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2-10-30 13:47      字数:4733
  侧过脸去,凝望着于清瑶平静中隐有丝说不清的惘然的面容,林华清的声音很低:“这个世上,有些事,是永远都没办法真正杜绝的。我不是可安,总觉得这世界是黑白分明,善恶清楚的。从古至今,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二字。像今日,于氏父子被打;又比如之前那张氏农庄被强买……这世上,诸如此类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不只是在京城,在这天子脚下,更在其他许多我们都看不到的地方……”
  深深吸了口气,林华清略带沙哑的声音里尽是感慨:“清瑶,欺压、污辱,不只是在人与人之间,更在族与族,村与村,官与官,国与国之间……可安为什么会去西疆,如果往小的说,不也是为免除边疆百姓受异邦之辱吗?”
  默默听着林华清低沉的嗓音,于清瑶先是迷茫而后双目渐渐清明。她原本与林华清说的,不过是件小事,只是想知道林华清会不会因为此事而看轻了她。却没有想到林华清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这样听着,这样想着,却又觉得林华清说得的确在理。
  这个世界,何曾有过真正的公平二字?如果什么时候这世界真的变成一个公平的世界,那或许,就是仙境了吧?
  抿起嘴角,她苦笑了下,心情有说不出的苦涩。
  望着她,林华清忽然间伸出手,就那样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他的手,是那样的暖,和于清瑶泛着丝丝寒凉之意的指尖正好相反。于清瑶下意识地一缩,却仍被他的大手紧紧包裹在掌心。他的热力,透过她的指尖,渐渐地传入她的心底……
  第一次,这样的亲昵,带着一丝的霸道,却有着让人心跳加快的热力……
  凝望着林华清的侧脸,看着他嘴角那抹微笑,于清瑶目光微闪,突然间,就有些鼻酸。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在心底渐渐苏醒,仿佛是一场春雨后悄然无声钻出土壤的春芽,让她心中悸动不已。
  没有回头看她,林华清的目光一直望着前方,可是嘴角的笑却更深了几分。“清瑶,我很开心呢”
  于清瑶茫然,自一片混乱中醒过神来,看着林华清,有些不明所以。
  “刚才有没有怨我,觉得我就那样袖手旁观,没有帮你出头——实在很过份?”
  于清瑶想想,摇了摇头。最初也不是没有一分怨言吧可是,细想想,林华清没有从中插手,岂不是她所愿吗?完完全全的尊重,完完全全地由她作主前世今生,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地活生生地存在在这世上,而不是任何人的傀儡呢?
  “我知道你自己一定也能了结这桩事的。不过,你比我想像得做得更漂亮……果然是我林华清的娘子。”林华清的声音虽低,可是声音里却饱含着浓浓的赞许,带着那样引以为傲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让于清瑶不由侧目。哪怕是今生,她已改变了许多,可是这样真心的对她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自豪的,除了眼前的林华清,还真没有人。
  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涩声低问:“刚才我把勇义侯府抬出来压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掀起眉,林华清笑起来:“我还要赞你呢怎么会怪?且不说占不占着理,不管做什么事,若是强颈相对,硬碰硬,很容易吃亏的。懂得借势,以他人之势去压制对方,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清瑶,从前那些公侯小姐多笑你愚笨,可今天她们若是见你如此这般,怕是要合不拢嘴了……”
  静默片刻,林华清忽然又道:“我只望,有一日,你不必说起勇义侯府的名头,单只提为夫一人之名,就可吓退一群人”
  于清瑶一愕,仰头望他。虽此刻行在乡间土路,没有了遮拦物,阳光爆射下,逆着光看不清林华清的神情,可是隐约的,她却觉林华清扬起眉,一派踌躇满志之态。
  “这世上,比借势更可靠的,是自己足够强大”林华清的声音低低的,不知是说给于清瑶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于清瑶听在耳中,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反手握住他的指尖,轻轻一捏。这是于清瑶第一次这样主动示好。林华清讶然回头,于清瑶却是半垂了脸,他只能看到她额前的碎发,和半截粉颈。林华清抿唇而笑,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在于清瑶头顶一抚,温柔之极,像是对一个孩子般的怜惜与娇纵。
  虽然没有抬头去看,可是于清瑶却觉林华清此刻一定是在笑着的。莫名的,她的心也是暖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微笑。
  “公子、夫人……”前面带路的男人回过头来,唤了一声,“前面就是我九哥家了。”
  于清瑶抬起头来,嘴角的笑还未敛去,却仍急着要挣开手去。只是林华清握得紧,一时间哪里挣得开。无奈,只得由着林华清就这样牵着她的手。所幸,大周朝,于男女风气还算开放,这样手牵手的男女,倒也不算太过出奇。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果然见得一座草屋。此时已离了村子甚远,四周没有什么人家。那草屋,就建在山脚下,草屋周围却是一片正在开发的荒地。不比村里的田地,这片荒地粗粗一看,就显贫脊。地里,也有人在干活。只是,却没有黄牛,在犁前拉犁的,是一个男人,而在后扶着犁的,却是一个挽起裤腿的女子。
  带路的男人远远地叫了一声,正在犁地的二人就停下手来。转过头望过来。于清瑶眼力好,虽然离得还远,却清楚地看出那前头拉犁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而后面扶着犁的却是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一头乌发,黑溜溜的大眼,虽然皮肤不白,可是一眼看去倒也是个标志的姑娘。想来,这自然就是张家那个被许磊看上的女儿了。
  看到来了人,张九松了犁,扬头冲着女儿叫了一声:“妞儿,快进屋,再烧点水,跟你母亲说,十三来了,一会儿惦量两个菜……”
  被叫作妞儿的少女扬眉,嘀咕:“爹,家里可没肉,要不……我去后山看看咱们下的套子……”
  “那可不成,你一个女孩家不准自己往后山上跑……”张九嗔怪了一声,想想,又道:“要不,把那只鸡宰了吧?”
  “那怎么行?我还指着那只鸡下鸡蛋给娘补身子呢?”少女撅着嘴,神情又立刻黯然下来:“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娘也不会……”
  父女俩说着话,从田里转出来。虽然声音低低的,可于清瑶却仍听得清清楚楚。适才猛一看这草屋、荒地,她心里也觉得不舒服。
  听那老丈说法,那农庄虽然算是贱买,可也该得了二百两银子才是。这二百两银子,在民间可不算是少钱了,就是她,在侯府月例也不过五两银子罢了。二百两银子,怎么着也能买上几亩田,过上些清淡日子了。怎么这张九一家偏偏却沦落到住草屋,开荒地的地步呢?
  这会儿听到张九之妻生病,她倒觉得有些理解了。难道那些钱是用来看病了?只是论理,这钱还是花得太快了……只不知这里头是否还另有内情。
  正在思忖,张氏父女已经走了过来。那张十三笑着招呼一声,介绍道:“九哥,族长唤我陪着公子、夫人过来瞧你……这位夫人,就是农庄的新主人”
  张十三话才说了一半,张氏父女已经齐齐转向于清瑶,原本还带着笑的脸僵住,竟是都没了声音……
  第二十九章 莫言善,不过为两处相安
  四目相对,于清瑶分明看见妞儿的眼中现出一抹厌恶之色。显然,对她这个现在占用了旧居的人没有半分好感。而那个张九,木讷的脸上,是说不出的不安之色。
  “老伯,”她微微笑着,可才唤出一声,妞儿就突然身子一挺,护在父亲身前:“你们还要做什么?抢了我们的庄子还不够?”
  “妞儿”慌忙叫了一声,张九拉住女儿,把她往身后扯,可是妞儿却挣扎着硬往前挣。更是瞪着于清瑶大声叫道:“告诉你,我不怕你、不怕你们……”
  “啪”的一声脆响,张九僵在半空中的手颤动着,落在女儿脸上的目光满是心痛之色,可是却仍是厉声喝道:“站好了你还没惹够祸吗?”
  妞儿满眼泪光,捂着脸,看着父亲,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对上父亲的目光,却终于还是合上嘴退到一边。
  于清瑶目光微闪,看着这对父女看似奇怪的举动,心里却并不生气。虽然这妞儿对她无礼,可是看他父女的举动,分明就是在怕着什么……难道,三哥除了低价买入他们的农庄还做了什么不成?
  心中好奇,她只静静望着张九,并不发话。
  因为这突发的事件,带着他们过来的张十三也有些尴尬,瞧瞧于清瑶,他又道:“九哥,是族长让我带这位夫人过来的……”刻意咬重了“族长”二字,他有意让张九放客气些。
  可张九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意思,看着于清瑶,只是木木地和张十三道:“十三弟,家中简陋,不便留贵客,还请十三弟带贵客去别处吧”
  张十三大恼,“九哥,你怎么听不懂话呢?”
  “这位老伯,”抢在张十三还要再说话之前开口,于清瑶平声道:“我是特意来拜会的。便是不便留客,也可是请老伯容我说几句话可好?”
  “有、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一个老农……”张九低声说着,神情黯然,根本就不去看于清瑶。反是妞儿一直盯着于清瑶,一脸不屑之色。
  只作没有看到,于清瑶笑道:“实不瞒老伯,我今日从族长那里听到一些事情。所以,我想和老伯你谈一谈农庄的事情。”
  张九皱眉,还未说话,妞儿终于忍不住插嘴冷笑:“农庄不都被你们抢去了吗?还要说什么?难道还嫌我们的地不肥?”
  虽然妞儿凶悍,可于清瑶却好似没有听到一样。晃了晃手,她抬头看了一眼林华清,在林华清终于撒手后,走近一步。正色道:“***,你这话说得却是过了吧?我听说,这农庄当初也是给了银子的……”
  “呸”于清瑶的话还没说完,妞儿就啐了一声:“是啊,你们那些大官人是给了钱,可是那钱在我们手里还没捂热,不就给你们抢回去了吗?说什么帮着我们家摆平虎威将军府的事,是需要钱的……你们、你们抢去我们的农庄,难道不是钱吗?”最后一句喝问,小姑娘的嗓子都哑了。带着哭腔,眼睛也红了起来。
  于清瑶皱起眉,心中暗疑:“是谁从你们手里拿走那银子的?可是买农庄的安乐侯府三爷?”
  妞儿怔了怔,才嚷道:“就不是那个三爷拿的,又有什么区别?左右,那混帐也是给你们安乐侯府办事的……”
  “你们……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到安乐侯府三爷的面?”于清瑶眯起眼,倒有些哭笑不得了。
  田氏吩咐儿子买农庄,余事不理。而她那三哥,想来也是如此,找了人做事,却根本就没有和卖家打过照面……只不知那出面做这恶事的人到底是哪个。
  “老伯,当初帮你们拉线、又怂恿你们卖了农庄,最后更连卖农庄的钱都讹去的人到底是谁?你们怎么竟不去衙门告他?”
  被于清瑶一问,张九脸上便讪讪的,嗫嚅着,他回头看看女儿,到底什么也没有说。而妞儿的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明明就是你们安乐侯府的人欺负人……”
  “怎么叫安乐侯府欺负人呢?***,你又说没见过侯府的人,只一个中间人,怎么就一口咬定了是安乐侯欺负人呢?难道,那中间人,你们是相熟的……”
  妞儿咬着嘴唇,只是不说话,倒是张十三,在旁边哼了一声:“可不就是妞未来的公公吗?就我们邻庄上的郭大白话,听说他家一个什么亲戚是在安乐侯府上当差的。”
  于清瑶皱起眉来,想来想去,仍然想不起到底哪儿冒出来个姓郭的。想来,安乐侯府的下人多了,怂恿着主子做这种恶事,从中谋利的也是不在少数。只可惜了……
  抬起头,只见那妞儿喘着粗气,突然喝道:“哪个是我未来公公啊?谁认识那个混帐?我、我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入那种人家……”
  张十三撇了撇嘴,在后边压低了声音:“那姓郭的小子都已经定娶别家姑娘了,还……”收了声,没有再说下去。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在妞儿的怒瞪下后退两步。
  于清瑶看着妞儿,忽然心中一动。只是在心里想想,又觉她的想法,人家倒是未必答应。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看着垂下头不吭声的张九,沉声道:“老伯,我提之前的事情,不是想要惹你们伤心。实在是我初来乍到,就因为旧事而蒙冤。按说从前的旧事与我无关,而且,这农庄买卖是你们当初画了押认可的价格,就是价格可能是你们所说的便宜了,可也是当初未曾协商好的原因。再说了,后来那买庄子的钱,可是那个郭什么的人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