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难免，你不该对自己的生命如此不负责任。”
  ☆、第223章　救赎（1）
  不负责任？
  还真是苛刻呢……
  徐厚学走后，严默起身从沙发上站起，胃部忽然一阵急促抽痛，导致他的脚步都变得踉跄起来。
  他强忍着剧痛，从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几个药瓶，倒了一些在手心，胡乱吞下，等了许久，胃部的疼痛才慢慢被止住。
  看来，弱阿片类止痛药对他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呢……
  他的私人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陈睿安。
  刚刚接起，陈睿安不带情绪的声音就从那头传了过来：“严默，我命令你立刻入院接受治疗！！如果你再胡闹下去，我会考虑直接派人去把你绑过来。”
  严默闻言，弯起嘴角：“陈大院长，医院要倒闭了吗，你这么闲？”
  “严默，我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我现在以医生的身份在警告你，做一个合作的病人！”
  “如果我说不呢？”
  “明天早上，各大报纸杂志就会知道尘寰总裁身患重症的消息。”他可不在乎尘寰的股价会因此跌到何种田地。
  严默微微叹了口气：“睿安，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骄傲，我不希望我人生的最后一刻是躺在病床上。”
  “我不会让你死。”陈睿安咬牙切齿地道，“严默，你对我连这么点信心都没有吗？”
  “不，我不是对你没信心。”严默扯开嘴角，目光落向窗外，整个Z市的街景尽收眼底，可他却早已没了当年初坐上这个位置时的心潮澎湃。
  “而是……睿安，有时候，活着才是最艰难的。”
  陈睿安顿时哑口无言，他拳头紧握，最后恨恨地道：“你这个懦夫。”
  严默垂眸，唇边的微笑还在，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落寞至极。
  “睿安，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会怎么离开这个世界。我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对这个世界恋恋不舍，这个世界上又会不会有人为我的离开而难过……我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是那一刻，我清楚发现，我竟然是那样怕死，害怕到偶尔午夜梦回竟会浑身发抖。我怕我死后，就真的连怀念的资格都没有了，我有太多牵挂……”
  那些存在他记忆中的人和事，他所怀念的愧疚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严默这个人的死去，而化为乌有。
  两年前，他做从六岁起就发誓要做到的事，当温宏方入狱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了无牵挂，就算要他当场死去，他也可以没有任何遗憾。
  可是，温素锦却成了那个最大的变数，她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他面前，又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在她再次出现以前，他每天都怀着对她的愧疚活着，被确诊胃癌的那一天，他甚至感觉到庆幸，因为他终于有了让自己得到解脱的借口。
  他向所有人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不吃药不治疗，过起了等死的日子，而至于在这段时间里需要经历的苦痛，就当做是他最后还给她的补偿。
  ☆、第224章　救赎（2）
  没错，他就是个懦夫，他不敢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局面，就企图用这种方式来逃避这一切，直到……她以苏晴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严默，我诅咒你不得好死。”那一天，她愤恨之中吐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还在他耳边回荡。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在伤害她，至少这一次，得让她如愿。
  哪怕她会因为他的死，而感觉到痛快一些，那都是好的。
  陈睿安听着严默有些不着边际的话，沉声大喝：“既然有牵挂就给我好好活下去！！”
  “现在，我的牵挂已经没有了。睿安，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除非你马上接受治疗，否则免谈！！”
  严默却像是没听到陈睿安的话，径自道：“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放到括苍山去，我买了一座两穴的墓，一个已经放了温素锦的一些衣物，另一个，就是给我自己的。”
  听着他像是交代遗言一般的说辞，陈睿安的手紧紧抓着手机，眼眶微红：“我…办…不…到！！”
  这算什么？他明明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却开始交代他死后的事……
  “严默，算我请求你，来接受治疗吧！我保证，我会把你治好的！”
  “可是睿安，我并不希望被治好。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知道我的性格，这是我的决定，无人能更改，你最好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更不要插手。”
  他知道，按照陈睿安的性格，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他也许真的会让“严默病危”这个消息成为明天早上各大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给我一个理由。”给他一个理由，让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去死。
  理由吗？
  严默转头，从自己办公室的窗户看向外面秘书室里的某个位置，那里，苏晴正眉眼飞扬地盯着手里的一份文件，表情时而迷糊时而狡诈。
  多好，她还活着，一个活生生的温素锦，她就在离他不过五米的地方，只要他转头就能看见她……
  他说过，他会许她一生无忧。
  “这是我给我自己最后的救赎。”
  说完，严默收了电话，他知道，陈睿安会懂的，毕竟，他们是生死之交。
  外面的女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转头，正好看到严默那含情脉脉的凝视，她的眼中闪过疑惑不解，最后却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他。
  严默笑笑，放好手机，然后把桌面上的药瓶都扫到抽屉里，锁好。
  起身，从一旁的书架顶层，拿出一个档案袋，里面，是温宏方这几年在里面的情况记录，表现良好，不过还不足以减刑。
  相处这些天以来，对于温宏方这个名字，她缄口不言。
  他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毕竟，那些年，温宏方对她不打则骂，对她算不上好。
  可是，她也许不知道，有好多次，他因为疼痛不能入眠，总能听到从她在睡梦中叫着“爸爸”……
  爱之深责之切，他忽然明白，她所有的漠视，不过是因为她太爱温宏方了而已。
  ☆、第225章　救赎（3）
  苏晴从没有见严默在家里喝过酒，唯一一次，还是八年前的七夕，他包下了整个商场的玫瑰，铺满了整个花园，然后第一次对她提起了他的母亲。
  那时候，她以为他说的是他的养母，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说的应该是他的亲生母亲才对。
  为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他怎么会想起来喝酒呢？
  黑暗中，苏晴看着那个侧着身站在窗边的男人，他的手里举着高脚杯，双眸落在窗外不知名的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昏黄的路灯透过斑驳的树叶，从窗户透入，打在他身上，落下同样斑驳的光影。
  时间，过得可真快，还记得她第一次到这里时候，路两旁的那些树还不及一人高，到现在都快长到三四米了。
  她明明没有出声，他却像是有什么特殊感应，不用回头就知道她站在楼梯口，幽幽开口：“要来一杯吗？”
  苏晴也并没有感觉很意外，这个男人的灵敏性本来就比平常人强数倍，钟离昊天还能在五米开外的地方闻到每一个人身上的特有体味呢，他能在黑暗中感应到她的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个宅子是他的地盘。
  “我不会喝酒。”苏晴淡淡拒绝，却并没有离开，反而一步一步踱下楼梯，在距离他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不过，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聊聊天。”
  严默终于转过身来，一口饮尽杯中所剩无几的液体，轻笑：“素素，你现在说话的样子，还真是越来越有大将风范了呢……”
  “这还得谢谢严总这大半年来的苦心磨练和指点。”她毫不扭捏地承受他的夸赞，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这大半年来，她的成长有目共睹，“所以作为交换，如果严总有什么心事想要倾诉，我可以当一回听众，我保证，过了今晚就会把你说过的话统统忘掉。”
  “是吗？”黑暗中，严默挑了挑眉，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心事？”
  “直觉。”
  “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心事与什么有关呢？”
  苏晴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明亮的眸子微微垂了垂，过了半晌，又抬起头看他：“我猜，和你的亲生父母有关。”
  严默的身形蓦地一顿，她把他的反应收入眼底，静静地道：“严默，两年前的事，我一直没有问你一句为什么，因为我觉得根本就没必要，无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所做的事，而我也不打算原谅你。”
  “当然，你说过，你并不需要我的原谅。说实话，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很生气，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明明是你对不起我，为什么你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对我说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呢？”
  “渐渐地，我开始明白，其实你的想法是对的，奇怪的是我的反应——为什么我会认为，是你做错了事，是你对不起我呢？这阵子，你带着我，让我以不一样的视角重新审视了这个世界……有能力者，为实现心愿而有所行动，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错，错的是，我恰巧是那颗你为了成全自己而被牺牲的棋子。”
  ☆、第226章　救赎（4）
  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并且说话的神态和语气，以及话中的内容，都与他极其相近。
  一切，都跟他原先所计划的那般，她学会了自私，也变得如他一般狡诈，可是，他却觉内心沉重——因为他正在一点一点把那个曾经的温素锦亲手摧毁。不久以后，她会变成真正的苏晴，就连温素锦最后的一丝影子也会被剥离。
  可是，他忽然好怀念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无论他怎么驱赶也不走的傻女孩。
  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他了，可是爱他的那个她明明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啊……
  见严默只是看着自己并不说话，苏晴低下头，继续道：“所以，就算是为了能让我感觉好过一点吧，跟我说说你的父母，至少让我觉得，你是可以被原谅的，就算你并不需要我的原谅。”
  原谅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原谅他，除了他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有多恶劣，他愿意带着对自己的这一份憎恨，一起下地狱去，受尽折磨，去忏悔。
  “所有事情的经过，就跟你从新闻上听到的一样，没什么好多说的。”
  一句话，云淡风轻地带过了他曾经最痛苦的童年噩梦，可是，那一切明明都还那样清晰的留在他的脑海中，想忘都忘不掉呵……
  那一年，他六岁，由于温宏方的蓄意陷害，父亲含冤入狱，最后死于狱中，母亲于同一天在他面前跳楼自杀，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不敢一个人睡觉，因为他害怕黑夜，害怕再一次看到母亲从自己面前一跃而下的场景。
  那些趋炎附势的亲戚见无利可图，没有一个愿意收留他，到最后，他只能被送往福利院，也就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同样身为孤儿的小妍和猿。
  福利院的孩子很多，新来的总会特别受到孩子王的“关照”，所以，在福利院工作人员看不到的地方，他挨打受饿那都是家常便饭。最高的记录是三天没有吃饭，当时正是流感肆虐的季节，他发着高烧又饿又冷又难受，几乎以为自己就会一命呜呼。是小妍，抱着从饭店垃圾桶里捡来的剩菜剩饭，救了他一命。
  弱肉强食，那时候，他就深深地懂得了这个道理。
  在这个世界上，弱者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就像他的父母一样，所以他发誓，他一定要成为强者，把他曾经所经历的承受的，一一还回去。
  打架斗殴，威逼利诱，年仅六岁的他开始不折手段的拉拢人马，然后组织起来一起去争夺食物，猿就是那时候和他成为铁哥们的，每一次打架猿都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个。
  经过两年的逞凶斗狠，他成了统领全院孩子的强者，制定了每个孩子都必须遵守的规则，开始发挥出他的领导才能。
  石氏夫妇去福利院收养孩子的时候，他并没有料到，他们会看中自己，毕竟，他已经八岁，不容易改造，此前在福利院的记录上又劣迹斑斑……
  那时候，他还曾经反抗过，可是，石恩成的一句“你就只想当一辈子的孩子王”，让他吞下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
  在现实面前，什么骨气尊严，全都是空话。
  ☆、第227章　救赎（5）
  头有些痛，严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条薄毯，而那只业已空了的高脚杯还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打开夜灯，墙上的时钟告诉他，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苏晴房间的位置，她应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