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
蝎子王 更新:2021-02-17 17:28 字数:4780
“弟子不必不如师啊。”默叹一声,一代传奇铁将莫子鸿,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带着枷锁的他,仿佛带上了无法磨灭的过去,永远退出了尹殷朝的历史。
原来穆汗并不难攻,难以攻克的是这些吃里爬外的边疆将领。
尹暮轩的伤口仍在淌血。想起刚才的一幕,心里涌起甜蜜而又伤痛的潮水——他是因为我受伤啊,可是,那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目中还是有位置的?
“尹暮轩?”我刷地撕下裙角的一块布,拉下他护住伤口的手准备包扎。
“恩?”他一脸茫然地抬头,手依旧死死按在伤口不动。
“我说,你怎么会来英雄救美呢?”冰冷了几日的心又温暖起来,蠢蠢欲动地都是幸福漫溢。
“我……不小心……救……错人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尹暮轩难得一见地微红了脸。
“恩?好巧啊……刚好不小心到我?”语气暧昧地打量着他,嘴角轻笑:“有人说,愿意带我离开皇宫。”
“那很好啊。”他依旧低着头,根本看不清什么表情,语气倒似乎泛起了一点小小的涟漪。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想回皇宫?”他忽地抬起了头,澄澈的眸里闪过一抹惊异和惆怅。
“不是的,我是想和……”趁他抬头分神的工夫,我终于拉开他的手。准备束血的布条牵在手上,却在看清伤口的一刹那停住了所有动作。
明黄的布条借助风势纷飞在山谷中。
毛茸茸的边在阳光下薄如透明的蝉翼。
“你骗我?”酸涩和苦闷在心里慢慢郁积,我抬目相问。
“我知道今日会有人来攻,所以提前准备了血包……只是为了引他出来……”
“多完美的计划啊。你果然很聪明。”任谁也听得出浓浓的嘲讽,竟敢对当朝王爷如此说话,凌蓝玉啊,你真是不想活了。
“没有想骗你……可是不方便说出来……”脸上闪过一道白印,他有些尴尬又无奈地回答着。
“洛桑知道你的计划吧?”环顾四周,果然,她安然无恙地躲避在远方,看来是早就欲知了这一场战役,难怪他能够在我遇险时毫不犹豫地相救。
他默然。
“洛桑知道,你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我淡笑着问他:“你是真心喜欢洛桑姐姐么?那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如此美好的话,说在我嘴里却宛若咬牙切齿。
只有留一个背影给他,他才会看不见我眼里蒸腾的雾气。
难过什么?没出息!
“你一个小小侍女,怎么配对王爷如此说话?”没走几步,昱王爷身侧的侍从怒道。
我回身冷笑:“我一个小小侍女,你一个小小侍从,你又怎么配如此对我说话?”
“你!你!哼,你不要以为你和敕王爷有那么点关系就无法无天!他们怕,我不怕!”呵,不愧是近侍卫,胆色倒是不错,可我现在自己心里已翻江倒海,怎能忍他如此挑衅!
“那我倒是很想请教了,我和敕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劳你们大驾如此三番四次提及呢?”可笑,我现在才明白,我错得离谱!
只是若真诬赖了皇妃和王爷的关系,是要治罪的。当日莫子鸿尚存实力,为布局周到,引他入套,消灭敌军残余力量,昱王爷才出言阻止他的妄猜罢了,哪里是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侍从旁边的人急急扯住他的袖子,指了指昱王爷。他这才回头望去,一道凌厉的视线狠狠射穿他。猛地一个哆嗦,他再不出声。
“蓝玉……巳时左右就要到长安了,这是你离开的最后机会了。”马车里,疏霭放下茶杯,颇有些劝戒地说。
“为什么一直劝我离开?”
他漠漠一笑:“因为你不喜欢这样的斗争,你的疲惫一眼可见。”
“可就是有人看不见啊……”同样是笑,我的却显得辛酸多了。
“也许他懂,只是你不懂,也许你懂的,他却不懂。”云里雾里的饶了一句,疏霭拉下垂帘,遮盖了我逃离皇宫的最后一条路。
长安城。
来时路多去时少,三日去罢两日还,路途短得让我不可思议。
没有任何告别的话,相视一眼,怀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我步入了依旧巨大的金丝笼,他回到了依旧空寂的敕王府,日子仿佛回到了初始的起点,可又有什么经不住岁月的班驳,悄悄的改变了。
走在仍旧不熟悉的宫路上,洛桑在身畔引路。所行之处,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纡,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彩焕,玲珑凿就,更见红绦飘舞,一派怡然喜气,繁华竟已不能形容。
这盛景不是迎接我的——以我私自出宫的原头看,皇上也万不可能为我如此大张旗鼓的布置,我有这个自知之明。那么,大约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碧泉宫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彩绫轻覆,袅袅幽户中,五色纱糊就的小窗透出淡淡人影,似是等人,却全无焦急,只是静静地站着,半晌无动。
“御……皇上?”眼前的人略有些憔悴,含在嘴边的笑却依旧充满着无限生机。
“在外面怕是直呼我的名字呼惯了,回来改不过来了吧?”他拉我坐下,揶揄道:“都说了我什么坏话?见到我这么吃惊?”
“没……没有。皇上不自称朕,有失礼范啊。”我轻声提醒。
却见他脸上略过一丝难受:“以前我也不自称朕的,你却从未发现过。如今,是只把我当皇上看了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蓦然感到一股无奈:“您是天子,礼仪来于天,您自可以不拘泥,可臣妾不同,若不守礼仪,会惹人非议。”
“你以前也很少自称臣妾。惟一的那一次,是让我放你去边疆,那这一次呢?”他淡淡地注视着我:“我还是喜欢你私底下不守规矩的样子,感觉距离没有那么远。没人的时候,你也不必皇上皇上的叫,我都听腻了。”
“这一声皇上,是替姐姐叫的。她的命换来的皇位,您可以生厌,臣妾却不能小觑。皇上若喜欢,臣妾可以唤您的名;皇上若不喜欢,臣妾也可以自称我,可是无论皇上喜欢不喜欢,姐姐都是因你而死,你觉得我该用什么态度对你?”
“你怨我?”似是释然,又有些伤感,他黝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是的,很怨。”
不怨他,心里真的不怨他,可是那鲜红的宫绦仿佛巨大的魔掌紧紧扼住我的喉咙,挣扎徒劳,让人喘息不得。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怨你吗?姐姐的爱,你不愿接受可以早早告诉她,为什么要先让她走进你给的虚幻美好,再亲手把这些梦境都打碎?因为那样才最伤人么?”我惨淡垂下眼睑,继续说道。
“可其实呢?最怨的人,还是我自己。明明知道你做的这一切,我还是无法恨你。我以为你只是看重社稷,舍弃了姐姐,我以为你是眷恋于我,想还我自由。可是呢?直到看到宫里的一片喜气,我才猛然醒悟过来,我有多愚蠢!”
“我只想知道,这次你要愚弄的女人是谁?”
如此大肆铺张地在皇宫里渲染喜悦,除了皇妃得孕,还能有其他什么理由?
我不怨他不爱我,因为我的心也没有给他,我甚至可以不怨他不爱姐姐,感情的事从来不能勉强,可我怎么能不怨他如此践踏一个又一个年轻女子的纯真情感?
他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人伤心么?
“新封的鹭贵人,也就是你起名的——迥云。”面对我的濒临失控,他依旧冷静。
雾气袅袅,新蒸的杜仲茶温烟缕缕,整个房间弥漫在浓烈的香气中,看着檀香木桌对面,眉眼间浸透着幸福的迥云,我的心也轻松不少。
“鹭贵人可有何事相商?”低头浅啄,明黄的茶汤清香醇厚,曾忆得书上说,杜仲茶有安胎防流的奇效,于是命洛桑煮了一壶,又怕迥云疑心不肯喝,只好自己先浅尝一口。
也许别人现在对她腹里的骨肉恨之入骨,但我着实没多少痛恨,只是隐隐有些同情她,到底也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她心里会这样想我么?大抵不会吧,她那防范疏离的眼神就是最好的明证。
“迥云此番来,是请娘娘高抬贵手。”开门见山,她依旧是我记忆中那个直率清纯的女孩。
“喔?”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我轻声问:“何以如此猜我?”
“娘娘您受宠已久,近来却……却圣恩渐逝,还未怀有骨肉,难保不会……讨厌迥云的孩子。念在迥云也曾尽心服侍过您,有什么事就在迥云生下孩子后再计较,万请娘娘饶过我腹中的孩子。”迥云低声恳求着,倒似料准了我一定会谋害她们母子似的。
“迥云,我曾把你当最可信任的人,你可知为何?不为别的,就为你这份单纯。你今日说的话,在我面前说尚可,若换了别的嫔妃,还是作罢吧。不过有一点我还是要提点你,你自己想一想,若是圣恩眷顾,我却为何一直并未有孕?”看着她有些震惊,我直接点明:“因为我和你们要的不一样。”
“您是说……”惊奇地睁大双眼,迥云不确信地又问了遍:“您说的是真的?”
“真也好,假也罢,你好歹也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我总不会偏向别的嫔妃吧?安下你的心,好好待产吧。”
“谢……谢……娘……娘……”一脸喜色的迥云恢复了些神采,话也说不清楚。
我抬头目视着她微笑,却忽然见她的眼里闪过一抹错愕和痛苦,她嘴唇抿得极紧,话未说完,竟昏了过去!
“快传太医!”我还在惊讶间,洛桑已惊悸地大喊起来,我的心一沉,默默注视着她,竟有了一种奇异的伤感。
“太医说鹭贵人已无大碍。”正坐在窗畔沉思,突然被打断,我回头望着他,怔怔说不出话。
“她是在你的宫里昏迷的,且是因为吸入了麝香。我倒很好奇,你什么时候起喜欢上这样浓烈的味道了?”御洛沉声问道,警告的意味蕴涵其中。
“我还以为你相信我……”喃喃低问,心虽有些失落,倒也不觉得疼痛。
“我不喜欢妒妇。”
“我也不需要你喜欢啊!”今天的事,已经给我足够的教训了,我斩钉截铁地回他:“宫里就是这样的地方,我不犯人,人亦犯我。即使把宫里的女人都杀了,她们的亲人依旧会替她们进行所谓的报仇!除非皇宫不存在了,除非宫里的人都死了……都死了,这一切才可能结束。可是你知道吗?我等不到那一天,心就死透了……”
“你知道这件事的主谋?”
“你也知道啊……又何必问我……”低下头,我轻声道:“再在宫里待下去,这样的事情就还会发生。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她们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愿意看到那样的我么?”
“所以请你……在我心死之前,先让我死吧……”幽幽地说完最后一句,我无神地坐在贵妃椅上,茫然望着窗外,那紫禁城内,永生不得自由的汀花草木。
“你在威胁我?”直直盯着我,尹御洛一字一句地问道,语气有着爆发的迹象。
“如果威胁你可以让你杀了我。”毫不畏惧地直视他漆黑的双眸,我淡然道“我愿意威胁你。”
“你想离开,只是因为厌倦斗争么?”他忽地掉转话题,皱眉问道。
“是。”
“为什么和尹暮轩没有丝毫关系呢?”
为什么……和尹暮轩……
“你派人监视我?”平静如死水的心里猛然涌上的愤怒喷薄而出。
“她如果连谋害皇子这样的事都做得来,汇报一下你的行为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派云淡风清,他漠漠地反问。
我惊讶地看着他,颤抖着问:“你……你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她怎么可能……这样出卖我……”
“我倒想知道尹暮轩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愿意随他浪迹天涯?”
我怔怔地看着他,无言以对,却听他轻轻问道。
“你真的很想很想和他离开长安吗?”不待我回答,他转声冷然警告道:“可是你会后悔的。”
淡淡的药香弥漫周身,太医院外宫墙横起。
“娘娘,您怎么亲自来了?”白须太医颔首,微有讶色道:“您头痛无力的症状可好些了?”
“好是好些了,只是对所用之药有些需要请教。”多希望一切都是梦境,醒过来一切如常,可太医的话已断了最后的念想:“麝香熏过后,是否会觉得精神百倍?”依他的反应看来,鹭贵人的事还未传扬开,怕是要引而不发了。
“娘娘所言甚是。”太医毕恭毕敬。
“那麝香的使用者可有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