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2-10-16 12:01      字数:4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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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容回了燕都闲了下来,得了崔华辰召见,还以为是要给他什么新的任务,没想到崔华辰却是看似随意地问他出征和长公主的相处情况。
  纪容心念电转,一边揣摩着帝心,一边谨慎回道:“长公主殿下思谋深远,果决非常,臣等皆拜服钦佩。”
  崔华辰抬眼去审视纪容,只见他长睫微垂,神色淡淡,却不掩秀美清雅之态,经了这次战场历练,从前那眉目间的阴郁之气尽去,更添了几分英华,心中不由更觉满意,仍出言试探道:“朕听说朱雀军并不是很服长公主的帅令,你看朕是不是该让长公主换个位置。”
  纪容心中一惊,连忙道:“朱雀军此前一直令行禁止,未有违抗长公主军令的,此前或有些将士心中有些不服,但经过塔城一役,皆心服口服!”
  崔华辰微微一笑道:“朱雀军令行禁止,那也是你这个副帅压着罢了,并没长公主什么事,她到底年纪轻了些,威信不足,若不是如此,你也不会瞒着她去塔城了,而她也未能收服你这个副帅,最后造成主副帅两人同时轻离大军的情况,若不是朕及时赶到,大祸已是铸成。”
  纪容双膝跪下叩头道:“此事为微臣擅自做主,与长公主无关,请陛下责罚。”
  崔华辰只道:“总是她威望不足罢了,此事之前也已罚过,朕不和你计较,朕打算让她卸了朱雀军主帅的职务,由你升任。”
  纪容背上出了一层薄汗,深深叩头道:“臣愧不敢当,长公主智勇双全,请陛下仍让她统领朱雀军。”
  崔华辰低声笑了笑道:“起来吧,如何吓成这样,长公主身为女子,总要嫁人,如今燕地也算基本平定了,朕也不打算让她在军中了。”
  纪容勉强站了起身,听到崔华辰所说长公主要嫁人,又不好继续反驳,然而犹如明珠将要藏于暗室,苍鹰归于金笼,他只觉得一种淡淡的惋惜之意在心中升起,崔华辰走了几步却又道:“朕将长公主安排在你军中,你应知道朕的意思。”
  纪容怔了怔,崔华辰看他不解其意,只得再进一步挑明:“爱卿年青未娶,又是文武双全,朕原以为这些日子,你们配合征战,总能生出些默契。”
  纪容呆了一会儿,终于慢慢领会到了崔华辰的意思,脸上渐渐升起了蒸腾的热气,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应答。
  崔华辰笑了笑道:“如今看来,你是无意?”
  纪容结结巴巴道:“臣不敢……不是……没有……”
  崔华辰忍不住笑道:“到底是不敢有意,还是确实无意?”
  纪容终于重新控制了他的舌头:“臣愚笨,公主金枝玉叶,聪颖非常,臣不敢肖想。”
  崔华辰转过脸看了看他,似笑非笑,眼里却幽黑难测:“朕今日给你挑明,便是觉得你配得上她,你若是无意,朕也不强求,若是对长公主有意,朕会给你些机会,只是长公主性情倔强冷清,要得她允婚不容易,她若不点头,朕也不会逆了她的意思强行赐婚教她不开心,你明白吗?”
  ☆、第45章 求娶
  天下太平;日子也变得慢了起来。阿蘅回京后就住在宫中,私下仍是让人打听了下大寰的消息,知道独孤晟已是“从五台山回宫”,然后亲身到太后跟前侍疾;太后的病已是好转。阿蘅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隆福太后待她极好;而她虽然不知原来的阿蘅是去了哪里;她占了阿蘅的身子后,也是实实在在地替她承欢于隆福太后膝下;若不是命运叵测;她原是能好好地做她的长公主下去的……她想到这些,心里多了挂念,越发觉得不安,种种烦忧纠结,教她每天只是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来。
  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这日崔华辰却是遣了人来教她到御花园内闲谈,谈了几句看她有些懒懒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不打仗你就懒起来了,脑子给我多动动,如今方开国,诸事都是一团糟。”
  阿蘅打了个呵欠道:“大哥那么多臣下,哪里用得着我呢,圣心如海,深谋远虑,还是让臣妹好好歇息吧。”
  崔华辰道:“你嫂嫂说你连教云霁下棋都能睡着,看来是闲出来的毛病,还是给朕拿个治军的章程出来吧。”
  阿蘅懒懒道:“霁儿一步棋要想几盏茶的时间!简直和大哥从前一模一样,这天气热成这样,叫人怎么能不发困。”
  崔华辰一边道:“再热你也少用些冰,不可贪凉了,朕适才传了纪容入宫,说说那治军的事。”
  阿蘅却想起一事问道:“纪容现在还掌着暗阁么?”
  崔华辰点头道:“已在安排接手的人了。”
  阿蘅默然不语,崔华辰微微一笑,知她关心什么,淡淡道:“隆福太后听说看到独孤晟从五台山回来,精神大好,病体渐消,听说已能起身了。大寰秦王依然按兵不动,这一招的确够狠,如果隆福太后病重独孤晟都能忍住不出来的话,宫变只怕就在瞬息了……不过,独孤晟目前依然没有子嗣,秦王却已成人,听说隆福太后病渐好,正打算替他择妃成婚。”
  阿蘅看着荷塘不语,崔华辰走到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痴儿,忘了吧。”
  阿蘅轻轻捏了个碟子里的橘子,轻轻剥开橘子皮,然后低低道:“从前有次行军,接连行了三天三夜,和独孤家会师后,他悄悄递了个橘子给我,原来是他军中好不容易分的,他一直收着,专专地遇到我留给我,那橘子涩得很,皮又厚,可是那是我觉得最好吃的橘子……我当着他的面全吃了,大哥……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一个人这般待我,我们其实聚少离多,但每次遇到,他都能给我留着一些战利品,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我却每次都盼着和他见面,想着法子和他多呆一些时间,总是打听他的消息,一见到他心里就开心。”
  “从小大哥在我身边,看着我,教着我,给我指路,我出错大哥指点我,我莽撞大哥约束我,我想走远一些大哥便帮着我走得更远,他却令我欢笑悲伤皆为之绕,令我软弱不堪,牵肠挂肚,患得患失,我曾在他身上看到我一生所向,我也想尽我所能让他振翅高飞,我们当时都有着能为对方奋不顾身的勇气,便是最后有缘无分,只是情这一字,不知所起,不知何从,他就是我命中的劫数,一步步沉沦到底,直至无可救药。”
  “宫里的那三年,最后的时光其实我很不甘心,我想着,我不想死啊,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想继续和大哥下棋,想骑着马周游天下,想有一个孩子,和大哥曾经教导我的一样,教导他成长,看着他成为我想成为的那种人,等他长大,送他去看我没有看过的地方……我还有这么多想去做的事,还有这么多的愿望没有达成……我一点都不想死……憎恨也好悔恨也罢,都顾不得了,我想再活一次……我想再看到他,能和他一起生活在一个地方……这么些年来,我只要想到那个人,就彻夜难眠,闷闷不乐,即使当时觉得他根本不爱我,即使后来命不久矣,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很贱?但是我心无慧剑,斩不断这情丝三千……我知大哥一切为我好,想教我幸福安稳,但是即使没有嫁给他,我也做不到心里这般的想着他,然后嫁给另一个人?”
  崔华辰听她这话说得说得至诚至性,发自肺腑,脸色微微变了,远远看到纪容在内侍的引导下进了御花园,心头却知此事只怕难成。
  纪容一路走进御花园,远远便看到阿蘅穿着件湖绿的裙裳靠在栏杆边看着水里的锦鲤发呆,雪白的一段手肘露出淡绿衣袖之外,白皙得近乎透明,身上不过略略些珍珠钗饰,腰带长长地坠在碧水裙边,柳色侵衣,绿水迎眸,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柔光,居然一改从前军中凛冽肃然、深沉肃穆的姿态,显出了女子特有的慵懒妩媚来。
  纪容只觉得心中微微跳了一下,连忙上前叩见站在一旁的燕帝,崔华辰今日也只穿着月白常服,并没有着冠,只用一根簪子挽着乌发,面色沉静容颜若凝,与阿蘅一同站在一起,两兄妹正是松柳之行梅雪之姿,难描难画。崔华辰只是微微笑道:“爱卿请起,朕今日和长公主闲聊,说到治军之策,朕想起你上次说的屯军于边境为民的法子颇为可行,故唤你来详细说说,参详参详。”
  纪容看阿蘅转过脸来向他致意,长眉如画,瞳仁漆黑,眼波澄澄如水,心中又是一跳,一五一十将那兵田之法说了一遍,纪容偶尔询问一两句,阿蘅一旁只是静静听着,纪容却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天气炎热,一番君臣对答后,纪容汗流浃背,崔华辰笑着让内侍来斟茶让他坐下歇息,一边却对阿蘅道:“今日风景甚好,不如吹一曲来听听?”
  阿蘅点点头,并不推脱,果然有宫女持了玉笛来给他,她站在荷塘边,横笛而吹,满池荷叶大如盖,微风吹过,满池荷花莲蓬摇曳,红莲绿萍随碧波荡漾,蜻蜓萦飞,红鲤水中畅游,笛声悠悠然然,长日漫漫,人心悄悄,阿蘅长袖飘飘袂裾飞扬,宛若神仙中人,纪容只听得心池摇曳,意意浩荡,脸上似乎仍然泰然若谨,一颗心已湍湍沸沸,无所依据。
  崔华辰心中暗叹,只望他们二人能多相处一些,阿蘅能想明白了,一曲吹毕便道:“朕还有些事先去书房,纪爱卿和公主再商量完善一下,明日呈个详细的折子上来给朕。”
  阿蘅立起来应了,看着崔华辰远去,和纪容说了一会儿,并不眷恋地自回宫了,独留下纪容一个人独立园中,第一次感觉到了突生的寂寞,仿佛这二十多年第一次觉出了孤苦来。
  夜间崔华辰到皇后中宫去看太子崔云霁,李宛如一边殷勤接着,一边有意无意地问:“听说陛下今日让纪容进了宫和长公主商量事情?”
  崔华辰一听心中洞然,微微笑道:“朕本来想撮合他和长公主,不过兰儿似乎无意,且先放着吧,横竖她还年纪小。”
  李宛如笑道:“纪将军这般的品貌公主还看不上,还有什么人能配得上公主呢。”
  崔华辰略略皱了皱眉,傲然道:“朕的妹子,自然是挑最好的便是了,这事不着急,你也不要乱牵线,兰儿一向生活上粗疏,你却是要盯着宫里的供应,别让那些下人慢待了她。”
  李宛如连忙道:“一应供应,都盯着呢,并不曾慢待。”一边又慢慢问道:“如今后宫空虚……四方初定,陛下要不要选一些官宦闺秀,以充宫掖?”
  崔华辰摇了摇头道:“不必想这些,你只管教养好云霁和云霞便好。”
  李宛如心中存了一事,听崔华辰说了,也并没有十分欣喜,心中反更生了一丝烦扰。
  整个夏天过去了,纪容一直没机会遇到长公主,她似乎觉察出了崔华辰撮合的意思,几乎所有的宫中饮宴,都没有参加。而大燕初立,百废待兴,纪容也忙得很,只是无端端心里多了一丝牵挂,再不能如从前一般清净空旷。
  李宛如心中却是越发难捱,却苦于崔华辰总是忙于政事,人又清冷自持,平日里除了见见孩子,几乎极少有帝后私语的时机。这日她反复想了许久,还是专程端了参汤去御书房,少有的摒退了内侍,再次和崔华辰提到:“长公主的婚事,皇上心里还是没有打算么?”
  崔华辰愣了愣,抬眼去看李宛如,双目锐利幽冷,刺得李宛如心里微微一缩,崔华辰却复又垂了睫毛,淡淡道:“兰儿转年也不过才十六,你着急甚么?”
  李宛如一句话反反复复在心中转了半日,看着崔华辰犹如冰雪谪仙一般的容颜,终于鼓足勇气道:“兰儿这些天总有些懒怠饮食,眉低眼慢的,走起路来也和从前的轻盈窈窕大不相同,我问了服侍她的贴身宫女……她这两个月……都不曾换洗……”
  犹如空天劈下霹雳,崔华辰抬起眼睛,冷目如电看向她,一向冷静的双眸里仿佛掀起了疾风暴雨,那一瞬间李宛如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生寒意,暗自有些后悔,接下来她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崔华辰却是胸脯轻微起伏了一会儿,显然在竭力抑制怒气,隔了一刻,才从齿缝中发出几个字:“让那几个宫女管好嘴巴,违者杀无赦!”
  李宛如身上微微发抖,轻轻发了一声:“嗯……”
  崔华辰握起笔,淡淡道:“这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宫吧,此事需谨慎……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宛如心里涌上一阵酸楚,满嘴苦涩应道:“是。”
  待李宛如走后,崔华辰却是硬生生地将手里的笔杆捏断!深呼吸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道:“摆驾芷若宫。”
  芷若宫里,织金兰纹纱窗帷长长垂着,日光微微透过窗纱漏进殿中,四下寂寂无声,一眼就能看见阿蘅正侧躺在榻上,榻后头的十二扇屏风上绣着大朵的粉荷,灼灼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