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2-10-30 13:40      字数:4939
  虽然不能吃肉让德林很受打击,但他很快重新振作,又孜孜不倦的去寻找兔子窝了。玉林十分乖巧地在一旁看着,又林问她:“你不去和他一起玩?”
  玉林摇了摇头:“头发会乱的。”
  这倒是,竹枝野草生得茂密,在里面钻进钻出地的,德林的头发早就乱了,要是小姑娘去,肯定也不能幸免。
  玉林的性子就是这么安静懂事,虽然又林总觉得她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少了许多孩子的乐趣。可是又林也得承认,姑娘和小子是不一样的,男孩子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权利,而女孩子……她们必须规矩、本份、心灵手巧,懂得忍耐。
  德林先看见了远远走过来的人,高兴的跳了起来:“朱大哥。”
  又林转头去看,朱慕贤正沿着小路朝这边过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小厮书墨,提着沉甸甸的一大兜书。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又林笑着同他见礼,答了一句:“他刚才瞧见一只灰兔子,正满处的找兔子窝呢。”
  朱慕贤十分惊讶:“这里还有兔子。”
  “有的,刚才我们都看见了。对了,你这是从哪儿来?”
  “天气热,书院里好几个中暑的,所以先生也给我们几日假。正好山上清静,也能好好的温几天书。”
  “上半晌朱老太太还念叨你呢,说怕你热着了。”
  书院里那么多学生挤在一间屋里诵读、写字,这会儿又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屋子不大,偏偏一下子要容纳这么些人,要是冬天的话,说不定比外头暖和。可现在天气还热着,这么些人挤在一起,只会更加闷热。加上书生人本来身体就弱,很容易中暑。
  德林很亲近朱慕贤。朱慕贤书读得多,人又耐心,经常可以答出德林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第七十二章 父母
  “祖母一向如此,总当我还是三五岁的样子,处处都不放心。”
  “可不是,晚辈长得再大,在长辈眼中依旧是孩子。”
  朱慕贤点了下头。
  初秋的阳光穿过密密的竹叶,落在人的身上,手上,衣上。明亮的光斑跃动着,耀得人有些目眩。
  人们时常说秋高气爽,着实是这样。西风渐渐吹散了暑热,天愈发的蓝,阳光也显得更加明媚。在镇上的时候,可见不着这样蓝的天,风声也没有这样清晰。
  朱慕贤穿着一件青布直裰,因为上山的缘故,袍子前襟撩起来一角掖在腰间,露出里面乌浓草染的深葛色裤子。站在竹林之前,倒是更衬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又林在心里感叹,要是有相机就好了。她虽然也能画,可是画总是比真人实景儿差多了。再说,她画个花鸟虫鱼还可以,画个翩翩少年算怎么回事儿?要让人看见了,那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其实又林也画过一些……她记忆才有的,在这个时代没有的人和事物。只是画了之后,她自己端详半晌,就给烧掉了。
  无论她再怎么怀念,她已经回不去了。
  前世的父母,亲人,朋友……甚至是她曾经喜欢过、约会过的人,他们的相貌在她的记忆中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她还记得许多事情,可是一起经历这些事情的人,离她越来越远。
  “李妹妹?”
  又林回过神来:“老太太这会儿一定歇过中觉起身了,朱公子快进去吧。”
  “好。”
  朱慕贤从小厮的手中接过一个纸包递给德林,还摸了一下他的头。
  德林打开纸包,小小的欢呼了一声。纸包里赫然是油包包的卤肉,肉色红亮,纸包还热乎乎的,显然是才刚出锅。
  德林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几天不见肉味儿,实在把他馋得不轻。但是好歹他还记得先请示又林的意思:“姐姐……”
  瞧那模样,活象见了肉骨头的小狗。又林忍不住笑了,拉着他的手绕到树后,又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手,德林已经不用她再嘱咐了,捏起一块肉就塞进嘴里,还不忘了分给又林,含含糊糊地说:“姐姐也吃……”
  又林一笑。
  朱慕贤这人还真细心——他给德林买肉吃,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了。大概这种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干,一边陪着长辈礼佛,一面也受不了天天豆腐青菜,偷偷的找肉吃。又林也捏了一块肉吃,还给玉林也喂了一口。姐弟三个藏在树后头分吃卤肉,活象三只分食的小老鼠一样。
  嗯,香这肥瘦适宜,卤汁浓香,不知道是在山下哪一家买的,赶明儿也打发小英去买些。
  朱老太太午后是要歇一会儿中觉的,这习惯已经近三十年,雷打不动——自打她的婆婆去世,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习惯。起身后,雷打不动要喝一碗莲子茶,在院子里走上一圈,天天如此,从不更改。
  但今天这习惯被打破了。
  有两封从京城来的信,同时送到了她的手上。
  一封是她的长子写的,一封是大儿媳妇写的。
  两封信,出自不同的人之手,但中心思想都只有一个:为了幼子的婚事。
  长子说,给儿子看中了一门亲事,是原来部里同僚韩主事的大闺女。姑娘挺好,就是比朱慕贤大三岁。
  儿媳妇说,也给儿子看中了亲事,不是旁人,就是她的姨甥女儿,于佩姿。知根知底,脾性也相投云云。
  朱老太太这么多年经历了不知多少坎坷起落,平常的事早看淡了,但是看过了长子长媳的信,还是冷笑一声,莲子茶都喝不下去了。
  她身边的心腹是伺候了她几十年的刘妈妈,轻声说:“您也别气,有什么事儿,等老爷子回来了慢慢商量着来吧。”
  朱老太太从鼻也里哼了一声:“没见过这样的爹娘,一个想用儿子给自己谋官位,一个只想着照料自己外甥女儿。肯定是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才把信投过来的。要不然的话,哪还会问我们两个老的意思?一早儿就会给贤哥儿把亲事定下了。”
  是啊,婚姻要遵从父母之命,可没说要遵从祖父母之命。朱慕贤的爹娘就算不跟二老通报先定下亲事,朱老爷子和老太太难道能强逼退亲不娶吗?
  那两口子……一个官欲熏心,能拿亲儿子做买卖,一个执拗护短,从来听不进别人一句劝告。朱老太太揉揉额角。
  韩家那女儿朱老太太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是因为她幼时出痘落下了麻坑,因为这个缘故,脾气还很古怪,要不然能在家里一直耽搁到现在吗?老大为了谋求复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要卖儿子啊。
  至于大儿媳,她那甥女儿于佩姿虽然生得貌美,也没多少心机,可是从小失了母亲教导,任性刁钻,小气刻薄,再加上她娘是肺痨去的,不管于佩姿会不会象她娘一样将来也得这个病症,朱老太太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孙媳妇。
  如果这夫妻俩意见一致,怎么也不会来信问他们的意思。自打朱老爷子丢官闲置,大儿子也被人抓住错处免了职,就一直觉得自己丢官都是老父连累所致,没好声气。在家里闲着就要生事,与老2甚至是三房的孤儿寡妇争势争利……
  朱老太太忍不住叹气。
  有道是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她和老爷子两个人要强了一辈子,结果儿孙却这样没出息,生生的打脸。
  他们争产,朱老太太老俩口可以退避。可是孙子的终身大事,万万不能让他们胡来。老大想给儿子定亲,也绕不过他媳妇。两人狗咬狗的争执不下,这会儿倒想起老爹老娘来了。儿子信上说,娶了这个媳妇,对朱慕贤大有好处,媳妇的爷爷是吏部大员,当孙女婿的哪能不混个一官半职的?口气那是相当的恳切,但朱老太太十分了解他。这信上的话,倒也不是假话,只要把孙女婿的官换成孙女婿的爹来当,这才是称了老大的心如了他的意。
  媳妇的信上说得更加恳切,说念着和去世妹妹的情谊,外甥女儿没有亲娘做主,将来难嫁好人家云云。朱老太太也承认,于佩姿没了亲娘着实可怜。但是女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度的。涉及到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的时候,当然全然为自己人着想。且不说大儿媳妇想聘自己的外甥女儿进门,其中有多少想着两人联手把持朱家。就说于佩姿那脾性谈吐,还有她母亲的病……朱老太太就绝不能答应。虽然于佩姿现在并没有露出什么病兆来,可是她一年到头不管真假,总是小病不断,延医吃药,无事还要生非,这样的孙媳妇谁想要?
  说句不好听的,谁家娶媳妇不是指望着媳妇做牛做马兼传宗接代来的?谁是为了娶个观音回家供着?
  “老爷子呢?”
  “去和主持大师下棋了,还没有回来呢。要让老黄去请么?”
  “算了,不用去,等晚上再说吧。”朱老太太把手里的人信一搁,信纸轻飘飘的落在桌上。
  当爹娘的给儿子的婚事做主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他们当祖父母的,毕竟隔了一辈,纵然的反对,也很有限。不找姓韩的姓于的,还有姓刘的姓张的姓李的姓王的……对长子和长媳的选择,朱老太太从不乐观。
  瞧瞧儿子信上说的,真是格外的冠冕堂皇。
  以前丈夫能压得住儿子,可是现在……
  外头又林领着弟弟妹妹吃完了肉,细心的在溪边洗过手,又掏出手帕给他们擦了嘴巴,才施施然的回来了。
  其实李老太太是什么人哪,一靠近一说话,就能闻见点儿肉味儿了。这卤肉多香啊,就算漱口也压不下去。
  但是孩子难免嘴馋啊,李老太太只是一笑,有些事儿嘛,该糊涂时就要糊涂。李老太太不但没揭穿,还若无其事的让人泡麦仁茶来给他们喝,那个消食。
  天色近晚,太阳已经落到山后头去了,暮色四合,晚鸦归巢,寺里的和尚敲起钟来。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的在山间回荡。晚饭是粥,清炒素虾仁,素鱼翅,还有另两样素菜。下午姐弟三个都垫过了肚子,晚饭就不大吃得下去。李老太太一笑,吩咐他们晚上别出屋子,早些睡。、
  朱老太太胃口也不好,虽然朱慕贤说了好几个笑话儿,朱老太太也很捧场的笑了,但是有年纪的人,本来胃口也好不到哪儿去。
  瞧,这样上进、又孝顺的孙子
  吃过了饭,上了茶,朱老太太才把信拿了出来。
  朱老爷子把两封信都看过了,他多年宦海浮沉,当然没有如老妻一样怒形于色。
  “贤哥儿呢?”
  “说是书院里先生布置了两篇功课,用功去了。”
  说起孙子,朱老太太自然是满心的赞许。但再一想到他那对不成器的爹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要压服儿子,朱老爷子还是有办法的。毕竟大儿子有所求,既然有所求,就有弱点任人拿捏。
  不过这个儿媳妇,她可不大通情理,跟她晓之以理是没用的。
  那就只能诱之以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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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渡好难……努力调适中。
  第七十三章 夜话
  朱老爷子给儿子的回信并不太长,只写着,县试在即,朱慕贤当一心应考。考中之后,这说亲的底气自然再添三分。这些不过是套话,朱老爷子也知道这些打动不了大儿子,关键还在后头。信尾轻描淡写的添了句,韩主事混迹官场二十来年,不过由八品升到了从六品,现在的差事还是个暂署的。他两个儿子到现在还都没混上品级。
  人们常把官和吏混在一起说,但是官和吏是完全不同的。韩家那两个孙子就只不过是小吏,根本算不上是官。
  瞧,人家就算能提拔,肯定先提拔自家人吧?自家儿子孙子还憋着呢,能提拔孙女婿和亲家公吗?只要有机会,人家为什么不把自己儿孙提携起来?可见能力十分有限,别是画个大饼给你,等女儿一嫁出去,人家应承的事情就不兑现了——以韩家子孙的现状来看,这兑付能力值得怀疑。
  朱老爷子相信大儿子会做出明智的判断。
  知道对方不过是给一个空头许诺,他绝不会拿儿子去做赔本买卖。
  至于大儿媳妇那边,则是朱老太太出马,给她的信也不长。朱老太太压根儿一句废话没有,她只问,于佩姿能有多少嫁妆。
  以于家现在的状况,别人不知道,朱老太太是心中有数的,相信大儿媳妇也是心知肚明。于家已经连外面的光鲜都快维持不住了,就算有钱,她父亲和她继母,能给她出多少嫁妆?能凑出八抬吗?现在朱家大房二房三房争产,大房理当会分得多,二房三房分得少。而朱慕贤也有兄长,将来他和他兄长分家,他能分多少?倘若媳妇再没钱,两口子一起捱穷么?
  若是换一个人看这信,肯定会想,我儿子自己有本事,干嘛需要靠媳妇的嫁妆?
  但是朱老太太了解自己的儿媳妇,她绝不会想着这个,而会想着,平白能得媳妇的嫁妆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