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尘小春 更新:2022-10-16 12:01 字数:4757
“嗯。”
夜见;我回到西厂时;便见他在月下吹箫;哀怨缠绵;不知为何我心中突然飘过几缕未曾听过的曲调;我下意识的将其记住。
却听汪直道:“你回来了。”我淡然一笑:“嗯;有些事要忙就回来晚了。”他轻叹道:“现在是冬季;路很滑;你独自一人不安全;我又太忙了;我派人去接你吧。”我连忙拒绝:“谢谢厂公;倾璃会小心的;厂公不用派人。”
“噢。”
“厂公;你为何一直吹这一首曲子呢”
他淡淡道:“我现在不过是初通音律;想等以后再学其它曲子。”
“噢。”
回房后;我便提笔记下刚才心中闪过的曲调。脑中蓦地灵光一闪;不如把这首曲子谱好;送给他。于理;我是他的对食;于情;我总是亏欠他的;他过生辰;我送礼物给他也是应该的;若他接受了;我就更容易曲得他的信任。于是;我开始为他谱曲。
匆匆一瞥;已是年关将近;没曾想我现在才将曲子谱好;我这呕心沥血之作看来要变成新年之礼了。这一夜;万家团园;守岁祈福;爆竹劈雳;香烛冉然;这是除夕之夜;它属于天下任何人;却不属于宫中的奴仆。我仰望那绚丽多彩的烟花;心中却无限感伤;不是因为烟花的美丽短暂易逝;而是因为那些曾经陪我欣赏这瞬间美丽的人;已经不再了。
我黯然往西厂走去;心神有些恍惚;不经意间脚下一滑;便要摔倒。我惊呼一声;紧紧地闭上眸子;等待与大地的亲密接触;没想到却被一人扶住;却听那人道:“夫人,你没事吧?”
我站稳身形,凝神一看,是汪直的一个护卫袁翼。我道:“谢谢。“他摇头道:“夫人不必言谢,是厂公命卑职来护卫夫人的。”
“厂公…”我陡然想起汪直曾说过要派人来接我,当时被我婉拒了,没想到他一直在派人保护我。我默默地回到西厂,便被阿福带到了汪直的卧房,但见餐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却没见到汪直,我问阿福:“厂公呢?”
阿福道:“厂公在厨房里呢。”
我惊诧道:“厨房?”
阿福解释道:“厂公在厨房里烧菜。”
我更加惊异:“可厂公不会做饭呀!”“厂公说想在除夕之夜亲自为夫人下厨,已经暗自学习烹饪两个月了。”
我心中一震,涌起一股暖流,他是权倾朝野的西厂厂公,如今为了我,竟然要亲自下厨。忽然听道汪直笑道:“倾璃,你回来了。”我回过心神,见他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进来,我赶快起身,浅浅一笑:“是呀,我回来了。”
说着想要接过汤羹,他却绕过我的手,宠腻道:“会烫着你的。”布置好一切,汪直便命阿福下去。我和汪直各自坐好后,都沉默了片刻,却听我和他同时开口:“倾璃…”“厂公…”
我们相视一笑,又一口同声:“你先说。”我凝视他一眼,轻轻地道:“厂公,谢谢你为我做了么好的饭菜,谢谢你给我一个除夕之夜。”
他温柔一笑:“我们是亲人,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倾璃,你可知,我是孤儿,这么多年,我从未和亲人吃过一次团员饭,也从未过过真正的除夕之夜,有你陪着我,我真开心。”
我心中一痛: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让我伴他左右可我…我陡然惊觉,我又为他心痛了,不可以,不可以。我暗自告诉自己:我只要尽对食的义务,陪他吃顿饭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我稳住心神笑道:“厂公,我们就别谢来谢去了,一会菜凉了,岂不辜负了厂公的一番心力?”
汪直笑道:“倾璃,你说的对。”
说着夹了一筷鱼肉给我,笑道:“祝你年年有余。”我咬了一口,发现现鱼刺已全被剔除,他实在太细心了。我细细品尝,只觉满口鲜香,没想到他才学了两个月,就达到这个火候,他一定投入了很大的心力。
我抬眼望去,他正静静地注视着我,有些紧张,有些期待。他见我望他,问道:“味道怎么样?”我咽下鱼肉,轻轻笑道:“鲜嫩美味,实在是太好吃了。”他开心道:“是吗?那太好了,你一定要多吃一些。”说着又夹了许多菜给我,我笑道:“谢谢厂公,你也要多吃一些呀。”
言笑晏晏,觥酬交错,这顿团圆饭,把我们带到了普通人的世界,仿佛他不再是西厂厂公,我也不再是宫中乐工,我们只是这万家灯火下最平常的人家。只是我清楚的知道这仅仅是仿佛而已。肴骸即尽,他命人撤去酒席,陪我漫步月下。我仰望夜晚中的苍穹,它像一块巨大的黑色丝帛,遮住了我想要走的更远的视线。
今夜没有星光,只有一弯新月静静地悬在夜幕中。忽然间,雪花盘旋飘落,漱漱之声惊扰了西厂的宁静。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亦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同他一起漫步在繁雪飘落的月夜。恍然间,汪直幽幽道:“真希望以后的每场雪都能与你同赏。”
我撇头对上他凝视我的眸子,月色之下,他的眸子如一池浓墨,但却游弋浓的化不开的忧伤,这是为什么,我不是陪在你身边么?是春华么?是呀,在你眼中陪着你的仅是倾璃,而你想要的不仅是倾璃,还有春华。我暗子埋藏心中的叹息,婉转浅笑:“倾璃是厂公的对食,自然会与厂公同赏以后的每场雪。”
我心下默叹:是你我死前的每一场雪。我们都没有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数着今年还剩下的时光。雪已经铺了很厚一层,为大地披上了一层新衣。他道:“雪下大了,你却歇息吧。”我微微摇头:“我陪你守岁。”我知道他想陪我他守岁,那我便陪他,不为别的,只为我对他的亏欠。他很是欣喜,软语道:“再在外面呆下去,会冻着你,我们进去吧。”
我微微晗首,同他一起回房。室内碳火熔熔,很是温暖。我倩然一笑:“倾璃为厂公唱一曲吧。”说着,我轻启朱唇,轻吟浅唱,唱的正是那首《诉衷情》。我婉转吟唱,他凝神细听,也不知唱了多久,我渐渐停下,他便起身斟了一盏热茶递给我,柔声道:“唱了许久了,喝杯差润润嗓子。”
我道声谢谢,接过茶杯缓缓饮尽,只觉温润甘甜中微带一丝苦涩。一室温暖,我们嗅着清茗的馨香,听着碳火偶尔的劈雳啪啦,相对不语,只是默默品茗,让茶水淹没各自的心事。过了许久,子时的更声厄然敲响,新的一年终于开始,过去的一年已然结束,只是我的心已经遗留在那逝去的那一年。
汪直轻轻一笑:“能和你一起迎接新年的第一刻,汪直真的太感激上苍了。”说着,他起身打开窗户,对着月亮跪下,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他虔诚的模样让我想起上次他在寺庙焚香祷告的情景,这一次,他又在祈祷什么?过了片刻,他起身对我说道:“倾璃,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语毕,他进了里间,取出一把琵琶递给我,温柔笑道:“我知道你酷爱音律,便寻来这把琵琶,你来试试看。”
我接过琵琶,但见琵琶木料上乘,做工极精,信手一拨,音色极正,果真是一把极品的琵琶。我心下惊异,如此极品他是如何得来的?想必来路不正,我婉言道:“谢谢厂公的礼物,只是这琵琶价值不匪,倾璃受之有愧。”
他道:“不,这世间,唯有你配弹这些琵琶,难道你不想收我的礼物吗?”
我微微一怔,暗忖:我现在不能拂了他的面子,以免得罪他,现在且先收下,以后不用这个琵琶就是了。便道:“那倾璃就却之不恭了。”说道礼物,我到想起为他谱的曲子,便道:“倾璃亦有礼物相赠,请厂公在此稍候片刻。”
于是我匆匆回房,放下琵琶,取了乐谱便回到汪直房里。我将乐谱递给他,道:“那夜倾璃见厂公在雪夜里吹萧,有感而发,便写了这首曲子,倾璃见厂公只吹一首曲子,便想作为厂公的生辰贺礼相送,没想到最近才谱好,所以就当是新年贺礼,请厂公笑纳。”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乐谱,默默地凝视半响,才对我说道:“这真是汪直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谢谢你!”然后,他打开乐谱喃喃道:“寒雪牵魂曲。”(注:曾经有一部电视剧叫做《雪花神剑》,它的配乐叫作“寒雪牵魂箫”,此文说是柳倾璃所谱乃情节所需,有兴趣的亲可去试听,真的很配汪直雪夜吹箫的情景)
他细读完毕,便取出洞箫试着吹奏,我在一旁观望却发现他的手有些颤抖,我凝神细看,他的手指有几处伤痕,有的正微微渗着血迹,我想起他亲自下厨,想必为此弄伤了手,可他竟然也不包扎。
我心中微微一痛,叫道:“厂公。”他停止吹奏,笑问:“何事?”我也不言语,只是取出丝怕,替他细细包扎伤口。包扎完毕,我抬起头却发现他怔怔地凝视着我,我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地拿过他手中的洞箫,凑道唇边,吹响“寒雪牵魂曲”。曲声缠绵悱恻,仿若静夜飘雪,仿若繁花漫天,如怨如慕,如泣如素。曲生渐歇,我们却仿佛依旧沉溺在牵魂曲中,久久不能言语。
红袖点评:岁岁年年,一杯浊酒雪压霜欺,此情依旧原想情已远心已灭,未曾想到万仗尘缘中还有重逢。他淡淡的笑着,把手中的食材放入锅中搅拌,为了想与她好好的吃一顿团圆饭,他已偷偷练习多日。一想到能让她吃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他就窃喜不已。其实幸福如此简单,并不是要众人前呼后拥,也并非要位高权重,原来一日三餐卧榻一眠,比跟一群人貌合神离的人在一起,这感觉真的很温馨。
停下手里的动作,回想当初的一饭之恩,到现在他对她都充满了内疚与自责。看着双手一想到这上面沾有她父亲的鲜血,拼命压下负罪感,不停的揉搓着双手,希望手上的刺痛能消除心里的魔障。他手忙脚乱的撑在锅台上,痛苦自责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上,死在自己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唯独他不能面对她的双眸,积蓄已久的感觉如洪水猛兽一般,瞬间冲破他所有苦心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吞噬掉他所有感观,把他抛进地狱般无尽的深渊。
“厂公,夫人回来了。”听到小太监的回禀,他闭上双眼心里暗自提醒:“不要内疚,不要自责,不要让她察觉,不要吓着她。”把煲好的羹汤捧好,见她长身立在室内,不由的让他停住迈进的脚步,有人等待的感觉真好,有家的感觉真好。虽然这是向上天偷来的几日清闲,汪直你好好好珍惜现在的时日。
把千辛万苦寻来的琵琶送到她面前,看到她眼神中转瞬即逝的迟疑,唉,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了。为了寻访此琴,他特亲自登门拜访求来的,他知道她不喜欢夺来的东西,只要一想到她能弹这样的上等好琴,他心里就高兴,因此也不对她多做解释。
这个新年过的极好,有她相伴,倍感温馨抚慰。难得的是他独吹奏的小曲,她竟然会记的还谱成的曲子。看着她用自己的帕子细心的帮他包扎,汪直恨不得手上再多划上几个口子,她垂下眼帘认真的缠绕打结,此时的他痴痴的笑了,原来她也会注意到自己。
倾世恋 情何堪
冰雪已然消融,树木偷偷冒出了嫩芽,柔风吹面也不寒。冬的脚步远去了,春的脚步来了。养了一个冬季,清姿的腿也痊愈了,正在练习行走。初嫣这小妮子也越发的亭亭玉立了,只是好似已经春心萌动,时常心不在焉,面容羞涩,忽喜忽忧,我想着我在她这个年记亦是这般,便也不说破,只是有些担心她。
而荣妃娘娘亦克服了她的病症,现在正在和我学习弹奏琵琶,我知道她是想有朝一日能亲自为皇上演奏,虽然希望渺茫,但有一个愿望总是好的。我突然就想起含香说过,后宫里这群不幸的女子,能有一个牵挂的人已经很幸福了。
这一日,我去怜心殿时,便见荣妃娘娘静静地坐在红木桌前,正在将一些药材和干花装入香囊。我福身道:“荣妃娘娘万福。”她抬头婉然巧笑:“平身,坐吧。”
我放好琵琶,道:“娘娘,让奴婢来帮你吧!”
她微微摇头:“这是做给皇上的,本宫想亲自动手。”
“给皇上?”
她蓦然轻叹:“皇上每次和万贵妃不和,便恶梦连连,难以安寝,我学过歧黄之术,便做些有安神作用的香囊,没想到倒是很有作用。””
那皇上他知道吗?”她浅笑道:“只要皇上能够安然就寝,他是否知道又有什么打紧。”
“娘娘…”
她淡然一笑:“你不用再说了,你可知本宫自从流落金陵,过的一直很凄苦,只到那次上山采药误落山崖,为皇上所救,我才明白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他抱起我的时候,我就在想原来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