的学生,怎么可能是个不喜欢读书的人呢?
  也不去翻看那些书,她走到桌前,细看那摆在桌上的文房四宝,不由微笑。砚是澄泥砚,墨是徽墨,纸是上好的宣纸,笔架上大小不一的更是上好的湖笔。看来,林华清果然很是享受……
  桌上算不上多整洁,除了文房四宝,左手边还堆了几本书,又散放着一叠用过的宣纸。于清瑶也不细看,直接把那东西往旁边推了推,就坐在桌前。
  “妞儿,帮我研墨。”自笔架上摘下笔,于清瑶凝神细想,没有留意到妞儿脸上一闪百逝的为难之色。
  柳絮是个稳重的人,可是又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这封信万万不能以旧主的身份勉强她做决定。只能陈述事实,试探着请她考虑一下……更或者,说一下她嫁与陆初五的好处,让她自己衡量……
  心里正想着,突听得“啪”的一声。于清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妞儿一脸愤愤,竟是手、脸竟溅上点点墨迹,也不知怎么会研个墨也能闹成这样。
  怔了怔,于清瑶才意识到妞儿大概从未研过墨。勾起嘴角,她也不曾训妞儿一句,只是笑道:“先去洗了脸吧!我自己来研……”伸出手,她的手臂横过书桌,去拿那方澄泥砚。手肘一歪,竟把那一堆书册撞到地上。
  妞儿身形一动,还要去捡,于清瑶已经笑道:“先去洗脸,我捡就好了。”
  虽然知道如果是秘件,林华清不会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放在明面。可不知为什么,于清瑶凝望看着那写满了字的纸,不是很想让人看到。
  看妞儿走了出去,于清瑶蹲下身,一一捡起那散落的纸张。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荥迥,借问一枝如玉为谁开?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秦观)
  录在纸上的词清丽婉约,字也是挺瘦秀润,看着这字,吟着这词,便觉是种享受……
  “这词……”分明是写相思之意。碧桃?!难道是在桃花山庄所写?!
  垂下眼帘,于清瑶嘴角扬起,露出一抹浅笑。
  收拾好纸,她又去捡那书册。捏住书脊,她拿得随意,却不想那书册中,竟飘下一页薄纸。
  眨了下眼,于清瑶拈起那张纸,还未看,已先嗅到一股花香。也不知这纸是用什么花香熏过,还是撒了香粉,竟会泛着丝丝甜香。
  这样的纸,分明就是女子所用……
  翻开来看,纸上字迹婉约秀美,没有什么力道,分明就是女子所书。
  心神微怔,于清瑶缓了缓心神,才于看下去。只见那纸上写着:
  公子:一别月余,不胜相思。妾每于静夜凝望明月,忆及从前种种,不禁泪盈于睫……
  “胭脂……”低声念出那个名字,目光下移,果然在落款上看到那个名字。于清瑶微微一笑,虽然猜出来了,可说不清为什么心口竟是闷得难受。
  把那封信重夹在书册里,她转目看向刚放在书桌上的那首词。心口升起一股恶气,竟是猛地抓起那张录着词的纸,几下就撕成碎片……
  就在这个时候,院里突然响起招呼声:“四爷,您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风雨湿衣情渐冷
  “太太在书房?”林华清低声问着,问话的同时已经一脚迈进门。抬起头,就看到于清瑶坐在书桌前,垂眉研墨。
  “娘子,怎么今天这么好兴致?”他笑问着,快步走到桌前,直接伸手去接于清瑶手中的墨条:“我来研……”
  话未说完,他扬起眉,抬头瞥了眼于清瑶,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神情。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娘子,你想写些什么?正好,我还真想看娘子的字。”
  “不过是自幼被训着练了几天字,勉强能见人就是,又不是什么好字。”于清瑶淡淡说着,抬眼看着林华清,虽然脸上带着笑,可是嘴角扬起的弧度却不大。
  林华清看得分明,自家娘子近来常带着笑的眼眸没有丝毫笑意。这样,可不是……
  “是哪个惹了娘子生气?难道陆管事回来,带来的消息不好?”林华清笑着问,顿了顿,又笑道:“总不是我惹娘子不快了不少字”
  于清瑶目光忽闪,笑道:“哪里有人惹我生气?不过是刚儿,初五同我说想请我为他向柳絮求亲,一时有所感触,才发了会儿呆。”
  “哦,”林华清应了声,也不再追问,只笑道:“柳絮回京才几天啊,陆初五就已经……真是好快手脚!不过,这到底是件好事。娘子该高兴才是。”
  “是开心,可想想,柳絮跟了我两年多,现在也要嫁人了,心里就……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不说柳絮,再过一、两年,雪儿也要嫁人了。”
  “娘子舍不得雪儿,那不如也就照着从前的惯例,把雪儿配给府里的……”
  “不行!”于清瑶声音稍顿,似乎也自觉声音响了些,迟疑片刻,她才道:“雪儿的卖身契我是早就想还给她的,只是想想,她还未及笄,这个时候放出去,初五又没时间照顾她,只怕她寂寞,所以才想着再留她一年。夫君,雪儿虽然是我的丫鬟,可是我与她相处日久,情份不比别人。所以,日后雪儿出府,脱了贱籍,我会请初五好生挑选,定叫她嫁个身家清白的人。不管是书生、商人,还是手艺人,只要他人好,对雪儿好,能让雪儿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娘子对雪儿果然设想周到。”林华清笑笑,把墨砚往前推了推,“娘子,墨研好了。”
  于清瑶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提起笔来,默默写信。
  林华清也没凑近细看,随意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又信手从书桌上抽了本书,随手翻看。手指翻动着书页,他的眼角却不时瞥向于清瑶。
  应该不是他敏感。今天娘子的心情确实不是很好……
  手指滑过书页,鼻间忽然嗅到一股甜香……
  心中一动,他看着夹在书册中的那张信纸,突然挑起眉峰。歪着脑袋,他勾起嘴角,抬眼来看于清瑶。
  虽然察觉出林华清的目光,可是于清瑶的表情却仍是平静如常,笔尖虽然轻轻一滞,却立刻又续写下去。如果不是细看,根本就不会发觉她有什么不妥……
  放下笔,于清瑶轻轻吹着信纸,待墨迹干了,便抬起头,看着林华清,微微一笑,“夫君,我就不打扰你看书了。”
  林华清“嗯”了一声,也没挽留,只笑道:“娘子,我看天色这会有些阴了,可能要下雨,你也不要太辛苦,不如一会我们回房,听听雨喝喝酒……”
  于清瑶一笑,不置可否。施了一礼便穿过林华清的身边往外走去。人才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林华清的低喟:“咦?奇怪,怎么不见了?娘子……你有没有看到我放在桌上的一首词?”
  蜷在衣袖里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于清瑶回眸浅笑:“什么词?夫君写了词吗?我竟未看到,真是可惜……夫君,可是放在抽屉里?我来帮你找,正好欣赏佳作……”
  她笑得那样温文,若无其事,林华清看着她的脸,便也笑了起来。“无妨,我慢慢找,等找到了拿回房,与娘子同赏。”
  于清瑶笑着点头,转身出了书房。走出几步,回眸看了看院里没人,就立刻把袖袋中的纸片取了出来,迟疑了下,回身转到墙角,把纸丢在墙角的排水沟里。
  丢掉碎纸片,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往正房里走去。
  书信交给陆初五,于清瑶没有心思再多说别的,闲说了几句就往后院去。雪儿原想跟着,她也没让。只笑着让雪儿跟着哥哥多叙叙别情。
  才进二门,妞儿就急着从后院跑出来,看到于清瑶,不由怔了下,“太太……”
  笑着挥了挥手,于清瑶淡淡道:“你也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对了,去告诉陆家的,快下雨了,把衣服都收了……”
  抬起头,于清瑶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情也似压了块乌云般低沉。
  是她最近过得太过快活,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好了呢!
  风流情圣,就是风流情圣,哪怕是到了乡下,情丝却仍牵在京里女人的手里。
  “于清瑶啊于清瑶,你郁郁寡欢所为何来?难道这样的情形你不是早就想过了吗?即使他想要为那胭脂姑娘赎身,又与你何干呢?左右,还是要有那样的人的……”
  低头苦笑,于清瑶也不看怔怔看她的妞儿,一个人默默回了房。
  坐在梳妆台前,她也不去关窗,就那样透过敞开的窗看着外头的越压越低的天空。
  自匣中取出竹笛,她轻轻摩挲着,不知不觉间,嘴角就露出一抹苦笑。
  红唇覆在笛孔上,她轻轻吹了一声,笛身呜鸣,在停顿片刻后,才再发出清越的笛声。
  没有吹什么学过的曲子,曲由心生,在这风雨将至的午后,凄婉的笛声回荡在农庄之中,带着那样淡淡的哀伤,诉不清的茫然,还有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怨愤……
  从书房中走出,林华清在门前停住脚步,扭头往后院的方向望去。“这笛声……是清瑶……看来,那封信,她果然是看到的……”
  扬起眉,他既喜且忧。听这笛声,娘子分明心生嫉妒,显然也是对他有情的。可是,要解释清楚这误会,可是有些麻烦……
  正在沉吟,雨已经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头脸上,可林华清却仍站在门前,怔怔地听着那笛声。
  在耳房中探出头来的小子瞧见,不由大惊,慌忙跑出来,胡乱地举手相遮,“四爷,你怎么不回房去呢?这雨可是下得不小……”
  这场雨,果然不小。春末夏初,再不是初春时的细雨微蒙。大雨,被乍起的大风席卷着扑面而来。不过片刻,林华清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可是林华清却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雨中,就连抬手去抹脸上的雨水都没有。
  小子苦着脸,又不敢自己一个人跑回屋里去,只能大声嚷着:“阿大哥,阿大哥,快拿伞来啊!”
  “嘘……”林华清轻叱一声,唬得小子收了声,也竖起耳朵去听雨中的笛声。
  之前他没有听出来,可现在一听:“这、这笛声,真是让人难过……”就好像是女人在哭一样,哭得让人的心都碎了……
  伤心,无奈,茫然,怨愤,似乎是无边无际,可是当心渐渐平静下来,才知道其实那一切,也没有什么。不论是情爱还是冤仇,说到底,也不过是人生的一场经历。过了还剩下什么呢?
  听着那渐渐平和下来的笛声,林华清的眉毛却越皱越紧。
  “无怨无恨,无嗔无怒……不可以这样!绝对不能……”也不理小子,林华清抬脚就走。
  小子跟了几步,看着林华清直入二门,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想想,忍不住撇了撇嘴,抱着头直窜向耳房里。
  笛声渐息,于清瑶执笛在手,望着窗外的暴雨,却没有起身关窗。风夹着雨点,刮进窗来,打湿了梳妆台上的铜镜,湿了未曾收好的胭脂盒,也湿了她的衣襟……
  有些冷,于清瑶站起身,想要去关窗。可手才伸了一半,就不由得怔住。
  看着大步自二门走进来的林华清,她怔了怔,才回过神来。
  “雪儿……”叫了一声,她才意识到雪儿还在前院。迟疑着,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就看到有人自旁边撑着伞跑出来……
  描着绿柳拂水的湛绿油伞纸在雨中越发清丽,连同伞下那满是关切的娇羞面容也显得更加俏丽。
  香坠举着伞,踮着脚,把大半的伞都遮在林华清头上。“爷,您怎么也不打把伞呢?这要是淋病了,可怎么办啊?”
  林华清目光一转,在香坠的脸上一扫而过。也不说话,就又扭头去看。还未回过头,就听“砰”的一声,刚才还开着的那扇窗,已经被紧紧关上。
  林华清皱起眉,举步向前,偏偏香坠却仍紧紧跟在他身边,举着伞,怯声道:“爷,你身上全湿透了,这样太冷了,要不然我去打了水,您泡个热水澡……啊!”
  身体一晃,香坠跌倒在地,连手中的油纸伞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仰着头,她畏怯地看着林华清根本没有回头的背影,茫然失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大雨倾盆,她傻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