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2-10-30 13:41      字数:4762
  所以主仆俩的想法是一个天一个地,于佩芸相着从此被张夫人管头管脚再没了自由,添香想的却是从此衣食无忧,也不用担心再出什么差错误了自己一生。
  说是收拾东西,可也没有什么可值得收拾的,不过几件贴身衣裳,于佩芸的细软本来就不多。又典当了不少,其他屋里的东西大多是屋主的,打了两个包袱也就足够了。张夫人怕她们行李多不好搬,还派人赶了辆大车来,其实根本没东西可装。
  于佩芸却觉得惶惶不安。看着那两个婆子就象两个牢头。
  她站起身来:“我去隔壁跟杨奶奶告个别……我住这儿的时候她对我很是照顾,我去跟她道个别。”
  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那是应当的,我陪姑奶奶过去。”
  于佩芸忙说:“不用不用,就一墙之隔,又不远,我去去就来,说两句话。”
  她可还想跟杨奶奶讨个主意呢,婆子跟着怎么说?
  “添香。请两位妈妈坐,倒茶请妈妈润润喉,我去杨奶奶那儿,马上就来。”
  添香心知道杨奶奶不是个安份的人,于佩芸和她见面总没有好事。这会儿于佩芸去见她,不知道杨奶奶又会挑唆什么。
  她心里想着。脸上未免就带出了一些来。张夫人身边使出来的人何等精明,一看添香的神色就知道大概那位邻居有些不妥。其中一人就站起来说:“我陪姑奶奶过去。”
  于佩芸怕再推辞引起她们疑心,只能让她跟着。
  她们这边这么大动静,出出进进收拾东西,杨奶奶那边当然也听到了。于佩芸一叫门,杨奶奶的小丫头就过来把门打开了。
  “于姑娘来了。”
  “你们奶奶做什么呢?”
  “奶奶这两天着了风寒,没怎么出屋子。”
  于佩芸完全没有怀疑,但是跟着她的那个婆子目光如电,先扫了一眼院子,再打量过那小丫头一身上下——马上就可以断定这一家不是什么有规矩的人家。这院子和于佩芸那边差不多,只是宽敞一点点,可见也是没根基的在这儿赁屋居住的。
  等到了屋门口,那婆子不方便跟着进门,站在门口的时候也趁机会看了一眼屋里。里屋床帐勾起了一半,有个女子半靠在床头。说是着了风寒,可是屋里并没有药味儿,却有一股很污浊的气味。女人的头油脂粉,换洗衣裳鞋袜不那么及时的酸腐气味。还有酒味……
  总之这不象是正经良家女子的住所,里头这位杨奶奶也不是什么好出身的女子,虽然说是外室,但可能出身跟暗娼也差不多。
  那个婆子眉头皱了起来。
  这种商人的外室她见得多了,一般都只有一两年的露水情缘。商人一回乡,这种关系就会断了,这些女子多半就得另寻下家。
  这位表姑娘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和这样的人来往,那名声还要不要?
  回去后得赶紧禀告夫人,对这位表姑娘得严加管束,然后早早把她送回老家去才好。
  于佩芸和杨奶奶倒真有几分患难之情,尤其是杨奶奶给她出了许多主意,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打算,她那会儿谁都依靠不上,对杨奶奶很是依赖。现在要被张夫人接回去,心里有几分是真的舍不得。
  杨奶奶靠在床边,头发只松松的挽了个纂,青丝半垂,只披着衣裳,脸上也没涂脂粉。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于佩芸也没怎么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现在这么一看,难免有一刹那恍惚了一下——原来杨奶奶是长这个样子的。以前她的妆容总是很浓艳,把真正的模样都遮住了。以至于现在看着没上妆的她,于佩芸很是不习惯,心中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是熟悉的人,可是看起来却这样陌生。
  “我这几天都没过来,不知道姐姐你病了……”
  杨奶奶勉强露出丝笑意:“没事,小毛病,着凉了而已。听说你和刘家那头的事情总算是了断了,恭喜你了。”
  “我也没什么可欢喜的。”于佩芸说:“我舅母……规矩大得很,她要接我过去住,我只能过去。”怕门口的婆子听到,有什么话也不能都说出来:“以后咱们要见面,怕是不大容易了。”
  杨奶奶点点头:“你孤身一个人在这儿,什么事都不方便,跟着舅母住,以后衣食起居上头是不用发愁了。”
  于佩芸就露出为难的的神情:“我只是舍不得你。再说,我打小和舅母又不亲……”
  杨奶奶压低声音说:“我看你舅母不止要接你过去住,你将来的终身只怕她也要替你做主了。”
  于佩芸愣了一下,她也隐约想到过,只不过杨奶奶说得一针见血,让她对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你舅母既然是个特别重规矩的人,那你的心愿未必能达成。对那些夫人太太来说名声脸面最要紧,哪会管你心里到底情愿不情愿呢。”
  这些话一句一句都戳到她的心上。
  “你也别太难过了,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还有你姨母呢,她那么疼你,必不会见你没个着落的。你要是得了空,就回来瞧瞧我,咱们说说话。我也能帮你排解排解,出出主意。”
  “嗯,好。”于佩芸心里总算稍微踏实了点儿:“那我这就走了,杨姐姐你自己多保重。”
  于佩芸和那个婆子出了门,那个婆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经意地问:“那位杨奶奶是本姓杨,还是冠的夫姓?”
  于佩芸也心不在焉地说:“是夫姓。”
  “她原来姓什么?”
  这个于佩芸压根儿没问过。
  她和杨奶奶在一块儿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她在诉苦,杨奶奶不大提起自己的事。她本来姓什么,闺名叫什么,家乡是哪里的,为什么成了杨姓商人的外室,这些于佩芸都不知道,她也根本不关心。
  另一边,钱嫂子正在跟胡妈妈回话。她是看着于佩芸被张家接走的,并且又打听了些事才回来的。
  胡妈妈是见过张夫人的,于佩芸被张夫人接去,可以说是移走了她们一大块心病。
  “她和那附近的人交往不多,就是和隔邻的女人常来往。”
  胡妈妈问:“那人什么来路?”
  钱嫂子露出鄙薄的神情:“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是个商人的外室。整天打扮得妖里妖气,不是打酒就是买肉,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我看她不会给那女人出什么好主意,肯定没少出馊点子。那种女人……”
  “你见过她没有?”
  “只远远看见过一次,描眉画眼的。她也不大出门……”
  “那个男人呢?”
  “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人,我家那口子打听过,他自己也没有店,不过是赊货来寄放着卖,寅吃卯粮,不过是个空壳子。”
  胡妈妈嗯了一声,也没再把这人放在心上。
  张夫人出手替她们除了这个心腹大患,少爷和少奶奶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这一阵子喜事多,应酬也多,连朝上的事情也多,朱慕贤回来得越来越晚。
  又林只听说西北边关又起了战事。
  年年秋高马壮的时候,西北总有边患。狄人会趁这个时候南下大肆劫掠,把能抢走的金银、财物、粮食和百姓全部掳走,不能带走的也都一把火烧掉。
  以前又林也听说,也知道,但是那时候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西北离她太远,那些事情也离她太远。
  可是现在这些事情一下子逼到眼前来了——感觉一下子那些人,那些事离得这么近。
  当然,单从距离上来说,也确实是离得近了。从江南到京城,从南至北。在南边人们根本不关心,也没人提起这些事。可是京城里头即使贩夫走卒也能就国家大事说上几句,天子脚下到底是不同的。连家中的下人都会议论几句,老家有在那边的就十分牵挂,不知道是不是今年又遭了乱。
  不管哪个朝代,边患似乎都没有绝迹过。
  但是今年特别严重,石关城被攻破,守将战死,八百里急报送到京城,据说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翠玉打起帘子,朱慕贤进了屋,拂了拂肩上的碎雪。屋里暖,雪粒都化成了细密的水珠,一抖,就从大氅上滑落下来。
  “回来了?下雪了?”
  “刚下。”
  又林过来替他解了大氅,交给白芷去挂了起来,手背在他脸上贴了一下:“这么凉,快喝杯热茶暖暖。吃过饭了没?”
  “垫过几口,还有什么吃的?”
  “让人包了馄饨。”又林轻声说:“我让人端来。”
  朱慕贤搓搓手。到熏炉边烘暖。馄饨端了过来,还有蒸得白胖可爱的小花卷与煎得焦黄的小饺子。
  馄饨很鲜,上头漂着碧绿的绞碎的芫荽与蒜苗,朱慕贤深吸口香气,才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汤。
  又林递给他调羹:“事情很繁杂吗?”
  “大事情当然轮不上我们插嘴,不过是宋大人让我们翻了一年昔年的卷宗出来。院阁里头有许多东西都放了几十成百年了。其实从前朝起西北就一直没太平过,前朝兴宗年间,狄人甚至一路到了青河边上。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他顿了一下,弯了下嘴角:“瞧我,翻了一天卷宗,回来的路上还老想着这些事儿。你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儿子怎么样?”
  “儿子今天不怎么乖,天突然冷了下来,今天变了天,起了风。不敢带他出去,他在屋里待不住,后来抱到老太太那儿去待了一会儿,有人逗他陪他玩儿,这才高兴了。”
  “你呢?”
  又林看他一眼,含笑说:“我当然陪着他啊。今天老太太那儿有客。是吴云章吴大人的夫人来了,和老太太一起说了半天话,多半在说从前的事儿。”
  吴夫人看起来也是个十分和善爽朗的人,抱了一会儿原哥儿,还给了十分厚重的见面礼。又要带着儿子在西屋里头玩,倒也能断断续续听到她们说什么话。
  吴夫人说起儿孙的亲事,然后还提到京里最近几家结亲的人。
  “听说宗正寺那边儿也有动静,这些天都在梳理京里的权贵官宦人家,几家王府里的郡主、世子。也都不小了。该寻人家了。”
  吴夫人家还有适龄的孙女,以吴家的家世,很有可能家中会出一位世子妃,她当然对这事十分关切。
  “对了。宏王府的两位郡主都要择人家了,年长的那位已经说定了,嫁到林家去。年幼的那位,听说也看准了。”
  又林不免多留心了一些,不过吴夫人却没接着说这件事。
  先前就有些风声,说杨重光极有可能是被宏王爷看中了,会以郡主相许。但是这种事情,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谁都说不好。但好在没娶年长那位,听说姑娘脸面有瑕,更要命的是脾气不好。可听说年幼的那一位身子又不好——
  又林轻声问朱慕贤这事,朱慕贤嗯了一声:“我也听说了,这事大概已成定局,没十成,也有八分准了。”
  “是吗?”
  “宏王爷是个宽厚的人,与人无争,宏王世子我倒是见过的,很有才气。”
  结一门亲事,妻子固然重要,但是岳夫和舅兄有些时候更重要。杨重光在朝中毫无根基,他越是才气纵横,只怕越容易锋芒毕露招人忌惮。结这门亲,无论如何,对他的前程是大有好处的。至于妻子是不是合心意,在这种时候倒不重要了。
  又林只是有些感慨——她想起了当年到河边去放灯,杨重光在桥下吹笛子向石琼玉诉衷情,最终两人只能相顾陌路。
  隔得不远,钟氏的屋子还亮着灯。不过屋里只有她,钟正铭歇在了别的屋里。
  钟氏从接手家务以来,的确对丈夫忽略了不少。
  可是京里哪家里的少奶奶不是这样呢?在丈夫身上用心也是白用心,倒不如把家务大权抓在手里,再好好教养儿子、奉承婆婆来得要紧。
  周嫂子跟她回话,说完了事儿,又提起来:“四少爷又回来晚了,我过来的时候,见跟他的人才去拴马呢。”
  “厨房里又留饭了?”
  周嫂子陪着笑说:“是四少奶奶吩咐的,不是留的晚饭,另外准备了馄饨,还有两样点心。”
  钟氏正把玩着一个金耳勺,抬头看了一眼。周嫂子忙补了一句:“四少奶奶每回吩咐厨房他做活,都是现让人拿了钱来的,不是走的公账。”
  “哼,全家谁不知道她有钱?”
  周嫂子低下头。
  虽然说她是大少奶奶的人,可是对四少奶奶也没反感。人家是有钱,而且舍得花钱,府里上上下下都愿意给四少奶奶办事干活。
  连钟氏心里都很明白。
  老四眼看着越来越有出息,既考中了功名,又得了掌院大人看重,按部就班的升上去,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四少奶奶又待下宽和,出手大方。朱府上下除了老太太那院儿,其他人都是吃大厨房的饭,哪房额外想多添些什么,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