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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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心点 更新:2021-02-17 17:30 字数:4731
这个世上很多人都很重视“正统”这个词。然而当这个词落入轻尘的耳中时,他面具下的神色间却反而有了几分的笑意。
“正统……吗……”纤长的指尖把玩着手中剔透的杯盏,他原本如脂的肌肤被衬地愈发地剔透。面具下朱红的唇角似有几分玩味,轻轻一启,笑道:“只要招惹了一叶盟,正统与否,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最后一声轻轻的呢喃,他手中的杯盏霍然坠下,落地的一瞬绽开万千细屑,也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人马忽然攒动,开始拼打在了一处。
顿时四面只剩下一片的刀光剑影。
惦雍色厉内荏的面上终于也抹上了一缕惨白,在一片霍然涌起的杀机中一时有几分惶恐,返身一把捏住沉简的下颌,紧地仿佛要将十指都镶嵌进去。他的眼里透着几分暴谑,声色尖锐:“为什么给你行刑一叶盟的人会出现?你什么时候同一叶盟也扯上了关系?”
沉简在笼上的疼痛间不由一声闷哼,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他,却是一种格外平静的神色,平静间,甚至带着几分的——怜悯。
惦雍在视线落上身体的一瞬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国主,行势紧急,请速速离开。”流昆一面端详着周围愈演愈烈的局面,一面慌忙地奔上邢台,匆匆说道。然而他却看到惦雍忽然转身,从那个已死的刑手手中抽出了铁锤。铁锤很沉,上面依稀还落有浓烈的热度。惦雍的神情落入流昆的严重,感觉似是失去了理智的一种癫狂。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惦雍的嘴角落上一抹冷笑,扬手间,狠狠地一锤子,猛然砸上沉简的膝盖。
“咯擦——”这样细碎的破裂声,在周围交错的兵戎声之间,似乎很快又被压了下去。沉简在剧烈的疼痛间沉沉地闷哼了一声,感觉右肢上席卷而来的剧痛一瞬间满上脑间,一瞬间的窒息,心跳霍然一顿,然而还未来得及承受,又一只腿骨被接连的一锤狠狠地砸上。
“啊——”骨骼碎裂的感觉,让他强压下的呼喊终于没再忍住,几天来不曾吭过一声,唯一让此时这一声喊出,显尽了他嗓间的干哑。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喊,让听到的人的动作皆不由一顿。
沉简的腿就这样霍然垂落,腿骨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色,湿答答地一点点悬落着。惦雍满脸残暴的笑意,笑得很是惶恐,却是畅快。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在沉简的痛喊之后响起在四周,显得格外癫狂。
“丞……丞相……”匆匆地跑来一个小兵叫了一声流昆,他才回过神。转身时看到从街巷里纷纷涌出的精兵,边抵挡着攻势,一边边来到他身边的,正是纳言。流昆从惦雍疯狂的举止中终于暂时藏下了那份颤栗,看清周围的形式后一喜,道:“纳言你来的正好,还不快将国主护送回皇宫,速度要……快……”
流昆在纳言举剑抵上他喉间的时候,声音不由一缓,惊诧地瞪去,怒道:“纳言,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造反不成?”
“或许,真的是造反哦……父亲大人。”温温和和的一句话语荡起,落在一片肃杀的氛围里未免格格不入。
流昆霍然抬头看去,见来人时才恍然明白,顿时怒极反笑:“好好好……本以为是个逆来顺受的朽木,没想到我一直是杨父为患。”
本在数日之前同“桩儿”姑娘一起消失在相府的流苏,此时却是莫名出现在了这里。流昆寻思之下自然已经猜到几分,然而此时也只能暗恨自己竟然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的这个儿子。
流苏一身轻衣,在精兵的包围之下缓缓行来,唇角一抹温存的笑:“父亲大人,得罪了。”他浅浅地一句话,转眸看向邢台中央时,如水的眸间也不由因为蹙起的眉心而涌上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这时惦雍已被制住,被几个士兵堪堪地用剑抵在了地上。他手上的铁锤已然落了地,只留下地上斑驳溅开的血色。流苏心下一震,不想自己依旧是来迟了一步,视线不由缓缓移向了邢架上吊着的那人。
沉简的衣衫上绽开了一片浓郁的血色,一点点侵染而去,透过他的膝骨疯狂地向周围蔓延着。他周围的地面上漾开着一摊厚重的朱红,依旧有血顺着他的腿滑下,凝在鞋尖一点,最后一滴滴坠落到地面上,越积越广……
流苏慌忙令人将沉简从邢架上放下。因为沉简足膝过分严重的伤,士兵们替他松绑时显得格外小心翼翼。这时他已经因疼痛而陷入了昏厥,他膝盖上的那一处过分地血肉模糊,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也不忍多看几眼,虽然这人已没了直觉,但也尽可能小心地不要触上他的伤口。
流苏不忍多看,遥遥地将视线投降周围,只见楚兵已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人,几处混战都已经渐渐平息,因惦雍和流昆已被他们困在了手中,最后些许誓死反抗的楚兵们也都陆续弃兵投降。
一切战局已尘埃落定,胜负已分。
流苏轻轻地吐了口气,眉目间却是担忧。如今最大的忧虑,或许该是沉简的伤……
第二九章 幽谷空寂寥(上)
桩素怎也想不到再一次看到沉简会只这幅模样。乍眼看去,还以为这个人是浸在血里。她看着几个人将沉简抬进院子,颤悠悠地靠在柱子上才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流苏随后走入,看到桩素的神色,张了张口,终于只剩一声深长的叹息,欲言又止。
桩素的余光中落入一个白衣翩翩的人影,然而她并没有小别重逢的欣喜,而是感到嗓间干燥地厉害。莫名有些悲哀。一时间感觉,似乎这个人给她的任何承诺都不曾兑现过。虽然……她一直是很想相信他。
“沉简怎么会成这个样子?”轻尘刚走进时,听到桩素颤着声音这样问。他狭长的眸微微抬起,有一抹异样的光色闪过眼底,然而最后只剩下嘴角玩味漠然的弧度:“我似乎只说了会将他带回来。”
一声话语过的时候,桩素感到自己的全身豁然一冷。
“流苏,跟我来下。”轻尘留下淡淡的语调,径自从桩素身边走过,并没有再多看一眼。似乎,她对他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身后的燕北看着那人漠然决绝的背影,竟然也感到莫名地心上一堵,却也只是深深地看了眼桩素,跟了上去。
“素素,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流苏最终还是忍不住安慰了一句,轻轻地拍了拍桩素的肩,却感到她的全身竟然在微微地颤动。流苏的眉目间有几分不忍的神色,然而此时却听到桩素说:“二师兄,我没事的,你去吧。”
她的话语里有一种奇异的低音。
流苏的手落在空中一顿,渐渐地又抽了回去。
桩素感到他的步声渐渐远去,在幽静的空中落下一个个深重的回音。她咬了咬唇角,忽然感到满心荒凉。果然,当她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男人口中的“闺女”,那个男人也再同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两人除去青鸢以外的关系,始终只是——陌生人。
但是,明明已经想地明白,为何她还会感到这样的——悲哀?
其实悲哀是世间最让人难过的一次词。桩素伸手掩了掩眼,觉得这一天的阳光显得有些刺耳了。洛阳城里里外外都是纷纷忙碌的人马,楚国上下已经被豁然出现的一叶盟一举攻下,飞骑军驻扎在洛阳之外,遥遥地监视着城内的一切。
众人匆匆碌碌。天际落上了一抹异样的云霞,似乎是什么大事的昭示。
这时天上翱过了几阵飞鸿,映衬着遥遥忙碌的情景。楚国宫城内部已经在肆意的掠夺中只剩下了哀号,流昆和惦雍已被囚禁,几乎再没有人反抗的情形,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地整顿着。
楚国要变天了。桩素很清楚。她没想到的是,轻尘竟然是想要下这片天下。原来自己和沉简到最终,也都不过是他随意可以舍弃的棋子……(和尚狂汗,素素啊,这你是真的怨望尘童鞋啦……)
在这片忙碌的情形之中,唯独叫她担心的,是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如今她的医术早已略有小成,所以刚才那匆匆的一瞥,才叫她的心豁然沉了底。桩素知道沉简的伤势很严重,但是无能为力。他的膝盖骨显然已是破碎,恐怕,日后再也没办法正常地行走了……
桩素豁然转身走进了院内,纵使不忍,但如今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心地照顾。
自从刑场回来,沉简就一直昏迷不醒。几日来一直疲惫不堪的身子经过这一番折磨终于崩溃,一直高烧不退。桩素让其他的丫鬟都退了下,整日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照顾着。因为沉简昏迷时服不下药,她只得开了几道消炎的方子吩咐下人煎了几副膏药,来处理他膝盖处伤口。
接连几天,桩素照顾着沉简,没有再见过轻尘。轻尘没来找她,她自己也不会自己去找的。桩素知道自己貌似淡薄的外表下其实藏着的是颇为倔强的性子。替沉简上好药,她深深地看了眼呼吸绵长的人,踱步到门口,遥遥抬头望去。
依稀间,空气间浮着的是若有若无的箫声。也不知道这个吟箫的人是用什么样的情感吹奏的这个曲子,桩素只感到听起来,心里有某一处被死死地纠在了一处。
好疼……
可是她却清楚地明白以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桩素不喜欢那个梦。梦里有个男子待她千般万般的好,叫她深深地沦陷沉溺,然而梦醒的一刻却要清晰地叫她知道,这个人透过她的身子所看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她的母亲。
轻尘是杀了她父母的人。是她的仇人。桩素暗暗地拒绝着这样的几句话,轻垂的眼里浮上一抹黯淡。她知道,他们果然注定是不可能一起的。他这样的高高在上,而她却是卑微。说到底,或许她甚至该想方设法地杀了他,以替自己的父母报仇……
桩素的手渐渐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布料在她的用力下微微皱起。她同时也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所以她只能假装漠然,假装漫不经心,然后轻描淡写地转身,决绝地离开他的身边。
至少,她不想再被当作一个玩物被饲主供养着……
桩素的神色一时恍惚,周围依旧是呜咽幽婉的箫声,她反手将门一关,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离在了屋外。她想要静一静,一切都与她无关。
桩素走到床边坐下,靠着床檐闭目养神。接连几日她都似乎这样过的,桌上还放着中午送来的餐点,然而却是一口未动。沉简一直没有醒,她也没有胃口吃东西,这个时候只剩下满心的不安。
依稀间,桩素忽然感到手上一暖,似乎腾上了一股灼热的火。迷糊间桩素的眉心微微蹙了蹙,起初并没怎么在意,随后忽然思维一滞,猛然张开了眼。沉简隐约间似乎感到不适,深深地紧锁了眉,昏睡间很是不安稳。他抓上了桩素的手,灼热的体温便透过肌肤传了过来。
“沉简?沉简,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桩素感到他抓地很紧,一时间也便不去挣脱,慌忙靠近了去端详他的境况。刚靠近时,她看到那人的眼缓缓地睁开了。视线初初对上时,感到心上猛然一跳。
沉简刚转醒时,思绪还有些迷蒙,眼中的神色涣散,一时间有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只感到全身的每一寸都是钻骨的疼。待他渐渐回过了神来,只看到眼前一双满是关心的乌黑的眼,很深邃,他依稀从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素……素?”沉简轻轻地一念,似乎有些不确定。
“是。是我。”沉简的苏醒让桩素一时欣喜不已,感到心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慌忙应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沉简在桩素急切的追问下反而唇角略略勾了勾,似是一个可被称作笑的表情,话语安抚:“我没事。”他的身上已上了药,又有着桩素在,想起昏迷之前的情形,他已知道这一次的行动是一叶盟成功了。他深深地闭了闭眼。
忽然,似是想起什么,他的眼又豁然张开,似乎欲支起身子,然而几下勉力之后,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的下肢是格外麻木的疼,除了疼以外,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是毫无知觉。
桩素感到沉简握着她的手无意识地一紧,正要抽走,她却在手面上覆入凉意的一瞬将他一把抓住。沉简恍惚间一愣,抬头只见桩素勉着一抹笑,问他:“沉简,昏迷了那么多天,饿不饿?”
沉简此时全身微热,隐隐漫上几分昏昏沉沉的感觉,听着桩素的话也是几分模糊。然而实在没有胃口,他疲惫地启了启嘴角,道:“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桩素仿佛猜到他想说什么,一句话堵了回去,转身端过桌上未动过分好的饭菜,道,“我喂你吃。”
沉简轻轻地咳了两声,问:“你吃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