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泰达魔王      更新:2021-02-17 17:28      字数:4743
  夙和楞在原地,许久许久,眸中似是闪过种种情绪又似是纹波不动。天地苍茫,了无生机,这片山地已被主人抛弃,失去了神力与结界的支撑,瞬间变成了最普通的人间。这一刻,夙和似乎懂得了紫凰的决绝之思。懂是懂,可却怎能接受她这般的翻脸无情?此时此刻,夙和一颗心宛如被热油滚烫了几个来回,碾压踩碎。胸口是浓到化不开的愤怒、失落和不甘还有淡淡的悲伤。
  小蛇曾如此宝贵这片净土,每每提及都是要与自己在此历尽千年岁月,却因一时生气,竟如此的绝情决意。明明昨夜还是如此的温言软语,还曾信誓旦旦许下的那些承诺。小蛇竟说扔就扔毫无半分留恋,可见昨日所说之爱也并无几分真心。可笑的是自己竟为她一夜辗转难眠,担忧又忐忑。恐惧不安时,竟想只要她肯回来,便万事都依她心意。昨日她还说,自己在她心中如珠如宝会倾情一世,一夜之间却弃之如敝屣。可见天下的妖怪多是无情无义奸猾善变之徒,小蛇尤为可恨!
  夙和想洒脱一笑转身离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一双脚宛若生根一般,站在神月潭边,眼见潭水干涸,一潭鱼儿在旱地里挣扎扑腾,逐渐地逐渐地,了无生气。夙和眸中的不舍与伤痛在鱼儿死去时,慢慢地转化成冷硬与疏离。宛若那年在湖边斩杀妖龙,初遇蛇妖的模样,再无半分波澜。
  柳醉生一路走来,本是流水潺潺绿树成荫的人间仙境,此时却是遍地杂草枯枝水流枯竭,一夕间整座山被抽去了生命。柳醉生自昨夜便感到紫凰的离去,正午之时再也感受不到紫凰的气息,禁不住进山寻找夙和询问一二。
  柳醉生站在夙和对面,认真将他打量了来回,方才开口道:“此山结界突然崩裂,你为何一点都不着急?”
  夙和听到陌生的声音,骤然抬首,眸中冷光闪烁,冷声道:“念你千年修行不易,又不曾作恶,便放你一马,速离去!”
  柳醉生见夙和如此狂妄无礼,心中十分不喜,这般说话分明不将妖族放在眼中。可紫凰明明就是出了事,此时柳醉生却别无他法,压住怒气喝道:“此山是她滴血认主之物,结界崩裂,定是因为她出事了!你却站在此处不闻不问,摆出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当真无情无义!”
  夙和冷声道:“你怎知道是她出事了,不是她将此地丢弃?”
  柳醉生道:“昨日还好好的,一夜之间绝不会如此。她也绝非无情无义之辈,如此仙山便是别人求也求不来,她又怎舍得随意丢弃?更何况山中还有你,她绝不会这么做!你若有心,便去寻她,只怕赶去晚了,连最后一面都不定能见到。我本命柳枝有感气息之能,但千里之内,已无她生息!”
  夙和肃然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这仙山对尔等小妖怕是难遇难求,但她乃妖王与金仙之女,身上随便一件宝物,便可抵此山千百倍,怎会珍惜!”
  柳醉生听闻此言,不禁勃然大怒,开口喝道:“便是她能舍弃这山,也万万舍不得你!她虽不思修为,但心中所思所想莫过于你,绝不会随意弃你而去!端看你这道士却是冷漠无情之辈!根本不配得她真心所爱!”
  夙和骤然睁大眼眸,薄唇抿成一道线:“本君与她只有师徒教导之谊,并无男女之情。树妖休要污蔑于本君,否则莫怪本君不客气!”
  柳醉生冷笑连连:“好一个冠冕堂皇、心口不一、狠心毒辣的臭道士!你被她带入小仙山时身受重伤,也不过是堪堪成婴的天人界。此时不过短短岁月,便已连跳三界,早已超脱半仙之体,亦然成了地仙。如今见她再无用处,便始乱终弃,你还有脸说什么师徒!她灵慧通透,你却酸辛迂腐也配教导于她!”
  夙和冷然眸子已溢满杀气与戾气,冷然道:“本君心存慈悲,你这树妖却多次出言辱没,逼人太甚!”
  柳醉生满眸嘲讽:“要打便打,休要找莫须有的理由!今日我定要剜去你的玄晶元婴!”
  一道金光过,轩辕剑已被夙和握住手中,蓄力飞身过去。柳醉生丝毫不惧,虚空一抓,手中已攥住长剑,铿锵的金戈之音,震耳欲聋。剑气所过之处,激起一道道飞沙走石,双剑撞击火花四溅,一人一妖均是下了死手。
  柳醉生听到手中宝剑铮铮作响的悲鸣之声,方才贪心乍起,一心想取玄晶元婴。不想此时的夙和却不是未进小仙山时的夙和。那时若要取他元婴,尚且需要全力以赴,此时他已修成地仙之身,又手持轩辕宝剑。莫说取他元婴,便是保住自己性命都未知可否。
  夙和一颗心已疼到麻木,柳醉生的话,却让他更是羞辱难堪。此时他心中又怒又怨,恨不得毁尽山中一切。夙和因受了菩萨点化,又日夜不停地刻苦修炼。虽说曾占在这宝地之利,但也绝非是只因贪婪。可这树妖说来,自己为了能在小仙山修炼,却是一心利用了小蛇,这让夙和如何能忍!
  夙和一心教导督促紫凰,到了最后却落得心口不一狠心毒辣的下场,这耻辱让夙和如何能认?若说这树妖不是紫凰派来的,夙和绝不会相信。小仙山结界一破,她便走了进来,又将自己进阶之事说得这般清楚,绝非不知内情者!夙和平日里只觉紫凰善良可人,不过是因不接受她之爱意,却转眼因爱生怨,如此随意诋毁自己!这般的阴谋诡计毒辣心肠,也真真不愧为毒蛇一条。
  世间妖怪万千,修善之妖却在传说中见过。可见道家与妖势不两立也绝非事出无因,夙和恍然忆起,当年下山时,曾发誓斩妖除魔,还清明于人间。此时想来,当初便该坚持信念才是!怎能为了一条小蛇却半途而废,甚至对妖都起了怜悯仁爱之心!
  夙和心中杀意膨胀,剑尖直接树妖丹田。柳醉生已满身是伤,根本抵不过这一波强过一波的杀气。不过是转念间,身上便又多了三处伤口。柳醉生生有可恋,不予拼死一战,不得不使出云仙染雾,转身逃入烟雾中。夙和甩袖挥去周围的彩色烟雾,却未看到柳醉生身影,周围也无树妖气息。
  夙和眉目轻动,反手将轩辕剑插入土中。只听深土之下,传来闷哼一声,地下翻腾了片刻,便再无生息。夙和从土中拔出轩辕剑,只见锋利的轩辕上并无半分血液,只有一些浅绿色的液体。夙和心知虽未一剑将树妖斩杀,却也伤了她的本源内丹,若不将养数百年,也绝对恢复不了。虽然如此,夙和心中愤恨却未消半分,只觉郁气难舒,胸口又闷又疼。
  不知何时,本稀稀落落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已被雪花连成一线。夙和踏着白雪走至竹屋之前,手指轻动,三间竹屋连着花圃瞬时燃烧起来。棕棕惊慌失措地从竹屋中钻了出来,奔到夙和脚边,茫茫然地望着片刻便被烧成灰烬的竹屋,低低呜咽。夙和蹲下身躯,一下下轻轻地抚摸着棕棕的脑袋,棕棕抵着夙和的手掌撒娇。
  夙和眸中有不忍之色划过,轻声道:“我要走了。”
  棕棕能听懂夙和之话,“呜呜”地叫唤,一对熊掌抱住夙和的双腿不肯离开。
  “你已开智,修成灵根,恐怕再过不久便要修炼成妖了。”夙和闭了闭眼,轻声道,“可修成小妖并非好事,无人在你身边督促教导,将来不知你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本性暴躁,此时无结界阻拦,便会经常遇见凡人……我也是为了你好。”
  夙和手指轻动,从棕棕百汇穴内抽出一道光线,反手碾碎。棕棕抱住头在地上翻滚嚎叫,惨叫之声震动山谷。
  “生老病死方为正道,若有来世,你投生为人再行修炼便是。”
  夙和话毕缓缓站起身来,毫无留恋踏雪而去,不曾停顿,不曾回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西天灵山之上。
  莲花宝座上佛祖宝相庄严,双手掐诀置于膝上。一道紫光闪过,佛家宝物落入了佛祖的掌心。佛祖缓缓睁开佛眼,眸中均是慈悲包容。
  殿前中央,一座金色的牢笼中。闵然与云莲金仙盘膝坐在笼中,却被紫光扰了神智,熟悉的气息弥漫在大殿中。夫妻二者同时看到了佛祖手中托住的宝物正是——宝莲紫金铃。乃文殊菩萨赠予紫凰五百岁时的佛家至宝,曾日夜不离地束缚她手脚上几百年。
  闵然惊惧交加,有些茫然无措的抬首望向佛祖。便在此时,闵然头上的白玉簪应声滑落,碎成数段。云莲金仙满眸震惊,凝望着碎成数段的发簪,缓缓地伸出手指,却抖如筛糠,如何也不敢触碰那碎裂数段的白玉簪。
  云莲金仙无助地望向闵然,颤声道:“小仙山结界为何……为何会莫名崩裂?”
  仙山是滴血认主之物,命在山在,命陨山崩。
  闵然不敢直视妻子的泪眼,骤然抬眸望向佛祖千年如一日的慈悲,怒声喝道:“闵然为三界奔波十几万年,解救苍生无数。从不敢有半分为恶之心,这便是佛祖让闵然等待的结果轮回吗?”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一句佛偈在大殿中不停回荡,震耳欲聋。
  闵然闻言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眸中却已是水雾蒸腾:“说什么诸行无常!什么寂灭为乐!天地欺我闵然,我为何还要以德报怨,维持天地平衡!佛祖不予我公道,我便自己找回公道!今日本神便要这三界六道所有生灵给我女儿陪葬!”
  ——心地含诸种,普雨悉皆生。
  ——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
  佛祖拈花一笑,文殊菩萨点头称“善”。
  闵然与云莲金仙茫然地望向佛祖的浅笑。
  “十二因缘涅槃寂静,非生死之说,缘超脱之法。”文殊菩萨抿唇而笑,“上古妖神闵然,盘古时便孕于天地间。历世间沧桑变化,身有遮天蔽日之神力,无贪无欲,心存良善日日虔诚。天道轮回,善因善果。”
  云莲金仙双手合十,颤声道:“我儿紫凰已是身死,魂飞湮灭。求佛祖慈悲,赐我夫妇回天之术!”
  ——本有今无,本无今有。
  ——三世有法,无有是处。
  文殊菩萨回眸望向佛祖,抿唇而笑:“佛家虽无回天之术,但天地自会为你夫妇回天。妖神与金仙速速回去吧。”
  云莲金仙忙道:“不知佛祖是何意。”
  文殊菩萨笑道:“生未尝可喜;死未尝可悲。枯木逢春,生生不息,缘到自然见。”
  闵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闵然与赤炼多谢佛祖慈悲。”
  文殊菩萨单手躬身:“妖神无妄无求,数万年如一日的维持日月天地法度,积下深厚福缘,得来因果。佛家当不得妖神这谢意。”
  闵然轻声道:“敢问菩萨,我儿何时归来?”
  文殊菩萨笑语:“万道归一,生万物。妖神和金仙只需等待便是。”
  ——佛有佛法,世有缘法。
  ——苦尽甘来,破茧成蝶。
  ——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东天之上,梧桐树之巅,鸾凤宫。
  帝霄攥住铜镜步伐凌乱疾快地奔入天和殿,惊慌失措地喊着殿内的亲者:“父皇,父皇……”
  不过短短数日,诛邪与冉羲的脸色惨白,神力也所剩无几。自从帝霄将神力取走了大部分后,已好几日不曾见他前来。此时乍闻喊叫,又是如此惊慌,二者心中都十分惊讶,同时望向茫然若失的帝霄。诛邪一眼便看见那流光溢彩的铜镜,已成了一面普通的镜子,手指微曲了曲,再次松开。
  诛邪凤眸中有伤痛一闪而过,片刻后恢复了往日的冷然,肃声道:“不过是个认主的宝物失了主人,怎值得尊主殿下如此慌张?”
  帝霄站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许久许久,双眸才恢复了焦距,努力镇定了声音开口道:“此话何意?”
  “此镜名曰相思,天地间只此一面,入一滴血液,可显血液之主平日琐事。当初闵然决定将稚龄的女儿赶出家门,自然百般地放心不下,想法设法得到此物,这才有恃无恐地将女儿赶出家门的。”诛邪抿唇道,“紫凰身死,此宝物便是无主之物。我便替闵然送你便是,此事本就是你一手策划,你又何必装得如此慌乱?”
  冉羲听到此话,不禁瞪大了双眸,轻呼一声:“霄儿好生糊涂!闵然可是上古妖神,紫凰乃闵然独女。若是知道此事乃你一手所为,岂能善罢甘休!你虽是拿去了我与你父皇的神力,却时候不长,尚未能化为己有,根本不是闵然的对手。还不快将彭冲速召回来,问问可有遗漏,当务之急是万莫让人知道此事与我羽族有所关联。”
  “慈母多败儿!事已至此,你却还在为他着想!他做的时候便没有想过,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