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节
作者:生在秋天      更新:2021-02-17 17:05      字数:4809
  “清澈,清澈!你在哪儿?”顾缨高声喊道,声音中所蕴含的灵力使得离他最近的鬼雾被震得粉碎,浅红色的烟雾在夜色中四下飘舞着,如同染着血色的花瓣。
  “呵呵……”身后的血色烟雾之中,突然传来少女清脆如珠的笑声。那笑声是那般的明媚而纯净,刹那间,似乎沉沉夜色,森森鬼雾,都变得明丽温柔了起来。
  顾缨霍然转身,睁大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更文了,总算赶在8月1号的最后一刻把文发上来了,长长的松口气咩~
  ☆、秦切玉
  触目所及尽是猩红之色,那些层层叠叠的亡魂汇成了无边无际的浓烈血海,遮蔽住了视野之中的所有东西。海王就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行走,恍如信步闲游般的悠然自若,鬼雾仿佛遮蔽不住她的视线,那汹涌如烈酒的恶念亦无法侵染她的心。
  见海王没有被恶念沾染,鬼雾仿佛拥有意识一般愤怒的涌动着,血色翻滚间,无数幻象在眼前一一闪过。昭月祭坛上舞袖连风,雪色沙滩上烟花如梦,迷迭香香美似氤氲水雾,玄衣的青年含着一抹轻笑,将黛蓝的小巧海螺耳坠戴在了她的左耳耳垂上。小心翼翼的动作,有着足以让世间任何女子都沉溺在其中的柔情。那双幽黑如夜的双眼深深的凝望着她,似乎望见了整个天下。
  海王面色淡淡,毫不犹豫的踏前一步,走入了玄衣青年的身体。前一刻还鲜活的人瞬间化作了血雾,重新没入了鬼雾之中。与此同时,左耳间的海螺耳坠也消失了,耳垂森凉,似乎还保留着上一刻摇晃的触感。在它消失的那一瞬,海王似乎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那是深埋在记忆角落中的画面,小巧的螺壳被一团流光不容置疑的击中,伴着小小的清脆的脆裂声化为齑粉,如同一段永远也无法弥合的感情。
  伸手摸了摸右耳的绿玉塞子,海王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轻蓝的眸瞳间却没有丝毫笑意。
  她自然不会忘记,那只象征着誓言的凝黛螺耳坠早就没有了,被当年亲手将它戴在她耳边的人亲手施法所毁,连一点灰尘都不曾留下。不过毁就毁了吧,反正她早就无所谓了。
  按照心眼神通的指引,海王继续向鬼雾的最深处走去。四围血雾如堵,幻象纷纷,却无一可以让她略停半步。心若冰雪,波澜不惊,有时候并非果真便有吞天的巨胆和刚逾坚铁的心,而是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一无所有,也就无所畏惧。
  在黯无天光的鬼雾中行走,似乎时间和空间都凝滞了下来,也不过走了多久,海王终于停步,数丈之外的前方现出一片不大的小亭,鬼雾似被无形的力量阻隔在亭外,亭中女子一袭浓丽红衣,与亭外红雾相映,越衬得发如泼墨,体态婀娜而暗蕴剑意。
  “想不到竟然有人可以找到这里,”女子的声线低沉,带着金石般的悦耳与磁性,“不知该称呼你公子还是姑娘呢?”随着话语声,她慢慢转过身,露出一张素净的容颜。那副容颜无疑是美丽的,眸如秋水唇若施脂,象牙白的肌肤,却生着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给原本娇柔如花的容颜填了几分剑独有的清凛尊贵的孤傲。
  杨八曾说,简家小姐的容貌天仙也不过如此。可有一点他却是不知道的,简倢羽确实貌若天仙,但却神似艳鬼。也只有鬼,才能有着如此森艳与阴丽的容颜。
  “简倢羽?”海王缓缓问道。
  “是成齐格告诉你的吧,”女子闻言愣了愣,微微思索便明白了始末,红唇轻挑,凌厉而秀丽的眉眼间顿时有了三分嘲弄七分讽刺:“原来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市井传言,皆说简家小姐大度贤淑,成员外能得此如花美眷,实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海王口中说道,让自己向亭中走去,“可现在看来,这眷属美则美矣,却是一对怨偶。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书生却娶了千年道行的剑魂为妻,如此财色双收的买卖,可他似乎并不满意啊。”
  简倢羽目光冷冷的看向海王,突然道:“我所设下的鬼雾迷魂阵,以千年中积累的灵气为引,将千里之内所有亡者的欲念放大到了百倍,自问就是拦下五六百年道行的修仙者也不在话下。你那法器虽然可以驱除邪祟,但也只能在凭着它在阵法外围打转而已,根本破不了阵法内围的幻象噬心之术。我倒是没想到,你将那法器给了与你同来的少年之后,竟然孤身能闯到我面前来。如此道行,纵是我唤出府内所有鬼修一起围攻,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是为切玉剑而来。”海王道。
  简倢羽目光清亮,灼灼如月下如练的剑光:“我虽然自负,却也知道以你的道行,未必看得上切玉剑的威力。而且我可以感觉到,你的身上还有另一股霸道狠戾的力量,威力不在切玉剑之下,那是你的法器吧?法器贵精不贵多,这一点我想你不会不知道,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想要收服我呢?”她眸光一转,面上闪过了然之色,“是为了与你同来的那位少年吧?你们是情人吗?我听说昨晚……”
  “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海王截道,语气平常,眼底却有凛冽之意闪过,“不知简小姐听说了什么?”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听说。”简倢羽笑了笑道,按下心底一闪而过的惧意。昨夜眼前这位女子酒醉,那名少年在中了鬼雾的欲毒之下究竟做了什么事,她这个成府真正的主人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只是因为顾忌海王所戴的辟邪手环,她的手下并未能进入屋中,因而也不知道昨夜的那场□海王其实并非情愿。
  直到前一刻,简倢羽还以为两人是情侣,但现在看海王那讳莫如深的样子,似乎……自己布置的鬼雾迷魂阵在无意中搞砸了什么事?不过看情形,她与那名少年也未必无情吧?凤目中眸光一闪,简倢羽道:“不过与你同来的那名少年,他现在的情况倒是颇为有趣,你不去看看吗?”
  海王岂会被她轻易转开话题,当下只是看着她,淡淡道:“只要擒住了你,这府中大阵不攻自破。”
  简倢羽闻言笑了,笑容十分美丽,带着剑灵独有的清傲:“我不信。”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淡入了周遭的鬼雾之中,如同暴雨之夜自山巅奔腾而下的洪水,被限制在小亭之外的血色鬼雾奔涌而来,瞬间便将小小的亭台淹没。
  海王脚尖轻点,身形已然拔高十丈之高,玄之又玄的停顿在了空中。凌厉的光箭,澎湃的歌声,幽阴的毒火织成了一张滴水不漏的大网,不断地向海王罩来。那是海王记忆之中的百多年前所经历过的最为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移山倒海,风云变色。这本该存在于记忆中的力量,却在成府万千鬼修鬼力的催动之下,重现于人世。
  海王并没有用御风术,只是身形变换,以最普通的肉体速度在急雨般的攻击间隙游移,如同一片疾风中轻盈的羽毛,随着错综复杂的风力摇摆,却不会沾染上丝毫的尘埃。这样完美的身法与速度,完全超出了尘世的极限,令躲在暗中的简倢羽微微变色。
  这世间众生芸芸,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超出了凡人的认知。便如昔日的光华太子苍澜箜城,明明是深居海底的鲛人,却天生有着操控风云的能力。也如海王,虽是与海水游鱼为伴的鲛人女子,却拥有飞鸟般自在长空的天赋。
  在简倢羽看来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被海王找到了薄弱之处。拔刀,出鞘,雪色光弧划过,刹那间幻象与血雾同时破碎,视野一片清明。前方仍是海王方才所在的小亭,亭外围满了密密匝匝的鬼物,个个神情委顿,看向海王的目光惧怕而愤恨。亭中的简倢羽仍是一袭浓艳之极的红衣,傲丽的面容微露疲惫之色。
  “我输了。”她轻声说,精致的凤眼中是浓重的倦意与不甘,“能回答我一个疑问吗?”
  海王轻轻颔首。
  简倢羽目光移向亭外重新汇聚的红色鬼雾,神色迷离:“这鬼雾的猩红,是万千亡灵意念所化,只要是生灵,看到它都会或多或少的有所触动,为何竟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
  海王看着她,目光清冷:“我曾经是个瞎子。”
  简倢羽愣了愣,凝眸向海王看去。她仍是日常的打扮,白衣黑斗篷,用面具遮住面容,唯一可以看清的只有一双清冽如琉璃的轻蓝色眼眸,流光溢彩,清艳难言。
  很难想象,这样美的一双眼,曾经竟然是看不见的。
  简倢羽收回了目光:“你不像。”她自嘲的笑了笑,“算了,都已经是手下败将了,还追究这个有什么意思呢?”
  “你的本名叫什么?”海王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道。接着她看到简倢羽很明显的愣了愣,接着露出迟疑和思索的神色,半晌低声道:“秦切玉。”
  “秦家有女名罗敷的秦,切玉剑的切玉。”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如既往清淡而刚硬的口气,底下却隐约有着什么柔软的情绪在涌动。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清丽宛转的诗句,浅浅的勾勒出一位纯美的女子,明月珠,倭堕髻,美丽温柔如邻家女子一般。在鬼雾流动的红光之中,秦切玉微微垂着头,眼帘半阖,面容线条柔美,依稀可以看出千年之前秀美温婉的模样。
  海王沉默的看着她。
  秦切玉深深的吸了口气,敛去不小心暴露出的脆弱,看向海王的目光镇定:“我不能跟你走,这里的道场如果没有我的法力支撑,不出三天就会散去,到时阖府的鬼修无处栖身,便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是啊是啊,求求大仙饶了我们吧!”
  “姐姐和我们从没有害过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害人,大仙您就高抬贵手吧,我们不想魂飞魄散啊!”
  众鬼物闻言纷纷附和,齐刷刷的拜倒在地哀求道。
  “任何生灵死后都会脱离尘世前往无想天,那里才是最适合鬼物修行的地方。”海王丝毫不为他们的哀求所动,淡淡道,“无毒天是人间,你们滞留不去只能堕入非道,此地道场毁去之后,自会有使者迎你们入无想天。”她看向秦切玉,“至于你,引生人魂魄铸剑虽然残忍,但徐夫人铸剑向来讲求缘法,想来若不是你自愿为剑灵,他也不会真的杀人取魂。你既然是自愿,便该知道剑灵所附之剑必须以降服它的人为主。已经享受了做剑灵所带来的长生与力量的你,现在却想逃避自己的责任了么?”
  “我没有逃避,”秦切玉猛然抬头,眼神中是满满的凄厉,“我只是……不甘心!”
  看清了秦切玉眼底的神色,海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皱眉,半晌道:“是成齐格?”
  秦切玉微微一颤,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关于顾缨和海王的那场乌龙的h,真相是顾缨被鬼雾的负面情绪给感染鸟~~~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垂泪本是女子最让人怜惜的神态,只是秦切玉此刻的神情是那般的淡漠与清傲,无论如何无法让人将她放于弱势去怜悯。她只是张着眼,任由泪水木然的不断滑落。一双明煞的凤眼被泪水洗得格外清透,黑得极黑白得极黑,素淡而鲜明。
  “那时候,他待我很好,真的很好,非常好。”她说,清凛的神色渐渐变得柔软,却伸手擦去了面上的泪痕,停了片刻,又道,“那时候我还叫秦切玉,是方圆三百里唯一一家武馆馆主的独生女儿,他叫程事非,是邻居家的孩子。”
  海王沉默,看着秦切玉恍惚而温柔的神色,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幅千年之前的画卷,正在徐徐地打开。
  与被爹娘娇惯着长大的秦切玉不同,程事非家中有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上有大哥是家中的顶梁柱,下有三弟得父母偏宠,爹不疼娘不爱这六个字可以说是程事非的最佳写照。被爹娘和兄弟忽视成了空气的程事非,养成了一幅木讷胆怯的性子。只是这样内向的孩子,在看到飞扬跋扈的邻家少女时,竟也会大着胆子编一个花环递过去,虽然是扭着脖子红着脸伸长了手递过去的,似乎看秦切玉一眼都会烫瞎自己眼睛一般。秦切玉一把抢过花环,狠狠地瞪他两眼,却在赌气扭过头之际晕红了两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事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