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2-10-16 12:41      字数:4757
  不,他在自欺欺人,因为杨康要他等二十年,他不能在还没有二十年的时候,去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
  现在过儿已经十四岁了,可是他还是很害怕。
  他已经隐约地感到这件事是真的,隐约地感到黄蓉的背后,有一个惊天的秘密。
  在过儿没有独立起来,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之前,这个秘密被不能揭开。
  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黄蓉只是黄蓉,郭靖只是郭靖,可是现在他们之间,有一个郭芙。
  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若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必然是骗人的。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会怎么样?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没有人任何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动私心。
  他的心在十年死过一次,不会再为别人活过来。可是郭芙是无辜的。
  所以他抢先一步,抱住了杨过,在他的耳边轻声哀求:“过儿!你再等六年,再等六年!”
  ——他竟然是想要放弃替杨康报仇吗?
  杨过吃惊地瞪向他曾经的和蔼可亲“郭伯伯”,奋力地向前推去:“卑鄙!”
  郭靖向后撤了一步,急向黄蓉解释:“蓉儿,没事,是过儿太难接受……穆世妹的作为,的确和当年你的揣测,是相同的。”
  “靖哥哥!”黄蓉心知他明明很爱杨康,却在此时这样反常,难道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她和芙儿的重量,终于超过了杨康?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免得郭靖生疑,既然他主动这样想,那是再好不过。
  郭靖说要杨过单独谈一谈,黄蓉便领着郭芙先行出去。
  因为不便令人窥探,一个时辰之后,她竟然看到最为匪夷所思的事。
  郭靖竟然带着杨过来向她斟茶认错。
  即便再怎么不情愿,杨过还是在郭靖的示意下跪了下来,双手上捧,向黄蓉奉上一盏铁观音,口中恭敬地说道:“弟子杨过胡言乱语,多有不敬,还请师父海涵。”
  虽然叫着“师父”,可是谁都清楚,这等于是从此断绝了师徒名份的意思,黄蓉正乐得眼不见心不烦,杨过肯自己滚蛋那是太好了,当下就将茶盏接了过来,随意地饮了一口。
  她这种人也算是自觉了,没在这个时候,说什么“我饶恕你”之类的话,大概也很明白这样是极为恶心人的,干脆就自觉些不说了,也不方便再去追究他和郭芙的恩怨,叹了一叹,表示对杨过的鄙视,就此作罢。
  第二天,杨过就被郭靖带走,赶走终南山的古墓,拜小龙女为师。
  他们都又等了六年。
  在这六年里,杨过勤奋地学习武艺,一刻也不敢懈怠。
  他遵守和郭伯伯之间的约定,等到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等到郭芙长大成人,可以有足够的能力承担此事,才来和黄蓉算账。
  六年之后,归云庄的英雄大会上,出现一个青年才俊,还有一个白衣女子,这是他的师父。
  之后和金轮法王的三场比武,已胜其二,郭靖很高兴地看到,是杨过打败了他们。
  他拉着杨过来坐主家席,还跟他说,愿意将郭芙嫁给他。
  杨过看着清丽的小龙女,与他心有灵犀,再看看郭芙那副张狂得不可一世的样子,居然点了点头,起身向郭靖下拜:“如此,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黄蓉哪有预料,起身急斥:“靖哥哥,这怎么行!”
  结果杨过又挪过身来,朝她拜了一拜:“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眼看事情就这样简单地既成事实,黄蓉和郭芙哪里肯依,一个急思对策,一个气急败坏,急奔他身旁顺手就抽出腰间的马鞭抽了起来。
  杨过还未曾起身,挨了她几鞭倒也不恼,只是小龙女心疼,不免出手。郭芙被她一招便已击退,向后倒去,歪在黄蓉的身上:“哎哟!”
  黄蓉这几天身体多有不适,郭芙这样撞过来她竟有些支持不住,等到扶住了爱女就要发火,郭靖连忙劝住了她们,再道:“不要这样,此事从长计议便是了。”
  他这么说杨过反倒不干了,当即大声向郭靖提出反对:“郭伯伯何等身份,岂可朝令夕改?既然同意将芙妹嫁给我,难道又后悔了吗?”
  小龙女也帮着他说话:“我看拣日不如撞日,趁着武林同道都在场,将这喜事办了,岂不是很好吗?”
  这是杨过教给她说的,她也知道,郭靖想嫁女儿多半是想杨过手下留情,至少保住郭芙无碍。可是郭靖不是这样想的,他想得更多的是,让他的女儿,替黄蓉赎罪,追悔当年,所犯下的过错。
  可是,现在是秘密要揭开的时候,心里的怨恨已经到达了无法再容忍。
  冤有头,债有主不是吗?
  ——想当初,是你一点点地折磨我爹,让他受尽折磨,方才死去;你让我娘亲饱受心理的煎熬,郁郁而终;你让我从小颠沛流离,成为孤儿,任人欺凌;你还口蜜腹剑,对我百般刺探,意图取我性命,这些你所作下的事,哪一点值得原谅?
  杨过起身,看看四周都在望向这里,他故意大声地嚷道:“小婿……”
  “够了!”黄蓉终于也被激将,无法不回应一二,一把扯向他的胳膊:“杨过,你到底想干什么!”
  2、复仇(中)
  “我只是想和芙妹喝一杯交杯酒而已。”说起这至关重要的环节,杨过却是淡定得多,他看向黄蓉面色泛黄的脸,可怜道:“黄大婶,别太激动,这才是刚开始。”
  “我知道你要报仇。”黄蓉心恨他特地挑在这样的地方,众目睽睽,只为将声势闹大。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要再遮遮掩掩的,该来的,终归会来,她要求对方直言:“有什么,你说吧!”
  “我想先请郭大小姐饮一杯酒,不用多,只要喝一杯就行。”杨过单手扣住郭芙的肩膀,另一只手捏起桌上的酒杯,向她唇边硬压了过去。
  “不要怕。”黄蓉向郭芙嚷道:“芙儿,喝吧!”
  郭芙原先被吓得不敢睁眼,有了娘亲的鼓励,方才大胆启齿。
  杨过可等不得她扭扭捏捏,唇开一线,便向她口内硬倒,郭芙被他灌得直咳嗽,却已将杯中的酒全数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在二十年前被人反复提过的句子,如今吟诵在杨过的口中,黄蓉只觉违和,还很惊恐,像是被毒物刺破血脉,一下子被渗透。
  她早给郭芙吃过解药,她不怕杨过拿酒来害人,但是……哎呀。
  黄蓉想到了,却已经迟了一步,杨过正是要这个结果,郭芙没事,恰恰证明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这是杨过一直已来要寻求的答案。
  郭靖已经傻掉了,他也想到了这个。六年前杨过和他单独密谈就已经提过。
  穆念慈的信中有写,就是因为中了“清明”,又再饮酒,杨康才会无药身亡,可如今……
  就像突然脚下破开了巨坑,摔得他粉身碎骨。他颤抖着指向当初惺惺作态如何善待他康弟之人,惊斥道:“蓉儿,你有解药!”
  如果郭芙饮酒后无解,则证明当年交杯酒一事是黄蓉特意陷害穆念慈;若有解,则证明黄蓉当年是见死不救。
  怪不得,会有一条黑蛇也来咬芙儿,怪不得,这些以后发生的事,原来,原来都是一个局!
  杨过向在座的众人,也包括他们两位释疑道:“郭芙被蛇咬,是我拜托义父欧阳锋安排的,在将近七年前,这位郭大小姐,因为刁蛮任性,付出了代价。现在,这件事就是证据,证明仁勇无双的黄帮主,根本就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小人,她不但心如蛇蝎,还布置诸多假相诬陷他人。我娘亲穆念慈就是因为她的毒计,才间接成为害死我爹的凶手,现在,郭芙也中过‘清明’,饮下了这杯酒却安然无事,黄蓉,你有什么解释!你是想说你有解药,还是想说,这种慢性毒药,到五年之后才会取人性命?”
  杨康已经死了这么久,案子还会被翻出来,黄蓉虽然料想不到,但不得不承认斩草不除根,徒有后患是必然的,她摇头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我娘的信作为证据,上面写着你才是真正杀死欧阳克的凶手,因为他是能够解毒的人,你故意杀死了他,在我爹和我欧阳锋之间制造仇恨,好使得他不会去解我的毒,刚好那时他被郭伯伯打得神智混乱,所以我爹体内的毒素日益加深,你用我娘的处境来威胁她,也让我爹投鼠忌器,所以你才会得逞!”
  “过儿!”郭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为杀死康弟的帮凶,万难置信,胸中激荡,险些吐血,仍存疑道:“这是真的吗?”
  “是。”不是看在他为了杨康隐忍二十年的份上,杨过连他也要一并怨憎,事到如今,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哪还能客气。他继续说道:“黄蓉,欧阳克死了你很高兴是吗?可他不是我爹杀的,是你,是你利用我娘,你才是真正害死他的凶手,为了要取我爹的性命,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可是,你没有想到,我没有用正常的手段来报这个仇,对吧?”
  “你有什么证据我才是杀死欧阳克的人?”黄蓉吃定欧阳锋和他是杀父仇人,且已疯癫,没可能来为他作证。
  “有,我义父欧阳锋便是证人。当年他亲耳听到你和我娘的对话,并且,我爹假死的局,他也有参与布置。”
  “很好。”黄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抓住它反击道:“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他是杀死杨康的凶手,你竟然认贼作父,还找他来作证,欧阳锋已经疯癫,试问他的话有谁会信?”
  “是吗?”杨过也有惊人之语,紧随其后:“那你又知不知道,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被欧阳锋打死的!”郭芙忍不住在旁插嘴,黄蓉唯恐她被人抓住马脚,将她身上轻拍一掌:“芙儿,不要说话!”
  “是,我义父的确打了他一掌,可那时他大限将至,有没有这一掌其实并不重要,它最重要的意义,是为了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武林。”杨过一步步趋向近前,逼得黄蓉不断倒退,这情景真如当年她和穆念慈的对恃,只是她已落下风,不可同日而语。
  “你是说,欧阳锋他!”黄蓉的额上已渗出虚汗,她实难想象杨康竟如此狠绝:“他是你爹请去的!?”
  “没错,我爹在临死前,就已将一切绸缪好了,他之所以隐忍,只是要保我长大成人。哼,”杨过将眼睛转去看郭芙,冷峻的寒意令这个昔日猖狂无忌的丫头吓得如老鼠见猫,不停地发抖:“你,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郭芙。你不过是我爹手中的一颗棋子,你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世上,也不过是因为……”他细细将人一个个看过去,看到郭靖麻木不仁的面容,终是不忍将这句话说完。
  郭靖已经陷入了空白,他的所有一切,都已被愧疚填满,旁人再说些什么,都与他格格不入。
  这选择,是对,还是错?
  他选择了相信康弟而坚持了二十年,待到二十年后,他要怎样接受,原来他也是让杨康饱受欺侮的刽子手?
  原来他一直在和仇人相敬如宾,同床共枕,原来,原来康弟的死,是这样曲折离奇,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帮助他,还自以为是的总在推波助澜!
  罪无可恕,真的是罪无可恕。
  不论是黄蓉,还是他自己,都没有得到一丝丝原谅的理由。
  他犹自沉浸在这一片苦海里,杨过的说话在他耳内根本已经含混。
  不过这不要紧,黄蓉已经多行不义必自毙,无药可救。
  经过多年来的查访,证实了当年杨康的揣测。
  现在,杨过要这些秘密,一一抖露开来。
  黄蓉如溺水之人,急攀浮木,明知不可为,却还抱有幻想地向他质疑道:“欧阳锋,他早就疯了!他的话,怎么能够?”
  “是的,那是六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杨过已不再是当年心浮气燥的懵懂少年,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是不会一鼓作气地:“现在我义父,已经被医好了。他的话,完全可以作为证据,我想,对欧阳克的死,世上没有人会比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那又如何,即便是我杀死了欧阳克,难道他杀了江南五侠,我不该为靖哥哥的师父们报仇吗,更何况,空口无凭,什么都是你说,你有直接的证据吗?”真假两封信都已经销毁,黄蓉不怕他提。若是他敢拿出穆念慈和杨康的信,她就会一口咬定,这是伪造的,反正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我并没有提江南五侠,黄蓉。”杨过最在乎的,只有他爹杨康:“我只关心,是谁杀了我爹。你那么心虚作什么?”
  “哼,是啊,你为了给你爹报仇,可真是受了不少委屈。”多年的心魔将黄蓉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