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
赖赖 更新:2022-10-22 19:51 字数:4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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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去路边取车的时候,义工陪着詹妮和孩子一起等待着。在把新生儿放进他的车辆座椅里用带子扣好之前,我将他高举过我的头顶,让全世界来看一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小家伙,就仿佛有个人正在看着他,并且说道:“克罗?杰罗甘,你和蒂凡尼?庄谱一样独特,请你永远不要忘了这一点。”
第15章
产后的最后通牒
这段日子本来应该是我们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而且在许多方面的确是如此。我们现在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初学走路,一个嗷嗷待哺,两个小家伙之间仅仅相隔了十七个月。他们带给了我们巨大的快乐。然而,在詹妮被迫卧床休养期间笼罩在她头顶上的黑云却并没有消散。最初的几个星期,她感觉良好,愉快地应付着为了两个完全依靠她来满足所有需要的生命担负起责任所带来的各种挑战。而在其他一些星期里,她却变得十分阴郁,充满了挫败感,生活被笼罩在一团忧郁的迷雾之中。我们俩都精疲力尽,最为悲惨的是,我们的睡眠被无情地剥夺了。晚上,帕特里克至少会把我们吵醒一次,而克罗则会醒来好几次,大声地哭喊着,不是要我们给他喂奶,就是要换尿布。我们很少会不被打扰地一口气睡上两个小时。有些晚上,我们就像是还魂的僵尸一样,眼神呆滞、移动无声,詹妮走向一个孩子,我则走向另一个。我们在午夜会起床一次,然后是凌晨两点,接着是三点半,最后是五点。然后,太阳便将冉冉升起,新的一天的帷幕徐徐揭开了,带来了崭新的希望,也带来了我们累得连骨头都要发酸的又一天。这时候,从门厅里会传来帕特里克那甜美的、愉快的、完全清醒的声音:“妈妈!爸爸!扇扇!”我们用坚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我们知道,这一晚的睡眠就这样远去了。我开始把咖啡煮得更浓烈以便提神,然后便穿着皱巴巴的、领子上留有婴儿呕吐物的衬衣出现在了办公室里。有一天早上,在我的编辑部里,我发觉年轻而迷人的编辑助理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我。我冲她微笑着,心里沾沾自喜:“嗨,要知道,我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但仍然可以吸引女人们的注意。”没想到她接着说道:“你知道你的头发上粘着东西吗?”
让睡眠被剥夺的混乱变得更加复杂化的便是我们日益悲惨的生活处境,因为我们刚刚生下的这个儿子令我们感到焦虑万分。由于重量不足,所以克罗还不能够断奶,于是詹妮一心一意地想将他喂养得强壮、健康,而他看上去也抱定了同样坚定的决心,想要挫败詹妮的计划。她向他敞开自己的胸怀,而他则会帮助她达成心愿,饥渴万分地吸吮起来。然后,他又会将喝下的乳汁一古脑儿地全给吐出来。于是,她不得不再一次给他喂奶;而他又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后,再一次将自己的胃清空。喷射而出的呕吐物以每小时一次的高频率出现在了我们的生活中。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这一程序,而每来一次,詹妮就会变得更加抓狂。医生们将这一情况诊断为回流,并且建议我们去向专家咨询。专家给我们的小男婴注射了镇静剂,然后将一个观测仪器从他的喉咙里探了进去,迂回地进入到了他的身体内部,进行着详细的观察。克罗最后终于不再出现回流的症状了,体重也迅速地增加了。可是,整整四个多月以来,我们都为他焦虑万分,身心俱疲。当詹妮几乎得一刻不停地给他喂奶的时候,当他将她的乳汁又全部投回给了她而她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的时候,担忧、压力以及受挫便将她重重包围了起来,再加上严重缺乏睡眠,更是加剧了她的烦恼,也让她变得十分易怒。“我感到自己太无能了,”她会说,“妈妈们应该能够满足她们的孩子们所需要的一切。”我可以看出她的情绪的导火索越来越短了,即使是最小的“罪行”——食橱的门没有关上,桌上留下了没有被清除干净的面包屑——都会让她的怒火一触即发。
好消息是,詹妮从来没有一次放下过她对两个孩子的担忧。事实上,她以近乎急迫的关心和耐心养育着他们俩。她将自己的每一寸身心都无私地奉献给了他们。坏消息则是,她将自己的疯狂和愤怒直接撒在了我甚至更多的是撒在马利的身上。她对他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处在了她的火力瞄准器的十字准线之中,怎么做都不对。他的每一个罪行——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更多的罪行——都会让詹妮那扣在扳机上的手往前推近一点儿。很显然,马利会把自己那滑稽古怪的姿态、各种罪行以及无穷的热情持续到底。我买回了一束灌木,把它栽种在了花园里,作为对克罗出生的庆祝;马利却在当天就将它连根拔起,并且放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我为了替换被撕碎的门廊屏风而四处奔走,而对这扇由他自制而成的狗门十分习惯的马利,则迅速地再一次冲向了屏风,穿门而去。为了逃脱惩罚,他在外躲避了一天,当他最后回到家里来的时候,他的牙齿里面衔着一条女人的裤子。我不想知道他究竟又干了些什么。
尽管詹妮更加频繁地喂马利吃镇静药物——她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他,可是马利的雷暴恐怖症以及随后出现的非理性行为却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了。到现在,一场轻柔的阵雨也会让他陷入到惊恐之中。如果当时我们在家的话,他会扑到我们的身上,而他所分泌出的过量的唾液则会浸透我们的衣服。如果当时我们不在家的话,他便会以同样乖戾的方式——在门上、石灰墙上或者油地毡上猛抓一番,想凿出洞来寻求逃生之路。我修理的次数越多,他毁坏的频率越高。我都快无法跟上他的脚步了。我本应该狂怒不已的,可是,詹妮对我和马利两个都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所以,我非但没有对马利发火,反而处处为他掩饰。如果我发现了一只被咬坏的鞋子、书本或者枕头,我会在詹妮发现之前隐藏好罪证。当马利在我们那小小的家中横冲直撞、动辄闯祸的时候,我便会紧随其后——摆正地毯,扶好咖啡桌,擦干他溅到墙壁上的唾沫。在詹妮发现之前,我会冲向吸尘器,清理好马利又一次凿门之后在车库地上留下的木头屑。我熬夜到很晚,只为进行修复东西以及在地上撒上沙子,以便到了早上詹妮醒来的时候,马利最近制造的这起损害能够被遮掩过去。“看在上帝的份上,马利,难道你求死心切吗?”一天晚上,当我跪在地上,修复着最近的一次损坏,而马利则站在我的身旁,摇晃着尾巴,舔着我的耳朵的时候,我对他说道,“你必须停止再制造祸端了。”
这一天晚上,我走进了詹妮的怒火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环境之中。我打开前门,发现詹妮正用拳头打着马利。她失控地嚎啕大哭着,疯狂地打着他,看上去她更像是在重击一面鼓而不是在猛打一只狗,她的拳头雨点般地斜落在了他的背上、肩膀上以及颈子上。“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冲他尖叫着,“为什么你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破坏掉?”在那一刻,我才发现了他犯下的罪行——沙发垫子被凿开了,垫子外面的织物被撕成了碎片,里面的填塞物被拖了出来。马利头朝下地站在那儿,四肢向外张开成八字形,倾斜着身体,仿佛是在抵御一场飓风。他并没有试图逃脱或躲避那落在身上的拳头;他只是站在那儿承受着每一个拳头,没有一声呜咽或抱怨。
“嗨!嗨!嗨!”我大声叫道,抓住了她的手腕,“好了。别打了。别打了!”她抽泣着,气喘吁吁。“别打了。”我重复道。
我走到了她和马利之间,与她脸对着脸。这就仿佛是与一个陌生人互相对望着。我并没有察觉出她眼里的神情。“带他离开这儿,”她说道,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有一丝无声的刺痛感,“带他离开这儿,现在。”
“Ok,我把他带出去,”我说道,“但是你得平静下来。”
“带他离开这儿,不要让他待在这里。”她声音里的平静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我打开了前门,马利跳到了外面。当我返回屋子里去拿忘在桌上的拴狗颈的皮带时,詹妮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他消失。我想让他永远离开这儿。”
“好了,”我说道,“你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她说道,“我对那只狗已经受够了。你必须为他找一个新家,或者由我来办这件事情。”
她不可能真的想把马利送走的。她爱这只狗。尽管马利的缺点一项一项列举出来的话,可以开出一张长长的细目清单,但是她仍然喜爱他。她只是现在很难过罢了;她只是压力太大以致于近乎崩溃罢了。她会重新考虑自己刚才因一时冲动而做出的决定的。我认为,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做法便是给她时间让她冷静冷静。我没有说什么,走出了房门。在前院里,马利四处跑跳着,向空中跃起,试图要咬断握在我手中的皮带。他又回到了以往快活的常态,显然没有因为被拳头连续猛揍而情绪低沉。我知道詹妮并没有伤害到他。老实说,当我同他玩得比较野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对他展开的猛击可要比詹妮的拳头厉害得多了,而且他喜欢这种野蛮的玩法,总是跳回来希望展开更多的较量。作为其血统的一种纯正标志,他对疼痛是具有免疫力的,仿佛是一台永远不会停止的充满了精神和体力的机器。有一次,当我在车道上洗车的时候,他将脑袋塞进了涂有肥皂的水桶中,然后他头上牢牢地扣着水桶,瞎子一般地飞跑过了草坪,直到撞上了一面混凝土的墙壁,他才停了下来。这似乎并不会使他感到狼狈。可是,用一只充满愤怒的手掌在他的臀部上轻轻地拍一下,或者甚至只是用一种严厉的声音对他说话,他的行为都会表明他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对于像他那样一个愚笨的家伙来说,马利身上的这种敏感个性似乎有点不可思议。詹妮在身体上没有对他造成伤害,可是她却压迫了他的情绪,至少在此刻是如此。对于他来说,詹妮便是一切,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两个最要好的伙伴中的一个。她是他的女主人,而他则是她的忠实的同伴。如果她认为给他一顿猛揍是适当的,那么他便会认为照单全收、默默承受这顿猛揍是应该的。从狗的其他方面来说,马利的表现的确差强人意,但是,他的忠诚却是无可置疑的。现在,我的工作便是去修复损害,让事情重新变好。
在街上,我抓紧拴狗颈的皮带,然后命令道:“坐下!”于是马利坐了下来。我将贴颈链子高高套在了他的喉咙处,为我们的散步做着准备。在我迈开脚步之前,我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按摩着他的脖子。他把鼻子伸向空中,抬头看着我,他的舌头长长地吊在了脖子处。看起来,与詹妮之间所发生的那场事件已经被他忘在了脑后;现在,我希望詹妮也能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这只大笨狗?”我向他问道。他直直地跳跃起来,仿佛脚底装配有弹簧,然后将舌头贴在了我的嘴唇上。
那天晚上,马利和我走了好几里路,当我最后打开前门的时侯,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准备在某个角落安静地躺下来。詹妮一边给帕特里克喂着一瓶婴儿食品,一边摇晃着躺在她的膝盖上的克罗。她很平静,似乎回到了以往的常态。我解开了马利脖子上的皮带,他便在自己的水碗里畅饮起来,精力充沛地轻舔着水,在水碗的边缘溅起了阵阵浪潮。我用毛巾擦干了地板,朝着詹妮的方向偷偷地瞟了一眼:她看上去泰然自若。或许可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或许她已经重新考虑了自己冲动之下所做的决定。或许她为自己情绪的火山爆发感到了羞怯,并且正在寻找着道歉的字眼。当我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马利紧贴在我的脚跟后面,她没有看着我,用一种平静的、从容的声音说道:“我是绝对认真的。我希望他离开这儿。”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最后通牒,以致于我终于认识到这并非只是一句空头威胁。虽然她并没有大发雷霆,但是并不代表这一问题就此远离了。我为此焦虑万分。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