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美丽心点      更新:2021-02-17 17:30      字数:4729
  不能再放你走了。这是——命令。”
  桩素眉心一蹙:“为什么不让我走?一叶盟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关是你酒使还是盟主,又凭什么命令我?”
  “没我的同意,你也走不了。安心留下吧素素,听话。”轻尘懒懒地垂下了眸,看着桩素走到门边,貌似不经心地道,“而且——沉简也快回来了,你就不想留下来见见他?”
  桩素闻言在门口站住,推开门时看到依旧站在门口的慕容诗。旁边的一个丫鬟恭敬地候在那,准备着领她去西院的厢房,桩素感到脑海中浮满了轻尘的最后那句话,思酌了半晌,最终还是随着那个丫鬟去了。
  看着桩素的背影渐渐远去,轻尘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最后留下面上无波无痕的淡漠。此时听到慕容诗问:“为什么不告诉她让她留下是为了她的安全?”
  轻尘瞥了她一眼,道:“没有让她知道的必要。”
  “你这样的性子永远不会叫人知道你有多在意她。”慕容诗蹙眉,“你即使不想让她知道你五年的奔波都是为了她,至少也该让她不要再一直误会你。我知道,她现在如果离开恐怕很快就会落入朝廷的手中吧,所以你才会……”
  “慕容。你说得太多了。”轻尘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漫声道,“我不需要谁的理解,现在的这些只是我唯一可以为青鸢做的。”
  “轻尘,这几年来,你的心中果真依旧只有一个青鸢吗?”慕容诗的声音一时绵长,再不看轻尘,转身离去。
  因为唯恐朝廷会追查到她的身世,因而干脆打破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局面;因为不想她被日后的波折牵连,因此宁可被痛恨,再万般不舍也要狠心“赶”她走;明明最厌恶的是“叶尘”这个身份,却又自甘站上这个位置,导致无暇让自己这个残缺的身子有一丝修养的时机;五年,甚至日后不知的漫长年月的疲惫,也不过是为了确保那人日后生活的安宁无忧……
  即使这样,轻尘,到现在为止你的心中还仅仅只有一个青鸢的影子吗……
  慕容诗的余光擦过门柱,轻轻一掠,再也不回眸一眼。隔断视线,笑意间也不由无奈。这个人,其实根本不懂得自己的心。
  轻尘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眸间一片琉璃般的透明,一声轻轻的呓语呢喃:“以现在的情况看,那个人也该回来了,一切都不再需要太久……素素是我的,谁都别想动她。”
  眸色落下的方向,是南面。那里正战乱纷繁。朝廷内部一直不敢对一叶盟动太大的手脚,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在于南面汉国的牵制。因流夜的调离,南面边境处已经隐隐有吃不消的趋势,不再需要多久,汉国想来也是会做上一些手脚。
  微微一笑间,桃目中尽是深邃一处。楚国的尽头,想是也快要到了。
  第二二章 惦楚惊紫陌(上)
  汉国国都上京。
  街道上人影匆匆,攒动间都是朝着同一方向。城北空阔的刑场周围早已围满了观刑的百姓,纷纷还有继续聚集而来的人,仿似赶集。
  今天是武阳侯常恭抄家处死的日子,临近午时,烈日焦灼地落在尘沙堆积的地上,风一吹,扬起阵阵黄土。
  沉简来汉国五年期间,几乎一直驻守边关,几月前才接到诏令班师回朝。几年来连胜的战绩,汉国百姓称之为“飞骑将军”,此次正是由他监斩。很多人依旧记得他刚入京的那天,细雨朦朦,那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雨水顺着银光微闪的盔甲缓缓滑落,唯叫人看到一双清俊冷漠的眼。是一个容易叫人心动的男人。
  沉简是近两年在汉国朝中涌起的新贵,极受汉王器重。但因老将杜靖的阵亡,沉简一直驻守在边关,直到近日才回了上京。自他回来后将军府一度门庭若市,武阳侯常恭也属于出入极频繁的几人之一。但不久朝廷有人上表弹劾,却依旧落了个处死的下场,而沉简也一直不曾替他求情过半句。
  刑场不远处有座屋子,沉简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翻了几下堆在库房旁边的册子,取了茶缓缓地喝了口。旁边的官兵挺立地站在那里,显得分外庄严。这些兵都是沉简在军营时一同出生入死的,别有几分威严,候在一旁的太监立在角落里显得汗液涔涔,手足无措。
  沉简抬眼瞥了他一眼,问:“常恭是在对面的屋子吗?”
  太监正禁不住这份威慑,霍尔但到漠然的视线擦过自己身上,仿若过了一阵刀割,慌忙答道:“是的,武阳侯被关压在那等候处斩。”
  “哦。”沉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眼已走到了门口。那太监正屁颠颠地准备跟上,沉简又忽然转过了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不要跟来。”话落的时候一边的士兵上前替他关上了房门,留下隔离灯光后的一片寂静。太监感到站在那里,不由间竟然已经全身冰凉。
  沉简走进了对面的屋子,将门关上。
  屋里有些暗,因为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所以显得阴气沉沉,他的视线落过屋中央被粗麻绳捆绑了的人,却不说话。
  那人感到有人进来,转身时看到是沉简,神色间霍然闪过一丝华光。因为被捆绑着,行动并不方便,他双膝跪地几下爬到沉简身边,扭着身子靠近了,恳求道:“少将军,少将军请救我,只要少将军求情,皇上他一定会从轻发落的。少将军,我冤枉!”
  常恭抓上沉简宽大的衣袖,声音中一点点染上凄楚,跪在那人面前显得有点蝼蚁的卑微,一心只想以情动人,心下本是慌乱间也挤出了几点清泪。这时抬头,正好对上沉简的视线,淡淡的,漠然的,深沉地吸纳着一切间又仿佛翻涌着异样的恨意。他的手一哆嗦,动作一僵下愣愣在那竟也一时噤了声。
  沉简的手轻轻一摆,也不见怎么用力,他的衣袖已经从常恭指间划出,唇齿间轻轻一启,声音颇沉:“乌姬……”他的吐息绵长,仿佛飘在空中,淡淡擦过,轻转几个卷儿,然后一点点地落下,却仿佛无形的压力落在常恭的肩上,让他感觉心上霍然一沉。诧异地抬头看去,眼睛里已经是充满了惊恐:“你……”
  沉简漠然地看着他,似乎只是看着一具尸体。
  乌姬。在汉国,已经是很久没有人提起的名字。当年汉王看上楚王爱妃,特命使臣特地以五座城池为代价,只换了乌姬一人。乌姬那时已有怀了三皇子惦楚,到汉国之后变在汉王后宫住下,诞下惦楚后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在异国他乡生存,直到那日后宫大火,母子二人双双死在活中,导致楚汉两国关系一度紧张。
  传闻中的乌姬是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女子,但更多的版本中,楚汉两国的交恶之过大多是被推在了她的身上,以狐媚惑主形容之。随后是两国日渐纷繁的战事,也叫人渐渐遗忘了这个女子的存在。
  她只是一个乱起展开的小小引子,至于她的过往,没有人会有兴趣去细细探听,包括后宫那重突如其来的火灾……
  然而,现在他面前这个手握重权的少年将军,竟然神色漠然地说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常恭看着沉简,那张面容仿佛在哪曾经见过,面上渐渐扬起了一抹扭曲的惶恐:“你……你你……是你!是你!”他伸手指着沉简,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显得有些尖锐:“怎么可能,十年前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不可能!不可能!”他跌坐在地上连连向后爬了几步,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
  沉简始终漠然地看着他,神色居高临下间,深邃的眼中是席卷翻涌的情绪:“武阳侯,想起来了?”他冷眼看着常恭,言语里漠然地没有丝毫情感:“腰斩似乎过轻,昨日我已经向奏请了皇上,将刑改成了凌迟。”
  语调过分平缓,似乎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腰斩只是用重斧从腰部将犯人砍作两截,而凌迟却是在处死人时将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使受刑人忍受过每一刀后痛苦地慢慢死去。
  “不!”常恭闻言,脸上的表情因为扭曲已经狰狞了,他连滚带爬地奔到门边想夺门而出,但是因为被上了锁,手被捆绑了,他拼命地撞向门,企图逃脱。沉简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外面有士兵被动静扰到,跑来一探究竟,在门外问道:“少将军,可有什么不妥?”
  “救——!”常恭企图大声呼喊,身后忽然落了一只手将他的嘴死死捂住。沉简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道:“这里没事,你们都下去,不用多管。”
  “是!”外面简短有力地应了声,随后是一致地远去的步声。
  常恭几下挣扎未能脱出,听着他们离开,眼里渐渐笼上了一抹死意。沉简瞥见他的神色,轻地嗤笑:“你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他的笑很冰,导致他的全身似乎也没有一处不是冰凉。
  他松开了捂着常恭的手,常恭得了空,却也不叫了。也知自己死是必然,反而看着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啊,乌姬的孽种,居然还活在这世上……哈……哈哈……看来汉国也不会安生了……哈哈……哈哈哈……”常恭只顾笑,也不知在笑什么,沉简一直未插嘴,只待他笑好抬起头,嘴角是带点疯状的怪异弧度:“沉简?还是该叫你惦楚?乌姬就是一个骚货,你是来报仇的?没错,我是上过她,不过……她最后可不是死在我的手里……呵,如果真要杀,你杀得过来吗?当年跟她睡过的男人不知道有过多少……哈哈……哈……咳……”
  他的话因突然被扼住的咽喉而顿时断下,沉简的眼里因为愤怒而遍布了狂涌的波澜,落在他喉间的手上力道不由重起。这一握,沉如千斤。
  即使他回了楚国,即使他在一叶盟银堂的年月中杀了那么多人,但他最想杀的,或许只有汉国这些叫他母亲生不如死的男人。他很清楚当年乌姬之所以会忍辱偷生,只是为了他。每次看到自己亲生母亲在别的男人的身下娇吟承欢,却要在自己面前强颜欢笑。她当真喜欢那些有权有势却拿她当玩物的男人吗?那些人来每次都从不知避讳,几次他亲眼看到他们残暴地撕裂她身上仅存的衣衫,然后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耻辱的伤口。
  乌姬只是不知道有几次他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他只是要清楚地记下他们每个人丑陋的脸。
  而那场夺走很多人生命的大火也并非偶然,沉简一直知道。
  在他的眼中,或许身为楚国国君的父亲,同那些男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他们的眼中,他和他的娘亲不过是玩物,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看着常恭一点点薄弱的呼吸,沉简手上的力渐渐松下,一缓间,常恭跌在地上深长地喘息着。沉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哂笑道:“你以为,我会就这样让你死?”
  常恭不料故意将他激怒竟然还免不了凌迟的刑罚,一面喘着气,一面恐惧地看着沉简。这个男人太过漠然,漠然到让人的毛孔都不由地透出一股惧意。他的下颌被抬起,一痛下将嘴一张,感觉被灌入了什么东西。他的瞳孔顿时一阵收缩,下意识地想将其吐出但也已满,只能用手死死地遏住自己的咽喉,感觉到剧烈的麻意扭曲地泛上自己的颈椎。
  常恭在剧烈的痛楚下躺倒在地,身体紧紧地缩作了团,牢牢扯住衣衫,用力过大,牢固的囚服一声“嘶”响,被他生生扯了开。然他已经连翻滚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双手掐着自己的喉,越掐越紧,指尖仿佛要生生嵌入,隐约已经有了深长的血痕。
  “你以为我会放过其他人吗?”沉简一眼都不再看他,转身走了出去。
  常恭蜷缩着,眼睁睁看着门关上,夹断最后一丝光,伸了伸手试图抓住什么,最终也只是徒然落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居然哑了。
  感觉到最后的希望破灭,常恭眼里朦上一层深邃的灰,最后一丝生气也终于褪去。
  午时,几个士兵一脚踢开房门,将地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拖上刑场。
  一道令牌飞下,行刑开始。武阳侯原本就臭名昭著,凌迟的场面叫血色渐渐笼起,虽然拍手称快,但许多人忍受不住血腥的场面,跑到街道一边俯身呕起。
  监邢台之上坐了一人,视线遥遥地落上了那个渐渐血肉模糊的身形,满眼的红,却是淡漠而不见一丝快意。过分平静,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工艺品。
  “少将军,尸首怎么处理?”跑来一个士兵,如是问。
  沉简终于缓缓地受回了视线,淡道:“丢出城外。”
  “是。”那人得令退下。
  沉简随意地瞥了眼常恭被裹进白布的尸体,转眸望向身后。他的背后,是浩大的汉国宫城。
  这一眼中,似乎饱含了难以理解的深远含义……
  恰好一阵风过,他赭红色的宽袖长衣翩飞在风间,是血意遍布的刑场上又一抹绚丽的朱色。他转身走开,再不回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