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美丽心点      更新:2021-02-17 17:31      字数:4723
  床上的女子已经昏迷了许久,隐约间睁开眼时,神色间依旧有些迷离,似乎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她死了吗……
  桩素感到嗓子间干涩地难受,仿佛扬着一团火,辣辣地让她觉得身体的每一处也似乎被灼了起来。她的目色有些无神,却是感到有些轻松。或许她是死了。或许,死了也好……她直愣愣地看着前方,遥遥地觉得屋顶有些疏远,全身无力。
  “怎么,就这么想死?”
  一个老者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桩素一惊下抬头看去,却见坐在一边的塞华佗,虽然依旧是笑着的模样,但是叫人感觉他的眉目间没有分毫的喜意。桩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只听到了几声粗糙难听的“啊”声。她一愣,心下的猜测扬起,莫名有些心凉。
  “不怕死,却怕哑巴了?”塞华佗冷冷地哼了声,“你保住一条命也不错了,如果你不是那个青鸢的女儿,你怎也活不下来。”
  桩素的眼色渐渐沉下,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没有更多其他的反应。她淡淡地看着塞华佗,知道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她那天服下的是“仓鬼散”,是昔日学毒的时候她配置的天下无解的毒药,即使是塞华佗也不可能让她死而复活。然而,现在她却没有死……
  桩素知道这又同他口中的“青鸢”脱不了干系,只能一时静默。
  塞华佗也料到了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只能沉沉地吐了口气,道:“‘无毒之血’,你听过么。”他只留下这样的一句,转身踱到了门边,才深深地回望了一眼:“你如果想知道更多的事,可以来问我。如果你不想再知道更多的事,那么,世上再没有一个‘桩素’,只有雪医山庄的一个哑女。”
  门关上的一瞬,和上的声音沉下了一声重音,似乎正好撞在她的胸腔上。
  桩素始终毫无神色的面上,忽然唇角渐渐地微微一扬,最后勾勒出一个苍白的弧度,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渐渐落下,擦过脸上是有些冰凉,最后落在枕间,一点点漾开微微的水痕。
  无毒之血。传说中很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血脉。只能代代相传,传女不传男。
  当初青鸢百毒不侵,如今看来,也是因为她体内这样的血液吧……所有的毒遇之便会渐渐被消和,慢慢解去。
  桩素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可以生还了,却感到老天似乎在给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何以让她在想死的时候却不让她死……仓鬼散始终是过分霸道的毒药,因此在她体内的毒被中和之时,已经毁了她的嗓子。桩素一时间并不感到悲哀,却有几分感觉,认为没了那副嗓音,也是不错的。或许她是活了下来。但是,她却也是“死”了……
  桩素沉重地闭了闭眼。
  好累。当那个青鸢的女儿,真的好累……
  她依稀间想到轻尘,唇角微微一抿,有些苦。没有了她,他或许可以更好地对他自己吧。毕竟青鸢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东西已经真地没有了,他也不需要再苦苦为了那个女子而固执地守住与她有关的所有。包括她。
  桩素死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叫“桩素”的女子。就让一切和这个女子有关的东西都埋藏在卧龙坡的一战之中吧。她不会再成为任何人挑起纠纷的理由,她只是她,她原本就一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
  从此以后,她只是雪医山庄的一个哑巴。
  默默流过的气息,最后沉降在一声轻轻的吐息之间。桩素沉沉地闭上了眼,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昏昏沉沉之间,她似乎看到沉简,看到流苏,看到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张了张口正想叫,却霍然想起自己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恍恍惚惚间脚下隐约一急,欲追上他们的时候,面前却忽然落入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影。她的心似乎在看清他憔悴的模样时霍然一痛,然后她慌忙转身想要逃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他抓得这样重,这样沉,桩素慌乱地想要从中挣扎,却是越挣越紧……
  “唔——唔——!”桩素猛然坐起身子,深深地喘息间,才发觉只是一个虚无的梦境。此时全身汗湿,半开的被褥之间透入冰凉的寒意。她的呼吸由原先的急促渐渐沉下,却依旧感到心有余悸。
  “姑娘醒了?”此时门忽然被推开,进来的人看到桩素的模样,将手上的水盆往桌上搁了,拧了把毛巾后笑眯眯地地上,道:“是掌门叫我来看看的,说如果姑娘醒了不妨去下后堂。”
  桩素伸手接过,依旧感到心跳在胸前沉沉地跳动着,闻言不解,抬眸看她。
  少女见桩素这样神色,也猜到她的心思,一笑道:“似乎是掌门想要收姑娘入门。姑娘若是想知道地清楚些,还是得自己去看看。”
  桩素轻轻地擦去了面上的汗,点了点头。将毛巾递去时,霍然抓住了那少女的手,在她的惊诧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轻轻地书写了两个字。少女识得她写的是“谢谢”,不由摆手道:“姑娘客气了,若有事请随时吩咐,我先告辞了。”
  桩素目送着她离开屋子,遥遥地神色间有几分空灵,却又渐渐静下了。她留意到一边早已有备好的衣物,稍稍一迟疑,也起身换上了。这是雪医山庄的衣物,她这样一经穿在了身上,也知道以前的那个自己是真的再不存在了……
  风萧瑟,鸟雀的鸣叫声,却似乎别有深意。
  第三二章 往昔芜灰烬(下)
  桩素在塞华佗的引荐之下,正式地成了雪医山庄的一份子。她平日里在面上戴了个遮挡住眼的面具,一面是不想叫人看到自己的样貌,一面也的确是怕叫当初去过卧龙坡的人给认了去。因为大家知道她说不得话,也总是会耐着性子由着她一笔一划在掌心写着字,因为桩素莫名给人分外温和的感觉,也叫所有的人都很喜欢她。
  桩素除了看看医书,也会在庭院里做一些打扫。这时是叶落的季节,风一吹,总是有几分纷纷扬扬的叶片落下。桩素持着扫把漫不经心地扫着,每扫过一处,另一面总是会有新落下的叶子,然而她也不恼,只是一门心思安静地清扫着。或许有几分归隐山林的淡漠,桩素虽然很好奇为何雪医山庄这样的帮派竟然会归属到黑道之下,却也从不多过问分毫。有点事情她是再也没了兴趣,只是依稀间想做好如今这个平淡的自己,不需要再去过多地理会一些什么。
  这时院子外有些步声,桩素抬头,恰见第十三代弟子中的林语从外面走进来,遥遥就看着她直笑。桩素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书卷,隐约间也是猜到了他的来意,唇角间抿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神色温和。
  林语也不多客套,走近了便开门见山道:“离音,我听说‘聋耳症’在民间有过一些治疗的房子,记得似乎在这本书上有过记载,可是现在翻了翻却没有找到,你可知道是在哪里有?”
  离音。就是她现在的名字。无发出言,也便远离了嘈杂的凡音。
  桩素随手接过他递上的书卷,放在掌心随意地翻了翻,然后又递了回去。林语在翻开的那页里看到了自己想找的配方,不禁喜上眉梢,夸口连连道:“离音,难怪掌门那么器重你,这世上还有你没有读过的医书么?”
  桩素闻言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拾过林语的手,在摊开的掌心上缓缓地写道:“不要再取笑我,小心叫掌门听到。”
  林语却是毫不在意,在书页上做了个记号后收好,笑着神秘地向周围瞥了瞥,见无人,才笑吟吟地压低了声音道:“离音,我想过了,如今的那几个大师兄大师姐们都不足以担当重任,既然掌门说了你已经随他学习医术多年,显然是已经把你当作了继承人的。其实你当继承人想来是没有谁会不服气的,毕竟这些个师兄妹里面就数你的脾气最好,也压地住气,你说……”
  “你就那么想让我退位?”
  冷不丁一句声音从背后传来,林语闻言感到背脊一僵,顿时转身恭敬连连道:“掌门好,那个……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林语抬头时瞥见桩素的笑意里也有几分忍俊不禁,却也没时间懊恼,慌忙一溜烟蹿出了院子。
  桩素见林语逃地比兔子还快,不禁莞尔,然此时不知塞华佗来这里的用意,只能静着神色安静地看着他。
  塞华佗也不急,目送林语直到他的身影彻底地从眼中消失,他才轻轻一抚几分斑白的长须,道:“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桩素微微摇了摇头。
  塞华佗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叫我打听那个人的下落吗?”
  话一出口的时候,桩素的身影忽然有些伶俜,她的眸间有什么东西微微一荡,似乎想说什么。这样的神色被带华佗尽收眼里,他摆了摆手,长成地一声吐息道:“今日收到总舵黑风寨送来的消息了,那人自从被盟主带走后似乎情形一直不好。然而盟主又不想让他就这样死了,方才派来的人才通知了我,让我收拾些东西即日前往总舵。我去黑风寨会带几个人一起前去,你……”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目中的神色间难得地显了几分担忧:“你……要一起去吗,离音?”
  他最后念出了那个叫如今的她熟悉,却叫曾经的她无比陌生的名字。桩素知道塞华佗在担心什么,然而刚才那几句却已经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里。不论她之前的选择到底是真的还是错的,至少,那个人果然是没有死对吗……只要没有死,只要等纳言带回去的消息传达给沉简和流苏,只要朝廷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调配兵力……一切,就都可以挽回。
  塞华佗担心的,不过是她的那份坚持。不管她之前是否真的曾经决绝过,但一旦见了那个人,或许一切都会变了。他并不知道是她,或许可以平淡很多,然而当她戴着一副面具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她却是眼睁睁地看清了他的模样,而无法想认。
  一旦想认,以前的一切就都白费。然而如果不相认,那么一切都过分地残忍。
  桩素微微地咬了咬唇,感到塞华佗的视线一寸寸落在她的肌肤上,脑海中是迟疑,然而下意识地却深深地点下了头。或许正是因为不自觉地流露,所以才叫她更加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塞华佗本也料想到了她的选择,此时见了,又不免暗暗叹气:“既然这样,你就速度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就要出发了。”
  桩素点头,将手中的扫把放到了角落,转身走向西厢。一路匆匆,周围的雕栏围檐都不曾入她的眼,只隐约感觉风间似乎夹杂了心跳。桩素其实有点害怕看到轻尘的模样,既然已经严重到要派人来雪医山庄找塞华佗亲自前往,那么想必已是恶劣到极致的情形。但是她得去,她想看看他,她想要确定他依旧好好地活着,叫别人去——始终不放心。
  桩素知道自己的医术自然是不及塞华佗的,然而对待那个人,或许这个世上如今只有她最清楚他的古怪脾气和那份莫名的倔强。然而她却也是不懂他,因为当初那样狠绝漠然的人,让她一度心死的人,如今却成了为了她的“死”而一时失魂落魄,落入敌人手里的人。要知道,以轻尘的功夫,独自一人本是不可能无法逃脱的。
  桩素心里乱乱的,随意地收拾了一点衣物,转身走到门口时,外边已经落了一辆马车。塞华佗随手接过她的包裹,然后接了她一把搀上马车。桩素上车后,车夫高高地一扬马鞭,马车就辘辘地开始往山脚下行去。
  塞华佗的视线本是若有若无地落在桩素的身上,然而桩素只是靠着车壁,昏昏沉沉地睡了去。她没必要紧张,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离音,一个相貌“丑陋”地无法见人的哑女,一个难以讨得任何人喜欢的雪医山庄寻常弟子。
  桩素一路没和塞华佗搭话,塞华佗竟然也始终没再说什么。待到了黑风寨,外面有几个人将马车给拦了下去。一颠之下桩素霍然间惊醒,下意识地捋开车帘,只见支持高大的木檐建筑,遥遥地再往里面才是攒动的人影,从木门到房屋间留了一大片空白广阔的空地,黄土满地,有些萧瑟。
  塞华佗递上了拜访的名帖,门侍瞥了他一眼,便带着帖子进去匆匆通报了。不多会,那人又一路小跑地跑了出来,对着其他人交代了几句,大门才有八个人各推一边缓缓地推开了。
  马车车轮滚滚地开始向里面行去,桩素下意识地往回望了一眼,只见那寨门又慢慢地合上,第一感觉只是觉得这个地方的守卫竟然并不低皇宫逊色。
  塞华佗一行被安排在了接待客人的厢房,桩素也分到了自己的一个房间。她将东西摆放好后,因为塞华佗已被召去谈话,剩下的几个随行师兄妹她本也不熟,便也没有多叨唠什么,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望着窗外微微发呆。
  这里是关押轻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