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生在秋天      更新:2021-02-17 17:04      字数:4773
  另外,不知道亲们有木有注意到,这个御史的年龄是二百五哦~~~
  ☆、星崖
  晏清殿外的回廊底下是空的,铺着色若明霞声音薄脆的空明石,有人从上面走过时,空明幽深的旋律便会在廊上回荡。
  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不同的,君莫愁在海王宫里呆了一百八十九年,几乎记住了来来往往的所有人的脚步声。譬如海神禺京的脚步声有着静水深流般的深沉与力量,海王的脚步声韵律轻盈如同海水中盘旋着上升的悠悠气泡,而天欲雪的脚步则是强健而有力的,带着军中大鼓昂扬的节奏。起先听见他的脚步声,君莫愁总有种下一刻地板便会被这位大将军踩个窟窿的错觉。直到后来听习惯了,也就习以为常,反而觉得其他人的脚步声轻了一些。
  “陛下怎么就突然想起来要去陆地上玩了?”在行过礼之后,天欲雪舒服的坐在椅子上,私底下和海王相处,他总有着少年时的不羁和洒脱,“陛下乾纲独断,命令下得容易,微臣可是从下朝之后一直忙到现在,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啊!”
  刚刚端来茶的君莫愁听了他这话,“砰”地一声便将茶盅重重放下,碧绿的茶水晃了晃,险些从茶盅里溢了出来,看得天欲雪心肝儿乱颤:“莫愁姑奶奶,你这手真重啊!你要是肯到我的沧澜军里混,啧啧,就凭这身本事,怎么得也能拿个千户不是?”
  君莫愁和其兄君无忧与海王、天欲雪都是少年时的旧相识,交情自然不同。君无忧任太医院院判,医术高明,堪称海国第一人。哀侯夫人君莫愁得家兄点拨,医术也是不凡,只是少年孀居,早早便被海王接入宫中,做了正一品的尚仪。海王没有嫔妃,她便代王后之职总领宫中事物,便是解忧公主和星崖公子这等主子见了她的面也要行礼恭恭敬敬的叫声“姑姑”,平日里也是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这般随性的样子也只有在君无忧和天欲雪面前才能见上一见。
  “陛下命令下得容易?”君莫愁浅棕色的圆眼瞪得溜圆,“你倒说得轻巧!陛下从下朝回来到现在忙得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你倒还记得吃饭?可见这茶啊,是用不着喝了。”说着便重新端起茶作势欲泼,吓得天欲雪连连告罪,君莫愁才冷哼着将茶盅放下:“我去传膳了,你就慢慢跟陛下说你的‘正事’吧。”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子每次找陛下来都是干什么的,十回里面要是有两回是正事,她就去拆了大哥的药庐!
  天欲雪一阵干咳,眼望着君莫愁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方才敛起面上的嬉笑之色,目光沉沉,望向兀自批阅奏折的海王:“陛下怎么突然对割鹿会感兴趣了?”海王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另外一本,头也没抬的道:“朕有个疑惑,必须去趟陆地才能确定。”
  天欲雪欲言又止,虽然想要询问却也知道海王绝不会告诉自己,面色变了又变,半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清淡,隐约掺杂着莫名的情愫:“我会安排好护卫。”
  海王运笔如飞,显然没有听出其中意味,或者听了出来却压根没有在意。天欲雪已经习惯了海王的无视,耸了耸肩声音一提,便又是放浪热烈的语调:“对了,来之前江阴老头儿拉着我唠叨了半天,陛下知道他对我说什么了吗?”
  海王继续批阅,口中道:“是东皇国的事?”
  天欲雪耸耸肩,无可奈何的摸摸鼻子,笑道:“陛下,你就不能给我一次卖关子的机会么?老是这样真的很没有成就感啊……”
  海王没有理他,继续看奏折。
  “确实是东皇国的事。”天欲雪笑容一收,“那老头儿说,东皇国的现任皇帝东皇昭身患重病,估计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哎你说,人类寿命还真是短啊,我记得东皇昭十几年前才当得皇帝,当时也就三十来岁,这才多久就不行了?不过说实话这东皇国从香浮公主驸马东皇祁崩了以后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陛下打算帮忙么?”
  海王摇头:“东皇国国力大不如前,又与陶唐国结怨已久,陶唐国和羽民国恨不得马上将其瓜分,贸然插手,难免会与这两国结怨。虽然朕也不怕这些,不过如今的东皇皇室并非香浮公主的血脉,朕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当年香浮公主远嫁,还未到达东皇国那皇帝便已一病呜呼,不得已只得委身于新君东皇祁。彼时东皇祁已立赵氏女为中宫皇后,香浮公主只能屈居为贵妃之位,虽然东皇祁对她极尽荣宠,但终其一生也未能诞下一男半女。鲛人有千年寿命,香浮公主二百四十岁出嫁,却活了不过区区三百岁便郁郁而终。三百岁,放在人类中也就三十岁,正是韶华盛极的年纪。
  天欲雪沉默,眼前陡然现出一道倩影,红衣翩跹,发上凤钗口中的猫儿眼坠子吊在眉心,衬得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水波潋滟,整个人宛如一枝开得浓丽盛靡的美人葵。
  那是上任海王的长女,香浮公主。她比他大了四十多岁,自小便是海国出了名的美人儿,花颜玉貌华贵雍容,凤眼斜斜一睨,不知有多少名门公子望之而断肠。只是不料一个蠢蠢欲动的鲨族,便迫得当时的海王将爱女远嫁陆地霸主。
  今日的海国国力已堪称天下之雄,却只有他们这些旧人才知道,在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往时光中,不知有多少鲛人女子用自己如花的容颜和青春,为自己的祖国铺就了这条霸业之路。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
  天欲雪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脖颈上的鳃大大的张开,半晌方才合拢:“那两个老头安排了哪些人跟陛下一起走?”他指的是江阴和图南,这两位海国重臣都已过了六百岁,虽然有老当益壮之说,但比之于三百来岁的他和二百岁出头的海王来说,确实老得不是一点半点。
  海王左手抬起做了个招手的动作,一本奏折飞出,落到了在天欲雪伸出的手中。他翻了翻,目光落在末尾海王的朱批上,讶道:“陛下打算把萧侃那个愣小子带上?”萧侃正是那位怀着极大的工作热情持之以恒锲而不舍的参同僚的年轻御史,今年不过二百五十岁年纪,在随行的文武官员中间,委实显得太嫩了一些。
  “嘴皮子很快,是个人才。”对于他的疑问,海王下了这样的断语。
  “是嘴皮子比脑子还快吧?”天欲雪笑道,把奏折放了回去,起身道:“得,江阴老头托我带的话我也说完了,再留就得在陛下这里蹭饭了,我走了,陛下记着早点就寝啊。”
  海王放下笔,转头看了看天色:“在宫里留一晚也未尝不可。”外面天色已经黑透,天欲雪的府邸离海王宫很远,这么晚回去难免不便。
  天欲雪咧嘴一笑:“我要真留了,别说莫愁那个蛮不讲理的婆娘的白眼,星崖公子怕是又得绝食三天,解忧公主也要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本大将军是有老婆有儿子的人了,何苦去吃那飞醋。走了,走了!”
  海王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低头接着看奏折。晚膳在天欲雪走后不久便端了上来,海王在君莫愁的监督之下连连加食了许多东西,后者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在她的催促下出门散了一会儿步,美其名曰“放松”,但海王只记挂着案头堆着的折子。他批阅的速度已经不慢,无奈大臣们递折子的速度更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又在案头摞了多高。
  这趟奏折直到丑时才批完,海神正准备就寝,便有宫人来报,说是星崖公子不知怎地忽然又大发脾气,砸掉了寝宫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海王赶到安乐宫时正看见星崖拿着块尖锐的瓷片往自己胳膊上扎,他劈手把瓷片夺了过来扔掉:“星崖,谁又惹着你了?”听到海王的声音,星崖先是愣了愣,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哭,大串大串眼泪的滚落到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他生得清秀,面孔白净,最漂亮的是一双桃花眼,眼周淡淡晕开的浅红有着似醉非醉的韵致,又因着淡青的瞳色而显得纯澈澄明。只看着这双眼睛,很少有人能想到他是一个瞎子。只是此时这双美丽的眼睛里含满了眼泪,本就和其他成年男子相比略显单薄的身体在黑袍下有几分削瘦,看去分外可怜。
  星崖是个乐师,从五十岁起就跟在海王身边,弹得一手极好的箜篌。海王对他十分疼宠,不仅破格让他住在宫中,而且给他的寝宫赐名安乐宫,希望他一生安乐。
  海王无妻无子,勉强算得上亲人的只有解忧公主和星崖两人,其中解忧是他的养女,而星崖的身份则要模糊暧昧得多,许多人都猜想他实际上是海王的娈宠。只是星崖虽然相貌清秀,但在充斥着美人的海族中根本算不得起眼,也不知道海王为何独独对他另眼相看。
  海王皱眉,拉过他受伤的胳膊,默念咒文,他的伤口乃至破损的衣袖便都慢慢的恢复如初。海王松开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崖用衣袖抹了抹脸,抽噎道:“他们都说,陛下打算去陆地上去。”
  “不错。”海王道。
  “我不想和陛下分开,陛下,你带我一道走吧。”星崖道。
  海王拭去还挂在他睫毛上的一粒泪珠,星崖的整张脸顿时因为他这个略带亲昵的动作涨得通红,他看着他晕红的两颊,淡淡道:“朕这次有要事要办,你跟着不方便。”
  星崖本来还红着脸一动不动,闻言脸色一白,突然伸手打开海王的手:“我跟着不方便,解忧去就方便么!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跟着去也是个只会拖后腿的累赘!”
  海王浅银色的双眉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星崖,解忧到了学习政事的年纪了。”
  他膝下无子,也没有成亲生子的打算,唯一的养女解忧便是板上钉钉的海国继承人。从前几年开始,他便有意分派些事务给她,只是这孩子被他娇惯得养成了一副飞扬跋扈的性子,几乎每件事都会被她搞砸,让他每每都得跟在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每次想到这点他便颇有些头疼。
  星崖面色苍白,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生气,低低的笑着,声音却是说不出的苦涩:“陛下这是嫌弃星崖是个瞎子么……”他突然抬头,声音尖锐得似乎能够划破窗上的琉璃,“我知道陛下就是嫌弃我,我是个瞎子,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地方都帮不了陛下……我就是个废物!”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呜咽说着,他在地上摸索,寻到块碎瓷便抓起来往脖子上扎去,力道之猛,便是在脖子上来个对穿都足够了。在这样的重击下,谁也不会怀疑,他会不会直接丢了性命。
  事实上,如果海王不肯同意他随行的话,他真的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给折腾死,这一点在他过去的无数次闹腾中已经得到了验证。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女子对付夫家最好的手段,被星崖拿来用,照样也是惊人的见效。
  海王抓住他挣动的手,微微放柔了声音:“好了,朕带你一起去,别闹了。”
  星崖怔了怔,抬起那双淡青色的眼睛:“陛下不会是在骗我吧?”
  海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的声线本就温柔,此刻消去了平日里的冰冷,听来便给人以柔情丛生之感:“君无戏言,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星崖抓住了他的手,睁大了淡青色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海王,尽管事实上他什么都看不见:“那陛下喜欢星崖吗?”
  海王沉默,想要收回手,却被死死地抓住。星崖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沉默,苍白的脸上挂着纯澈满足的笑:“我知道,陛下当然喜欢星崖……”他无声的咽下了剩下的字,自欺欺人一般的沉浸在海王的没有否认之中,可心却被那剩下的三个字硌得生疼,让他恨不得把手伸进胸膛将那颗跳动的东西扯得粉碎。
  陛下当然喜欢星崖……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只剩下了这双眼睛,可以留住海王。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海王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不再抽回手,没有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抬起,抚摸着他的头顶:“傻孩子,你是朕最喜欢的弟弟,不要多想。”
  “真的么?”星崖似乎一下子神采焕发起来,欢叫着抱住海王的腰,他虽然身形瘦弱,站直时却还要比海王高出一些:“那今晚我要和陛下一起睡!”他把头埋在海王的颈侧,嗅着他清冷的发香,低声道,“星崖小时候陛下一直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