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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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乐 更新:2022-10-22 19:52 字数:4808
个人不好仁而恶暴。仁能克暴,可知我比炸弹力强得多。目前虽有炸弹猖獗,最后胜利一定是我的。〃
缘缘堂的被毁对丰子恺似乎是一个界标,他的人生态度开始由佛家的消极转向儒家的积极,他的大量散文和漫画都自觉地承担了一种爱国者的责任,自此开始,丰子恺便告别了自己冷眼旁观的隐士生活而回到人间,他的文章和图画也开始具有人间烟火,凛凛然是条汉子。
1938年4月,丰子恺来到当时的抗战中心武汉,成为《抗战文艺》编委之一,并且为《抗战文艺》的创刊号画了封面、题了签。在武汉,丰子恺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他置身于抗日的洪流中,积极从事抗战时期的文化艺术工作,尽情发挥着他各方面的才能。柯灵在《抗战中的丰子恺先生》一文中评论此时的丰子恺说:〃他本来不是一个革命家,但战后呢,由我看来,却是很积极的了。虽然不免老朽,不曾上前线杀敌,但已经是一位民族统一战线中的可敬的战士,他勇敢,坚决,乐观,和一切的战斗者一样。作为证据的,是他一年来的行动和言论。用画面强烈地控诉了战争践踏人性摧残生命的罪恶。用惨不忍睹的画面,直接揭露日寇暴行,以激发民众的抗战热情。在另一类作品中,则表现了人民热爱和平,企盼战争尽快结束的愿望。〃
由于此时丰子恺积极宣传抗战,需常在外奔走联络,为了行动方便,他脱掉了平日惯穿的长袍,改穿中山装,神态异常活跃。此时的丰子恺与往日大家对他的印象判若两人,著名作家王西彦描述此时的丰子恺说:〃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到超脱出世的样子。〃友人们戏称丰子恺〃返老还童〃,并对他说:〃如果剃去长须,完全可以冒充年轻人了!〃有意思的是,大约是这句话传开去了,有好几家报纸都登载了〃丰子恺割须抗战〃的消息。消息传开,亲友读者纷纷来信,询问是否确有其事。但事实上,丰子恺并没有剃掉他自1927年起蓄的长须,为明真相,丰子恺只得拍了一张全身照片分送诸亲友,想来此事也必定是让他哭笑不得。不过割须是假,抗战热情却是真。丰子恺曾对宋云彬、吴欣奇等友人说:〃我虽未能真的投笔从戎,但我相信以笔代枪,凭我五寸不烂之笔,努力从事文画宣传,可使民众加深对暴寇之痛恨。军民一心,同仇敌忾,抗战必能胜利。〃
三、〃以杀止杀,以仁克暴〃
丰子恺曾在《丰子恺自述》中说:〃我十年流亡,一片冰心,依然是一个艺术和宗教的信徒。〃确实,丰子恺毕生都没有割舍他的佛缘。1927年,丰子恺在缘缘堂皈依佛法,并由弘一法师(俗名李叔同,丰子恺的老师)取法号〃婴行〃,成为一名佛家居士。护生、信佛等等,往往使人联想到迷信,而丰子恺的信佛却是有着普渡众生的慈悲,他曾向人解释过自己对佛的理解:〃信佛为求人生幸福,我绝不反对。但是,只求自己一人一家的幸福而不顾他人,我瞧他不起。得了些小便宜就津津乐道,引为佛佑(抗战期中靠念佛而得平安逃难者,时有所闻);受了些小损失就怨天尤人,叹〃佛无灵〃,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对于佛法,丰子恺始终抱有虔敬的心情,他认为〃真正的佛教,崇高伟大胜于一切〃。1928年,丰子恺为预祝弘一法师五十岁生日,在上海与弘一法师合作《护生画初集》,共五十幅。由丰子恺作画,弘一法师写诗,一诗一画对照。《护生画集》与佛教的因缘十分深厚,佛教鼓吹仁爱,劝人戒杀从善的要义,在作品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关于创作《护生画集》,丰子恺曾解释说:〃我曾作《护生画集》,劝人戒杀。但我的护生之旨是护心。不杀蚂蚁非为爱惜蚂蚁之命,乃为爱护自己的心,使勿养成残忍。顽童无端一脚踏死蚁群,此心放大起来,就可以坐了飞机拿炸弹来轰炸市区。故残忍心不可不戒,因为所惜非动物本体,意思就在于此。〃在这里我们应该可以看到,丰子恺信奉的佛教思想和战争之间是存在矛盾和冲突的。佛教教义讲求护生,讲求慈悲戒杀;而战争却又意味着暴力和杀戮。在这两者之间,丰子恺如何平衡?他又如何融合护生之旨和抗战之意?
1938年,丰子恺刚到武汉,就有朋友告诉他:〃曹聚仁说你的《护生画集》可以烧毁了。〃显然,按曹聚仁的理解,抗战时期再讲慈悲戒杀是不合时宜的,在全民抗战的激情年代就是要鼓励国民勇敢的上阵杀敌。按照这样的逻辑,《护生画集》所宣扬的佛家思想当然是不合于抗战精神的。对于此种理解,丰子恺大不以为然,他断然说:〃不可,不可!曹聚仁没有懂得护生之旨及抗战之意啊!〃对于曹聚仁的评论,丰子恺显然感到一种不被理解的悲哀。也正因为曹聚仁对他的〃护生之旨〃的不理解,丰子恺这个一向与人为善,待人宽厚的人从此与朋友曹聚仁绝交。想来当时与曹聚仁抱同样理解的人不在少数,为此,丰子恺在汉口特意写就《劳者自歌·则勿毁之己》以阐明事理,在文章中他说:〃《护生画集》之旨,是劝人爱惜生命,戒除残杀,由此而长养仁爱,鼓吹和平。惜生是手段,养生是目的。故序文说护生就是护心。……故读《护生画集》,须体会其理,不可执着其事。说者大约以为我们现在抗战,正要鼓励杀敌;倘主张护生,就变成不抵抗,所以说该书可以烧毁。这全是不明白护生之旨及抗战之意的缘故。我们不是侵略战,是〃抗战〃,为人道而抗战,为正义而抗战,为和平而抗战,我们以杀止杀,以仁克暴。〃从上面的一段话,我们可以看出,丰子恺用〃护心〃融合了佛教教义和抗战的矛盾和冲突,而这种融合事实上是把佛家的慈悲与儒家的仁爱糅合在一起。〃护生之旨〃与〃抗战之意〃究竟有无一息相通之处,我们姑且不论,但作为一个慈悲戒杀的虔诚佛徒,丰子恺能在抗战时期表明〃以杀止杀,以仁克暴〃的态度,却不能不说抗战确实改变了他的人生态度和处世方式。然而,无论怎样,丰子恺割舍不断的佛缘在战火纷飞的时代总是显得不是很合时宜,也并不是能得到每个朋友的理解,因而大家对抗战时期丰子恺的信佛总是有着种种的非议,甚至怀疑丰子恺抗战的决心。毕竟,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佛总是那么的超然物外,高坐云端冷观世相。〃佛毕竟是有灵的〃,丰子恺反复对不理解自己的朋友们说:〃现在佛已把这宗最贵重的货物交给我了。〃丰子恺拈花微笑,用一双明澈透亮的眼睛看着朋友,〃那就是不做亡国奴,就是抗敌救国。与其不得这东西而生,宁愿得这东西而死,你们还不理解我么?〃
四、〃艺术的逃难〃
丰子恺曾在《为青年说弘一法师》一文中谈及弘一法师对他的教诲,〃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
……
丰子恺小传
丰子恺(1898…1975),浙江桐乡人。原名丰润,自名丰仁,号子凯,后改名子恺。现代散文家、画家。丰子恺受佛教影响较深,曾作《护生画集》寓以佛家护生戒杀之旨。丰子恺漫画常以儿童生活作题材,造型简括,画风朴实。其散文清新流畅,感情真挚自然。17岁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跟随李叔同学绘画。1919年到上海,参与创办上海专科师范学校。1921年东渡日本学习绘画、音乐和外语。1922年回国到浙江上虞春辉中学教授图画和音乐,与朱自清、朱光潜等人结为好友。1924年,文艺刊物《我们的七月》4月号首次发表了他的画作《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其后,他的画在《文学周报》上陆续发表,并冠以〃漫画〃的题头,自此中国才开始有〃漫画〃这一名称。1924年在上海创办立达中学。1925年成立立达学会,参加者有茅盾、陈望道、叶圣陶、郑振铎、胡愈之等人。1929年被开明书店聘为编辑。1931年,他的第一本散文集《缘缘堂随笔》由开明书店出版。〃七七事变〃后,率全家逃难,先后在宜山浙江大学、重庆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任教,并从事绘画创作。1946年定居杭州。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上海市文联副主席、上海国画院院长等职。1975年9月15日逝世。主要著作有:《缘缘堂随笔》、《音乐入门》、《丰子恺书法》、《车厢社会》、《率真集》等。
郑振铎:〃为愚公移山之业〃
在众多的花木中,父亲似乎尤其偏爱那两株盆栽的石榴树,每当果实尚未长大红透时,他便挑选一些较大的,在上面用小刀逐个刻上自家的、亲友的、邻居的,几乎所有熟识的孩子们的名字。而当这些石榴长得像一个个小红灯笼时,上面刻的名字也嵌得深深的,像是天然生就似的。每当这时,大约总是挑个星期天吧,父亲便把所有的孩子都叫来,园子里的小桌上摆满了各色糖果和一个个咧嘴在笑的红石榴。接着,他便和孩子们一起唱啊,跳啊,做各种好玩的游戏,或是大家围坐在他四周,听他讲迷人的童话,最后他把糖果和石榴按照上面所刻的名字分发给大家。我们都异常喜爱这一时刻,后来便把这一天称做〃石榴节〃。
上面这段文字是郑振铎之子郑尔康对其父生活往事的追忆。且不论其人如何,单只这一幅画面便足以给人留下美好的印象。郑振铎为人豪爽、单纯,襟怀坦荡,他的学生廖静文回忆他说:〃他笑的那样单纯、朴实而又富于感染力,使人觉得他从来不掩饰内心真实的感情,流露出一颗胸怀坦白、是非分明的赤子之心。〃而唐?
对他的印象是:〃他热情、正直,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令人一眼就可以望到心底。我们几个年轻人,在背后常常戏呼他为〃老天真〃,赤子之心未泯,他的确显得很单纯,很天真,在熟人中间,像他那样襟怀坦率,精力充沛的,我还没有见到第二个。〃
一、〃唯有一腔正气〃
……上海沦为孤岛,所谓〃大道市政府〃成立,当时他在暨南大学教书,风传教育界有些人将出任〃新贵〃,他碰到他们,总是直言不讳,以民族大义相责,这些人也向他矢口否认,说了一套〃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之类的话。他很快就相信了。过了几天,就是那些他所认为〃好的很〃、〃好的不得了〃的人,一个个袍笏登场。我去看他,他正瞪着金鱼眼,坐在破沙发上,默默的在生气。……
从以上这段唐对郑振铎回忆的文字中,我们可以对郑振铎在那一时期的心理状况有一个大致的了解。抗战爆发之后,尤其在沪战爆发之后,郑振择积极参加上海文化界的救亡活动,热情地为抗战呐喊。对于中日之间的这一场战争,郑振铎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他认为尽管对中国来说这是一场被迫的战争,战争也是残酷的,但这场战争却能够起到净化民族灵魂的作用,促使中华民族走向新生。他在文章中写道:〃这火原是魔鬼放起的充满硫磺气味的地狱火,但对于罪孽深重的旧中国,却将发生以毒攻毒的效验,而尽着神圣净火的功用了。在这净火里,旧中国还未洗尽的许多污垢,都将一扫而光的被澄清。〃在人们的印象中,至少在抗战以前,郑振铎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也不是一个诗情四溢、充满激情的诗人,在更多的意义上他更是一个持重周正的学者。但战争在改变着郑振铎,战争唤醒了郑振铎生命深处的激情。自抗战开始以后,并不擅长诗歌的郑振铎开始迸发出诗歌的激情,他尽情地用诗歌来表达着他难以抑制的情绪和他对战争的理解。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抗战爆发后大量创作并不擅长的诗歌,郑振铎曾在他出版的诗集《战号》中表白说:〃我不是一个诗人……卢沟桥战役的发生,给我的刺激太大……我连续写着一些〃诗〃,不顾任何的形式,只是觉得这样的写,最能够表现我的悲愤,我的热情,我的希望,乃至我的信仰,我的幻想而已。……〃诗是最能够表达情绪的,抗战爆发之后的7、8两个月间,郑振铎写了不下四五十篇诗歌,而这些诗歌的题材只有一个抗战。对于个人在民族危急时刻如何选择自己生命的方式,郑振铎也通过诗歌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人生莫不有一次的死,但能够有选择自己的死所的机会,却只有一个:杀敌而死,死在战场上!〃
但是,战局最终还是在朝不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1937年11月10日,日军在上海浦东登陆,11日,日军侵入上海南市,12日,最后一批国民党军队撤离上海。除租界外,上海大部地区沦入日寇的铁蹄之下,上海沦为〃孤岛〃。对于上海沦陷的情景,郑振铎回忆说:〃〃四行孤军〃的最后枪声停止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