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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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出走 更新:2022-10-16 12:41 字数:4821
她先是小声抽泣着,渐渐地转变为号啕。
因为不甘和怨憎,使得她的悲伤演变为恶俗的勾引,尽管是无意的,可是当郭靖受到惊扰,起身来看她的时候,她张手抱住了他,再也不肯放开。
在隔壁的穆念慈,也听见了这些。
睡在杨康的身侧,她很厌恶,也很惊恐。
她不知道,这算是黄蓉的情难自持,还是郭靖的背叛,因为他竟然,纵然她哭泣,竟然愿意和她留宿在这里。
也许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的吧。从郭靖恳求她帮忙诊视来看,他们之间,是直到此时才……
可是为什么选在这里,选在这个时候?这种报复,比最低贱的小人还要卑鄙。
更令人痛恨的是,为何郭靖竟然允许,难道他有意在这时接受?
穆念慈感到,这些天发生的事越来越不可理解。
她看着仰面平躺的杨康,睡得很宁静,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影响。
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无可奈何,所以不予理会?
穆念慈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
她想还是算了。
只要康哥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别人夫妻的事,何必太过在意?
她只是觉得郭靖很可惜,也很可鄙,这样一个良善的人,竟然就这样掉入了陷阱。
如果举例,这是一个局,那么,他是终于入了圈套?
对面房间的哭声渐渐低去,隐约还有卸衣的声音。
不知道是黄蓉已经如愿以偿。
应该恭喜她吗?还是唾弃她?
穆念慈不愿意再猜测,她只想着明天一早必定要赶这二人离开她的家,亳不迟疑地马上赶走,并且绝不允许他们再来滋扰康哥的安宁。
杨康的呼吸绵长而深细,可是在这时突然发出轻轻的叹声。
怕惊动他,穆念慈赶快将手撤开,替他拉高被子,盖得更严密。
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动。
可是就在穆念慈将手撤开的时候,分明感到,他的心,突然地急促得像受了天大的打击。
——杨康终归还是在乎的,可他却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表示什么。
这种折磨就像将万千的酷刑加之于一个聋哑之人。
穆念慈偷偷拭去腮边的泪,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地闭上眼睛。
她在心里一并憎恨那个背叛他的人。
无论如何,郭靖都不应该选在这里,选在这个时候,成为什么人的丈夫,尤其是她。
这是最无耻的作为。
可是有很多事,是穆念慈不知道的,即便她知道,也不能理解。
这个秘密,如果有一天让黄蓉知道,她也一定会疯掉,不言而喻。
她已经是郭靖名副其实的妻子了,她正心满意足地躺在他的怀抱里,痴痴地望着他。
可是即便看清了,她也不明白,也看不透,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涵盖着无尽的痛苦,究竟是因为什么。
郭靖可耻地感到这份自憎自恶的折磨。
可这是为了谁呢。
他摸摸自己的脸,狠狠地拧了一把。那份疼痛使他想起日间杨康在挥掌之前说过的话。
“大哥,如你所言,真的任何事都可以应允吗?”
“那是自然的!”
“好,你听好,我要你,此后二十年,待黄蓉有如真正的妻子,护她敬她,直到过儿……长大成人……”
(二十)归去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记忆里从此少了一个人,那么必定是从此不能再见。
杨过的记性很好,追究到四岁的还能记得,再往前就模糊了,再往后就少了杨康。
杨康是在鬼节的前一天走的。日子很不好,闷闷地,灰土扬天,焦躁得人总是想发火。
最该不安的他却是最平静的。
也许人之将死,看穿这俗世的一切,不愿再为这些小事扰乱心神。
这些日子以来,他坐在门槛边,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
从日出到日落,常常一坐就是一天,而且还戴着灰白色的手套,掩盖着他的肤色。
这几年来,他指甲里的血色,慢慢地由红转为黑。
杨康知道,当它黑透的时候,也就是那一天要到来的时候。
不愿意被杨过看见,这孩子太敏感了,又太聪明,经常会问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连大人都没有想过,也回答不出。
二十年还很远,在还没有长大成人之前,这些都不能让他知道。甚至有很多,连念慈也要瞒着。
没有人知道,在他离开之前,又布置了什么。
要带着秘密离开这个世界,真的很辛苦。
特别是不确切这些秘密能不能有被揭开的一天,那就更辛苦。
长吁短叹是没有意义的。即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应该放弃信念。
烈日如火百草折,有很多人都会像他这样,在想何时才会天降甘霖。
杨康抹去眉上的细汗,仍是仰着头,持续地望着。
看那骄傲的太阳,什么时候会躲到乌云身后,不敢出来。
为什么它黑红黑红的,是幻觉吗?
杨康眨了眨眼,最近他总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过儿很懂事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到他的身边,将手里的茶碗递了出去:“爹爹,给。”
杨康已经不能喝水,他只要饮一口,就会忍不住将血喷出来。
嘴唇裂开的血已经是黑色,毒性已经进入他生命的最深处。
为了能忍受得久一点,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也没有沾一滴水。
最后一次吃下的食物害得他呕了一宿,咳了半盆的血。
可是杨过不知道。
他心疼他的爹爹,特地自己倒了水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坚城叔叔这么冷淡,只顾着在屋里收拾东西,爹爹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他竟然像没有看见一般。
清早的时候,过儿因为生气,还在屋里时就骂了他,拍打他的身体,指着他直嚷道:“你不管我爹,你是坏叔叔!”
坚城任他拍打着,不发一言,冷冰冰的脸上没有表情。
已经预知是谁要来,所以依照杨康命令,必须先带杨过和穆念慈离开。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没有哭的时间。
他们是在念慈走后才开始收拾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念慈就已经出去了。
杨康三天没有进食,因为内疚,她也陪着他饿了三天,可她还撑得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饿死。
她一路走一路哭,可是她的嗓子像是吞下了枯树枝,被它划伤,沙哑得有如老妇。
她已经哭了三天三夜,还不敢让人知道,在夜深人静,躲在被子里。
她哭她为什么当初这么蠢,为什么被小小的虚荣心迷惑到这种地步。
如果她放弃对杨康的痴心妄想,就不会连累他,更不会害得他断了生路。
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凶手和罪人。
这几年来,找了多少名医都没有成效;翻了多少药典也没有作用。
因为没有解药,自从那杯酒开始,就没有解药了。即便是有,那也只会在黄蓉的手里。
这是她千辛万苦,朝思暮想的日子,终于要来临。
昏昏的眼前,什么都不清楚。
穆念慈像个疯子般地只要抓住一个路人,便会哀求他“救救康哥!”
不会有人理睬,更不可能挽救。
直到后来,她只觉一阵黑,便陷入了晕眩。
她并没有倒在街上,而是被人套进了麻袋,扛在肩上,很着急地向前奔。
她不知道那是协斌,更加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
等她醒来之时,已经身在马车上了,就连杨过也在。
他一等穆念慈醒来便很着急地问她:“娘亲,我们要去哪里,爹爹呢?”
坚城和协斌的欺骗,没有奏效。
杨过根本不相信,哪里还有一个叫做“桃花岛”的地方,他从来不曾听过,穆念慈也不准任何人提起。
马儿不停地往前赶,越赶越快。
穆念慈看见车上还有几个很大的包裹,像是要让他们远走,这分明是说,杨康已到了最后,她心中一沉,却还想着问个实底,飞快地撩开帘子,见是他们两个,不祥的预感已经证明五成,于是她的叫声也变得歇斯底里:“康哥呢!?”
坚城和协斌并驾齐驱,赶着两匹马。
他们没有回答,反而猛抽马鞭。
穆念慈这时已飙出泪来,揪住坚城的衣领向后拉:“康哥呢!”
——她真恨这两个狠心人,如此听话,使得杨康在生命的最后,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亲之人!
这是多么的残忍,对自己的残忍,对亲人的残忍。
因为害怕,所以不愿意让他们看见,因为不舍,所以情愿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这样,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
想着郭靖,让这份爱陪着他走下去,走向最后的终点。
杨康又忍了一忍,想想在杨过走之前,饮下的那口茶。
他终于没有在这个孩子面前,暴露出什么。
他忍住了,把口里的毒血又咽了回去。
那血黑黑的,苦苦的,有如药汁一样苦涩。
杨康已经不记得这些年来他喝了多少药,尽管他知道它们都没有用,却还是坚持着。
——只要我多活一天,便可多爱你一天;只要我多活一天,便可让你多爱我一天。
这个念头是不是很可笑?
明明知道已经形同陌路,也彼此约定过,再见之时必定阴阳相隔,不伤心,也不难过。
可是越到这时,心中的恳念却越是迫切。
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傻瓜。
也说不出他哪一点好,见到他的时候,也很少夸他,总是骂他笨,说他蠢,甚至到今天这一步,多半也是因为他。
可还是放不下。
“原来,我们都犯贱。”杨康轻嗤了一声,仰躺在地上,眼望着天。
这声自嘲不知是说给他自己,还是对天意的蔑视。
人来了又走了,天色慢慢地晚了,傍晚的时候,他看到那快要落下的太阳终于有了一丝怯意
一时的肆虐终是不能猖狂太久,杨康舔舔干涩的嘴唇,突然感到有一丝清凉。
——风终于来了,在他渴盼到这个时候,雨滴一点点地往下坠,吻着他的唇,还有他裂伤了皮肉,已经可望见黑色的指骨。
杨康却很宽慰地舒展了它们,像是盼到了最终的胜利。
穆念慈和杨过也赶了回来,围在他的身侧,呼唤着他的名字。
那些哭声,很空也很远。
待到回光返照的那刻,杨康奋力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们的样子。
已被痛苦扭曲了面容,穆念慈摸着他身上的血,溅满衣襟。他胸口的断骨已折入心脉,不可能再有多久。
这是外力所伤,她大声地吼叫着,直盼她的康哥此刻清醒,好留下仇人的名字:“是欧阳锋吗,是吗?是吗?”
杨康没有说什么,将一封短笺交去她的手中。并且示意他们不要太激动,让过儿察觉什么。
杨过虽然年幼,对生死还未省事,看到爹爹的模样,也知道关怀,他跑过来,蹲在他身边,指指杨康的唇边:“爹爹,你这儿,黑黑的。”
杨康朝他望了一眼,平淡地道:“那是灰,替爹爹擦了吧。”
杨过很听话地依言照作,抬起了袖子,慢慢地小心地拭去,怕他疼痛。
杨康向上仰了仰身子,直到他擦完,也没见什么痛苦之色,最后,再向他笑了一笑,像是欣慰地鼓励:“真乖。”
1、复仇(上)
“当年杀你爹,你娘也有份。”能够听到这句话的杨过,又过了十年,如今,他快十四岁了。
找到证据的复仇之子,怎么能再忍六年到二十?
而且,郭靖也看到,黄蓉是怎样对待杨康的骨灰。她竟然拿小狗的骨灰和香灰混在一起,企图瞒天过海。
这还不足以说明,她在心里,对杨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吗?
郭靖又想起当年杨康说过的话,想起在说这话时,他们最后的拥抱。
“我死之后,请把我的骨灰,带回桃花岛,因为,我要陪你一起坚持。”
还有六年,难道秘密要提前解开了吗?
郭靖有些害怕,因为担忧,他的手心里全是湿湿的汗水。
他害怕这件事情是真的,他害怕当年的黄蓉真的是杀人凶手。
他不是没看见那骨灰的颜色,黑灰黑灰的,明显是中毒。
他恨他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在怀疑那是欧阳克干的,因为看到这骨灰的黄蓉“推测”着说,靖哥哥,看来是穆姐姐杀了欧阳克,结果间接地害死了你的康弟。欧阳克这个贱人,原来当初你的康弟被咬的时候,那种巨毒是你的蝮蛇宝血也不能解的,要不然,现在的骨灰为什么这么黑呢。
郭靖居然被这套说辞蒙混过关了吗?
不,他在自欺欺人,因为杨康要他等二十年,他不能在还没有二十年的时候,去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