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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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更新:2022-10-16 12:32 字数:5126
”
她转身走出病房,来到外面的走廊上,面对落地窗,外面是漆黑的夜色,不知不觉中竟然这么晚了。
她按下接通键:“怎么了?”
“这位姑凉,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你是打算加班到天明吗?”
“还有几个病人的病历没有整理,这是关系到他们申请抚恤金的重要事情,我得尽快做好。”
“啧啧,有你这般尽职尽责的军医,真乃我军之大福呀!”就算看不到他现在的脸,也可以猜测到他此时在电话那头笑得多么欠扁。
简凌还有工作要干,懒得和他瞎掰:“你三更半夜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说这些?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喂喂,别这么冷淡好不?”一只手悄悄从背后伸出来,即将触碰到简凌脸颊的那一瞬,简凌猛地回头,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猛地一使力,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可惜的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被她这么一摔,还能保持住平衡,两条长腿在半空中划个漂亮的半圈,稳稳落在地上。
看清对方的脸,原来是夏!
简凌双眉一挑,索性挂断电话:“你怎么跑来了?!”
最古怪的是,这货要来还不直接上来,还故意一边打电话一边摸过来,这是从哪里整来的坏习惯?!
“我来探班啊!”夏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刚在家里熬了一锅绿豆龙骨汤,我一个人喝不完,就弄了些送来给你。”
“那你怎么不直接上来?”
“简大医生呐,大忙人呐,我可不敢打搅你工作,可不得提前预约吗?!”其实他就是想多听听她的声音,如果她的反应不是那么快的话,他说不定还能趁机摸上一把……诶,真可惜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反应力还真不是盖的,刚才那种情况下,就算是苍梓和庄晓衫也没办法察觉到,她居然能够在那么短短的一须臾间?!做出了躲避并且反抗的一连串动作,看起来真像是特意训练过的。
夏拎着保温盒,大步朝她的办公室走去,顺带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简凌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他的后面慢慢走着:“我只是不喜欢有人从身后靠近而已。”
“我也不喜欢,那样很危险。”
可是他现在就把后背对着简凌,他却走得那样放心,毫无芥蒂。
简凌看着他笔直的脊背:“万一我现在给你一刀子怎么办?”
“不会。”
简凌很好奇:“怎么就不会?”
“你身上现在没刀,枪的话……以现在的位置,你没办法一枪秒杀我。”最重要的是,他愿意将身后的位置交给她,他希望她能看见他最可靠的一面,面对喜欢的姑娘,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小小私心。
当然,如果有可能,他也希望她能将背后的位置交给他,这样他就不至于想要偷摸一下,都要被摔个狗吃屎。
男女混打是件很美妙的事情,他不介意自己化身成为人肉沙包陪她练拳,但前提是他得靠近她,能够摸得着她,哪怕是被她揍上几爪子也没问题!只能看不能碰神马的,实在太憋屈了!
进到外科办公室,发现还有其他人也在加班,除了巴森特以外,还有季月与另外两个不认识的男医生。
他们一见到夏走进来,第一反应就是站起来,神情严肃:“中将大人!”
夏抬起右手,回了一个漂亮的军礼:“都在加班啊,辛苦了。”
—掀桌!老子好不容易忙完手上的事情,特意熬了一大锅的汤,眼巴巴地跑来找小凌子,就想趁机和她单独相处过一过二人世界!你们这群魂淡不回家洗洗睡,赖在这里当电灯泡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心中已经跑过千万头草泥马的夏将军,目光真诚地向在场每一个人问候了几句,准备拽着他家小凌子赶紧闪人。
夏的名声在威尔士帝国相当响亮,这种全民崇拜的偶像,一般只能在新闻和报纸上看见,像现在这样面对真人,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绝佳机会啊!
作为外科目前的带头人,季月主动上前来,礼貌地邀请他去沙发坐下:“中将大人这么晚还来医务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如果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
—老子想请你们立马滚蛋清场可不可以啊魂淡?!
夏将军没有挪动步子的意思:“刚才路过医务大楼,见到这上面的灯还亮着,知道你们还在加班工作,就上来看看。看见你们工作这么努力认真,我感到非常欣慰,你们继续加油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我送您。”
“不用,”夏目光带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我等下还有点私事要办,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季月早就注意到他手里的保温盒,此时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好吧,那您慢走,有空再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再见。”
话音落地,夏干脆利落地转身,拽着简凌就大步走掉了。
刚开始只顾着去想夏来这里的目的,一时没注意到他身后的简凌,此时见到他拽着简凌的手,季月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早听说简凌的私生活从前就很不检点,没想到在基地里都敢乱勾搭人,看来有必要给点警告才行。
夏转了一圈,最后将简凌拽到了档案室,整座医务大楼,除了太平间就数这里最清净!
夏将保温盒的将盖子拧开,用汤匙搅拌了一下汤水,看了看温度:“趁着还热,赶紧喝吧!”
简凌接过保温盒,这里也没地方可以坐,她抱着保温盒一边喝,一边在档案室里乱转。无意间,看到一只盒子上写了阿曼的名字,她觉得好奇,就将那只盒子拿出来,取出里面的芯片,插入这里的备用电脑进行查看。
十八岁从军,二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从军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战役参加过九次,受过七次伤,得过一次三等军功。
称不上多么辉煌的战绩,但这都是十几年来用血和汗换来的,没有人可以轻视它们。
看到最后,简凌看到他们那个班的合影照,在其中找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阿曼刚才说要介绍给她的好兄弟。
站在旁边的夏,见她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看,以为这里面有她认识的人,就主动说道:“这个班级是侦察营的,我之前和他们接触过,都是很棒的战士,但是很不幸,他们之中有一半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简凌微微一愣,她指着阿曼身边那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呢?”
夏一个一个念出他们的名字:“塔姆林,齐海林,昆西,萨德……”
他将他们的牺牲时的年纪、地点都一一说明,不用看任何资料,这些事情就像是烙印,深深刻在他的心头。
听着他认真地叙述,简凌忍不住呆呆地问道:“你都记着?”
这些年轻的战士们,在上报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串数据,在人们回忆的时候可能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可是他却将每个人都仔细记下来了。
那些鲜活的生命,还没来得及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就已经匆匆离开了。他想着,总得有那么一个人,得永远记着他们。
“嗯,我一直记着。”
简看着他冷静的脸庞,忽然对这个强势的男人,生出了几分心疼——这么多的悲伤,他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铭刻它们?活着本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如果背上那么多沉重的负担,那活着会不会成为另一种自我惩罚?
不能忘记,所以只能绝望地活着,夏看起来是那样的强大,他或许不至于绝望,那阿曼呢?
17。 不会放过你!
送走夏,简凌独自往办公室走去,她特意绕了一大圈,从外科病房区经过,忽然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响声。
简凌脚下一顿,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来源于阿曼的病房。
她推开病房门,见到阿曼坐在床上,整个上半身都往下弯,艰难地伸手去够地上的玻璃碎片。
简凌打开灯,走过去将他的身体扶正:“怎么了?”
阿曼笑得无奈:“刚刚醒来,想要喝杯水,结果不小心把被子碰倒了。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就打算自己把这儿收拾好,没想到我的手这么短,半天没够着!”
说完,他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被绷带固定的右臂掉在胸前,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他的脸庞非常消瘦,眼窝深陷,鼻子高挺,五官非常立体。由于几天没清理,下巴上冒出了很多的胡渣,刚睡醒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平白多了几分憔悴。
只是他平日里时常保持着开朗的笑容,这样的憔悴被笑容冲散了许多,并不太明显,以至于现在,乍一看去,才发现他的憔悴是这样刺眼。
简凌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蹲下身,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一块块捡起来,扔进垃圾处理箱,然后启动保洁机器人,很快就把地上的玻璃渣和水渍清扫干净。
“你好好睡吧,有事就按铃。”
简凌准备转身离开,阿曼忽然叫住她:“那个……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我最近睡眠不太好,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开点安眠药?”
按照规定,安眠药除非必要,不能随便给病人使用,安眠药和麻醉剂一样,有一定的成瘾性。用久了会产生依赖感。寻常医院也就算了,但作为军医院,那些被医治的对象都是战士,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武器,绝对不能对某种药物产生依赖感!
关于这点,简凌很清楚,阿曼也很清楚。
他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是眼里却盛满了渴望。深褐色瞳孔紧张地望着简凌。竟然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简凌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你以前经常吃安眠药?”
如果不是,他不会这么想要安眠药,他的神情是明显产生依赖感之后的表现。
阿曼被戳中心事,目光漂移,声音低了下去,勉强保持着脸上的笑:“也不是经常。只是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吃点。”
“为什么会睡不着?”
阿曼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笑容渐渐淡下去,神情越来越颓废:“做噩梦,各种各样的噩梦。”
简凌静静站在床边。声音变得温和了些,像是轻柔地低喃,缓缓飘进他的耳朵:“你梦见你的战友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简凌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慢慢开口了:“是,我梦见他们都还在。我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同生共……不,我们没有共死。他们死了,而我却还活着……”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满是茧子的大手里,声音哽咽:“你知道吗,当初是我亲手帮他们收拾的尸体,那些被炸碎了的尸体,一块一块的,连血都干了,只剩下被烧焦的皮肉。我几乎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眼泪透过指缝,低落在被子上:“我经常会以为他们其实还没死,每次做训练,我都好像看见他们就站在我身边,就像以前一样,他们会扑过来勾住我的肩膀,大声笑我刚才又被班长骂了。可是下一秒,他们就不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快要四十岁的铁血汉子,在夜深人静的病房里,独自哭得泪流满面。
那些记忆,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又不能忘记,那些都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怎么能忘记他们?!
他逼着自己去抹掉那些残缺的尸体留下来的冰冷记忆,他开始不断地在心里暗示自己,其实他们都还没死,看,他们都还陪在自己的身边。
以至于到了现在,他有时候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现实,哪些是幻象。
每每睡着之后,到了梦里,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恐怖回忆,会像魔鬼一样复苏,对他张牙舞爪。他好像又回到了战场上,面前是成堆的尸体,战友们一个个从面前消失,炮弹从耳边飞过,将他们炸成碎片,血肉漫天飞溅……
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然后彻夜失眠,日复一日。
他知道安眠药会有副作用,可他只有依靠它才能睡着,才能麻痹自己的神经,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已经被自己逼到绝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每天醒来是为了什么,他更不知道满身是血的自己,回去该如何面对家人朋友?
他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人,离开了军队就什么也不是。
简凌静静地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