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10-16 11:44      字数:4968
  木屋像要倒坍一样,桌上的杯盘碗碟也给震得哗啦啦直响。至于这位老人,
  我想他本该震得从椅子上跌下来,幸亏他两手紧紧抓住椅柄,总算稳住了。
  他欢天喜地地喊道:“放炮了!我听到了炮声!”于是我向他连连点头,毫
  不夸大他说,一直点到头发晕,连他老人家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在晚餐前的一段时间中,温米克领着我参观了他收藏的奇珍异品。特别
  要说起的是这些东西都与某些重大犯罪案件有关系,其中有一枝著名文件伪
  造案用的笔、和重大案件有关的一两把刺刀、几把头发,还有几份临刑前写
  下的交待书。温米克先生最看重这些手稿,用他本人的话来说这是因为“这
  里的每一份手稿都是在扯谎,先生。”这些东西和一些小瓷器小酒杯杂乱地
  放在一起,倒颇耐人寻味,另外还有一些该博物馆主人自己亲手做成的各式
  各样精致玩意儿,以及那位老人刻成的往烟斗里塞烟丝的用具。所有这些东
  西都展览在那间我被带进城堡时最先到达的房间中。这间屋子不仅是他家的
  日常起居室,而且也是他家的厨房。我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在炉架上放着
  一口带柄的小锅,在壁炉上方还有一个铜制的小玩艺儿,看来是挂烤叉用
  的。
  一位穿着很整洁的小女孩侍候我们进餐,白天她是照看老人家的。她把
  晚餐的一切料理妥当后,便放下吊桥,让她出去,回到自己家过夜。这顿晚
  餐丰盛可口,虽然城堡里总有一股干枯木头味,闻起来很像变了质的硬果,
  另外隔壁还喂养着一头猪。无论如何,我对于这顿晚餐是十分心满意足的。
  晚间,我睡在城堡的小小亭子间里,也感到十分不错,没有什么缺陷。不
  过,我自己的身体和那根旗杆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天花板,因此躺在床上
  时,我就好像不得不整夜都把旗杆顶在头上一样。
  温米克在早晨很早便起身了,我仿佛还听到他在洗刷我鞋子的声音。然
  后,他去园子里干活,我从哥特式的窗口看到他对老人家连连点头,一副非
  常恭敬的神态,装出想让老人家帮他干些活的模样。这天的早餐和昨天的晚
  餐一样美味可口。整八时半,我们开始出发,向小不列颠街走去。我们愈向
  前走,温米克变得愈冷淡无趣和刻薄严厉。他的那张嘴也愈来愈抿得像一个
  邮筒口。最后我们一走到事务所,他就从衣领里取出那串钥匙。这时,关于
  伍尔华斯的产业他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仿佛城堡、吊桥、凉亭、小湖,以
  及那喷泉、那老人等等都被那有威力的大炮统统炸得灰飞烟灭了。
  第二十六章
  结果发生的事情和温米克告诉我的一样,我很快便得了一个机会来把我
  监护人的家和他的管帐办事员的家作一个比较,因为他约请我到他家中做
  客。我从伍尔华斯到达事务所的时候,我的监护人正在他的房间中用香皂洗
  手。他见到我便把我叫到面前,告诉我他约请我和几位我的朋友到他家做
  客,和温米克昨天提到过的一模一样。他和我约定,“不需要客气,不需要
  穿晚宴礼服,日期就定在明天。”我问他我们该到哪里去,因为我委实不知
  道他府上的地址。他告诉我。“你们到这里来,然后我带你们上我家去。”
  看来,他总是不愿说那些像似招供的话。趁这个机会来说说贾格斯先生的洗
  手,他就像一个外科医生或牙科医生,每打发走一位当事人就得洗一次手。
  他房间中有一个小盥洗室,专门为他洗手而造,里面发出的香皂味简直可以
  和一家香料铺子里的香气相媲美。在盥洗室有一根滚轴,上面有一条旋转式
  长毛巾,他习惯洗过手后用这条毛巾擦净擦干。每次从违警罪法庭上回来,
  或送走一个当事人之后,他首先的任务是洗手。
  第二天六点钟,我和几位朋友来到这里。他好像刚刚办完下一件比通常
  更加肮脏不堪的案件,所以一头钻在小盥洗室内,不仅仅在洗手,而且又是
  洗脸。又是漱口、清喉。等到这一切都做完后,他又用那块大毛巾擦干,然
  后掏出铅笔刀来剔指甲缝里的尘灰污垢,最后才穿上外衣。
  我们一走出事务所来到街上,就看到像往常一样有一些贼头贼脑的人在
  那儿走来走去。很显然,他们部极其渴望和他谈事情,可是他身上的那股香
  皂味就好像光环一样,使他们知道这天不得不放弃找他谈事的希望。我们向
  西走着,他不时地被街上人群中的某个人认出来,只要一发生这类事,他便
  扯大嗓门和我说话。他从不表示他认出了谁,对那些已经认出了他的人也根
  本不加理睬。
  他领我们来到伦敦索霍区的吉拉德街,街的南面有一所宅邸,从外表上
  看十分宏伟,但是外面的油漆业已剥落,窗户上布满了灰尘,呈现出一片凄
  凉情境。他掏钥匙打开大门,我们全都走进一间石砌的大厅,里面空荡一
  片,阴森可怖,几乎没有使用过。我们登上了深褐色的楼梯,上了二楼,这
  里有一套三间深褐色的房间,四面墙壁都有嵌板,嵌板上都镂刻着花纹。他
  站在一圈一圈的花纹中对我们表示欢迎,我心里明白这些圈圈很像绞架上的
  那一种圈圈。
  晚餐陈设在最好的一个房间中;第二个房间是他的盥洗室;第三间是他
  的卧房。他告诉我们,他虽拥有这一座大房子,但是所用的就这几间。餐桌
  上的菜安排得很令人称心,没有银器餐具,这是早知道的事。他座椅旁边有
  一个宏伟阔气的回转式食品架,上面放有各种酒类,以及餐后用的四盘水
  果。我注意到他总是把每一件东西放在手边,并且亲自动手为大家分配。
  房间里放着一个书橱,摆满了书,从书脊一看就知道都是些关于证据、
  刑法、罪犯传记、犯罪案例、法令之类的书。家具都是上好材料造成的,坚
  固耐用,就和他的表链一样。一看就知道哪件家具是做什么用的,所以没有
  一件家具只是摆设性的。在墙角边有一张小小的文件桌,上面有一盏带灯罩
  的灯,可见他似乎总要带一些公事回家干,把家庭也变成事务所,晚上把文
  件桌推出来就可以工作。
  在这之前,贾格斯先生一直没有注意我的三个朋友,因为在路上时他总
  是和我走在一起。这时,他站在炉边地毯上,先打铃叫他的女仆,然后便仔
  细地打量着他们。他立刻对德鲁莫尔发生了兴趣,如果不是唯一对他发生了
  兴趣,也是主要对他发生了兴趣,这倒使我感到奇怪。
  “皮普,”他说道,把他的大手搭在我肩上,推我走到窗口,“我对这
  几个人还分不清谁是谁。蜘蛛是哪一个?”
  “蜘蛛?”我问道。
  “就是那个脸上生着疙瘩、叉手叉脚、沉闷不悦的家伙。”
  “他是本特莱·德鲁莫尔,”我答道,“那个眉目生得俊俏的是斯塔特
  鲁。”
  他对于眉目生得俊俏的一位根本没有留意,说道:“他就叫本特莱·德
  鲁莫尔,是吗?我倒挺喜欢他这个长相。”
  他马上便开始和德鲁莫尔攀谈起来。虽然德鲁莫尔的答话既沉闷又迟
  钝,拖泥带水,但这都阻止不了贾格斯的兴趣,总是设法从他那儿逼出话
  来。我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俩,管家妇走到我们中间,为我们的餐桌送来了
  第一道菜。
  我猜测她大约四十岁光景,不过我想她的长相可能比实际年龄更年轻
  些。她身材修长,形体柔软轻盈,面容十分苍白,一双大眼睛黯淡失神,浓
  密的长发披过双肩。她的两片嘴唇张开,仿佛在喘着气,我不知道是不是由
  于患心脏病的原因。还有,她的脸上有一种古怪的表情,好像心绪不宁。我
  记得一两天之前的晚上我曾到戏院观看莎士比亚的《麦克白斯》,剧中从女
  巫的大锅子中冒出来的那些被热气熏得走了形的面孔倒活像这位管家妇的面
  孔。
  管家妇把菜肴放在餐桌上,用一个手指迅速地触了一下我监护人的胳
  膊,示意他餐桌业已摆好,然后便飘然而去。我们围着圆桌分宾主落座,我
  的监护人让德鲁莫尔坐在他的旁边,另一边坐的是斯塔特普。管家妇送来的
  第一道菜是美味可口的鱼,另一道菜是同样精致味鲜的羊肉,再下面一道菜
  是毫不逊色的野禽。酱油、酒、各种调味品,凡是需要的一切佐料全都是精
  品,也全都是由我们的东道主从回转式食品架上取下为我们分发的。这些东
  西依次分发之后,他总要把它们放回原处。我们每吃一道菜,他都要给我们
  分发一次干净的杯盘刀叉,把用过的餐具丢进他座椅旁边的两个篓子中。除
  了那位管家妇,再没有见到其他的佣人。她为我们上每一道菜,每次我看到
  她的面孔,总觉得像一副从女巫的大锅子中蒸出来的面孔。许多年之后,在
  一间黑暗的屋子里,我曾用一碗酒精燃烧出的光亮照过一张脸,和这女人的
  面孔极其相像,而且像得可怕。其实,除了飘垂的头发外,别的地方都并不
  相像。
  我特别注意这位管家婆,一个原因是她的面容具有明显的吸引力,另一
  个原因是因为温米克曾提醒过这件事。我注意到每一次她走进房来,总是两
  眼紧紧地盯着我的监护人,她把菜肴放在他面前,想放开手,又迟疑下放,
  仿佛担心他会叫她把菜再端回去,似乎表示如果他有什么话要说,那么趁她
  在这儿的时候就对她说。我又观察我监护人的态度,发觉他完全意识到这一
  情况,不过是故意地让她感到进退两难而已。
  晚餐进行得非常愉快。虽然我的监护人似乎总是人云亦云。不大主动触
  及某些问题,我知道他其实正在专心留意我们每个人在性格上的致命弱点。
  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我两片嘴唇一分开,话就没完,表明了我追求荣华富
  贵、挥金如土的倾向,而且自以为是赫伯特的恩主,处处夸耀自己的远大前
  程。我们几个人个个如此,特别是德鲁莫尔,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快地暴露出
  自己的劣根性。第一道鱼还没有吃完时,他那种善妒好疑、冷嘲热讽的倾向
  已经被逼了出来,原形毕露。
  没有多久我们就开始吃乳酪,谈话的主题涉及到了我们不断增长的划船
  本领。我们开始一致攻击德鲁莫尔,说他就像一头慢吞吞的两栖动物,晚上
  划船时总是跟在我们后面。德鲁莫尔不甘落后,对我们的东道主说他就是喜
  欢和我们相隔一段距离,因为在划船的技巧方面连我们的师傅也比不上他,
  至于力气,我们不过是糠秕而已,一下子便可把我们给筛出去了。我的监护
  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逗得发起火来,甚至准备要比试一下。他把袖口
  挽起,露出胳膊,夸示他的肌肉多发达,于是我们大家也都挽起袖口,露出
  胳膊,这种举动简直滑稽可笑。
  这时,正巧管家妇走来收拾桌上的杯盘残羹,我的监护人根本对她没有
  注意,面孔背着她,只顾靠在座椅上,咬着他的食指指背,表示出时德鲁莫
  尔的极大兴趣。说实在的,对他的神情我完全不能理解。这时,管家妇正把
  手伸向桌面,说时迟,那时快,他啪的一声把他的大手打在她的手上,就像
  老鼠夹夹住了老鼠一样。这一记来得如此突如其来,又如此问电迅速,使我
  们愚蠢的争论立时结束。
  “讲气力嘛,”贾格斯先生说道,“我让你们见见世面。茉莉,让大家
  见识一下你的手腕。”
  她那只被抓住的手正被按在桌上,但是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放到背后去
  了。“老爷,”她用低低的声音说着,两只眼睛恳求地盯望着贾格斯先生,
  “不要这样。”
  “我要让你们看一下这只手腕。”贾格斯先生又说了一遍,毫不为她所
  动,铁石心肠地要让别人看她的手腕,“茉莉,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手
  腕。”
  “老爷,”她又低低他说道,“那就请大家看吧!”
  “茉莉,”贾格斯先生根本没望着她,只是一味地看着房子的另一边,
  说道,“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两只手腕。来,拿给他们看。”
  他先松开手,然后把她的手腕翻过来,放在桌上。她把另一只手从背后
  伸过来,两只手并排地放在桌上。第二只手相当难看,有深深的伤疤,一道
  道重叠在一起。在她把手伸出来时,她就不再看贾格斯先生,却转动着眼
  睛,警惕地顺序看了一下所有其他的人。
  “力气就在这里,”贾格斯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