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10-16 11:44      字数:5049
  他站在那里头歪向一边,身子歪向另一边,完全是一副气势汹汹的责问
  神气,伸出食指,点着沃甫赛先生——仿佛特意点着他让大家知道——然
  后,又继续咬他的食指。
  “你说!”他问道,“你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条法律。”沃甫赛先生回答道。
  “既然你当然知道,刚才为什么不早说呢?好吧!我再问你一个问
  题,”沃甫赛先生好像完全处在他的操纵之中,受着他的摆布。“你可知道
  所有那些证人都还没有经过法律盘问这一事实?”
  沃甫赛先生刚开始说“我只能说——”,话便被陌生人打断了。
  “怎么?你不想用是或不是来回答这个问题?好,我再问一遍。”他又
  用食指点着沃甫赛,“看着我,你知道还是不知道所有这些证人都还没有经
  过法律盘问?说吧,我只要你说一个字:是抑或非?”
  沃甫赛先生吞吞吐吐的,不知该怎么答才好。我们开始对他转变了态
  度,敬佩之情减低了。
  “你就说吧!”陌生人说道,“我来帮帮你,虽然你并不值得我帮忙,
  但我还是帮帮你吧。先看看你手中拿的这张报纸,报纸上是怎么写的?”
  “报纸上怎么写的?”沃甫赛先生看了一眼报纸,给弄得不知所措,只得重
  复了一句。陌生人以极具讽刺意味的态度和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又说道:
  “你刚才读的是不是这张印着字的报纸?”“毋庸置疑。”“既然毋庸置疑
  便好办。那么把报纸翻开,再告诉我报纸上是不是清清楚楚地印着犯人明明
  白白的声明,他的法律顾问们都要他保留辩护权?”
  “我刚刚才看到这一段。”沃甫赛先生抗辩道。
  “别管你刚刚才看到什么,先生,我并没问你刚刚才看到什么。只要你
  高兴,你尽可以去倒着读主祷文,当然,也许你早就倒着读了。还是来说报
  纸吧,不,不,朋友,不是栏目的开头,那些你都已经看过了,往下看,往
  下看。”(这时,我们都觉得沃甫赛先生很会耍花样。)“怎么样?你找到
  了吗?”
  “在这里。”沃甫赛先生说道。
  “好吧,你用眼睛好好看一下这一节,然后告诉我,它是不是清清楚楚
  地指出犯人明明白白地声明他的法律顾问们要他保留辩护权?说吧,是不是
  如此?”
  沃甫赛先生答道:“措词可不太相同啊。”
  “措词虽然不太相同,”这位绅土尖刻他说道,“可意思是不是一致
  呢?”
  “那倒一致。”沃甫赛先生答道。
  “那倒一致。”陌生人重复道。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又把右手向证人沃
  甫赛伸去,“诸位,现在我来请教大家,这一段新闻明明在他眼前,可是这
  个人根本不去理会它,竟然把一个没有经过审讯的同胞判成有罪,事后还能
  安心地睡大觉。你们对他的良知有何评价?”
  我们大家都开始怀疑沃甫赛先生并不是我们曾经想象的那种人,他的马
  脚已经开始为人们所觉察。
  “不要忘记,诸位,就是他这一类的人,”这位绅士把手指指向沃甫赛
  先生,趁势紧逼道。“就是像他这样的人有可能会被召去充当陪审员,参加
  审理案件,掌握着生杀大权。他嘴上郑重其事地宣誓,说要忠诚地为国王陛
  下效劳,在法庭上公正地审理犯人,根据证据提供判决,顺天行法,可就在
  像刚才那样尽过职责后,他却能回到家中,只顾自己安安稳稳地睡大觉。”
  我们现在才深深地体会到,这位不幸的沃甫赛的确是过分了,如果他适
  时而收,停止他的自以为是,情况也许大不相同。
  这位陌生的绅士有一副不容争辩的威严气概,而且他的态度明显地表现
  出他了解我们当中每一个人的秘密,他高兴揭露谁,谁准保垮台。这时,他
  从椅子的高靠背后走出来,走到两张高背靠椅之间的地方,正对着火炉。他
  就站在那里,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的食指放在嘴巴中咬着。
  “根据我所得到的信息,”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十分沮丧的我们,
  说道,“我有充分的理由断定在你们中间有一位铁匠,叫做约瑟夫,或者叫
  做乔·葛奇里。哪一位是他?”
  “我就是。”乔说道。
  这位陌生的先生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乔便走到他跟前。
  “你有一个学徒,”陌生人继续说,“人们都叫他皮普,是吗?他来了
  吗?”
  “我来了!”我大声喊道。
  陌生人并没认出我,而我一下子便认出了他。他就是我第二次到郝维仙
  小姐家去时,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位绅士。刚才他伏在靠背上的时候我就认出
  了他,现在我面对他站着,他的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我便详细地核实了他
  的相貌,他的大头、黑色的面容、深陷的双眼、又浓又黑的眉毛、粗大的表
  链、脸上一点一点又硬又黑的胡茬子,甚至还有他那大手上发出的香皂气
  味。
  “我想和你们两位谈一些私事,”他从容不迫地打量了我之后说道,
  “这需要一些时间,我看就到你们府上去谈吧,那儿是最方便的。究竟谈什
  么我不想现在就说,至于以后,你们把这事告诉你们的至亲好友或者不告诉
  他们由你们决定,因为那和我没有关系。”
  我们三人在令人奇怪的沉默中走出了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店。又在令人奇
  怪的沉默中回到了家。一路上,这位陌生人偶然地会看我一眼,又偶然地会
  把他的指尖放在嘴里咬一阵。到了家门口时,乔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此人造访
  的重要性,为了表示其隆重,便先走一步过去把大门打开,在客厅里点燃起
  一根发出微弱光辉的蜡烛,我们的交谈便开始了。
  一开始,陌生人先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伸手把蜡烛拉得靠近一些,看着
  他笔记本上记的什么东西,然后又把笔记本收了起来。他打量着坐在黑暗中
  的乔和我,在确认了究竟谁是谁之后,他把蜡烛又移开了一些。
  “我的名字叫贾格斯,”他说道,“是伦敦的律师,有点儿名气。今天
  我来是要和你们办一件不寻常的事情。我首先要告诉你们,办这件事不是我
  的主意。如果事先要问我一下,我就不会到这儿来,正因为事先没有征询我
  的意见,所以我就径自来了。我是受人委托,作为他的秘密代理人来和你们
  办这件事的。整个事情就是如此。”
  他感到从他坐着的那个地方看不清我们,干脆站了起来,把一条腿跨过
  椅背,靠在那里站着,于是他的一只脚就踩在了椅座上,另一只脚则踩在地
  上。
  “现在我要问你,约瑟夫·葛奇里,我受人委托向你提出解除你和你的
  徒弟,即和这位年轻人之间师徒关系的请求。为了这位年轻人的前途着想,
  你该不会反对他向你提出要求解除师徒和约的请求吧?你会提出什么条件
  吗?”
  乔惊奇地睁大眼睛答道:“为了皮普的前程,我是不提任何条件的。我
  那样做,天主不容。”
  “天主不容表明你的虔诚善心,但却不是回答,”贾格斯先生说道,
  “我要问的是,你会有什么要求吗,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要求?”
  乔很严肃地答道:“我的回答是没有。”
  贾格斯先生瞅着乔。我暗自思忖,他好像在研究乔这么无私心杂念,究
  竟是不是一个大傻瓜。我当时由于好奇和惊讶,气都透不过来了。由于这种
  过分的紧张和手足无措,我对他们的观察也不仔细了。
  “很好,”贾格斯先生说道,“记住你的语言,切记不要一会儿又改变
  主意。”
  “准会改变主意?”乔反驳道。
  “我没有说谁会改变主意。你家养着狗吗?”
  “我们养了一条狗。”
  “那么记住:自夸虽然好,牢靠就更妙①。记住这句话,你看行吗?”
  贾格斯先生反复说着,并闭上眼睛朝乔点了点头,好像他原谅了乔做的什么
  错事一样。“行了,那么话归正题,来谈谈这位年轻人吧。我来到这里所要
  说的是,他可望获得一大笔遗产,”
  乔和我一听此话,惊得喘不过气来,只有面面相觑。
  “本人受委托来通知他,”贾格斯先生说道,伸出手指斜着指向我,
  “他可望继承一笔相当大的财产。此外,这财产目前的所有人希望这个年轻
  人脱离他当前的生活环境,并离开这个地方,去接受上流社会的教育,简而
  言之,要把他作为大笔遗产的继承人来培养。”
  我的梦想实现了,我疯狂的幻想成为了清晰的现实。一定是郝维仙小姐
  使我走向了一条幸运的道路。
  “现在,皮普先生,”这位律师对我说道,“现在还有些话我必须对你
  说。首先,从委托人那里我带来了一个要求,即要你永远使用皮普这个名
  字。你将接受一大笔遗严而仅仅有这么一个简单的条件,我想你是不至于反
  对的。假使你有反对的意见,现在有时间可
  ①原文为that Bragg is a good dog,but that Holdfast is a
  better.句中含“狗”字,故有前问。
  以先把它提出来。”
  这时,我的心跳动得很快,甚至在我的耳中也响起了不断的震动声。我
  好容易才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不反对。
  “我想你也是不会反对的!现在我必须让你知道,第二点,皮普先生,
  对于这位慷慨解囊的恩主的名字,我必须严守秘密,直到他觉得什么时候合
  适才能告诉你。我受权向你说明,当事人将根据他所认为合适的时候亲自告
  诉你。至于什么时间或什么地点这个愿望可得实现,我无法奉告,也没有人
  知道。也许要等到多年之后。现在,我要清楚地告诉你:今后在你和我的交
  往过程中,你万万不许问及这件事,哪怕是暗示一下,或者运用其他办法说
  此人可能是某某人等等均不允许。如果你感到心中有怀疑,那你就在自己心
  中怀疑好了。这一禁忌的理由是什么并非是毫无道理的,其理由也许是重要
  的,也许是有根据的,也许是一时的高兴,反正这些你都不许问及。条件已
  经讲明,接下来的是你必须接受这些条件并遵守这些条件。这便是我受当事
  人的委托、按照他的指示要处理的事务,此外再不负其他责任。此人就是那
  位准备给你大笔遗产的人,其秘密也只有他本人和我知道。再说,能使你青
  云直上,这个条件并不难接受。不过,如果你有反对意见,现在还有时间,
  你可以提出来。好,说吧。”
  我又一次结结巴巴、困难重重地表示我不反对。
  “我想你也不会反对的!那么,皮普先生,我已经和你定好了条件。”
  虽然他口中称呼我皮普先生,对我的态度也开始有了些改进,但他仍然脱不
  了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怀疑姿态,不时地还要闭上双目,向我伸出手指头,点
  点戳戳地说话,似乎表示他知道我的所有底细,只要他高兴一一点破,我就
  将声名俱毁。“下面我们就具体的细节安排进行协商。你必须明白,虽然我
  已经用了遗产这个词,而且不止一次地用到它,其实你还不仅仅有这笔遗
  产。在我手里已接受了他存的一大笔现款,足够供给你接受良好教育和维持
  生活。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保护人。噢!”我正准备向他道谢,他又说道,
  “我还得告诉你,我为他服务他是给我报酬的,如果没有报酬我是不会白干
  的。考虑到你环境的改变,你必须受良好教育以与之相称,必须充分意识到
  立即抓住这有利时机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我说我从前就一直渴求有这个机会。
  “皮普先生,不必再提你过去渴求什么了,”他责备我道,“就到此为
  止。只要你现在渴求这一切就够了。我想你是准备立刻找一位合适的老师开
  始受教育,是不是这样?”
  我结结巴巴地说是这样。
  “那就好。现在我来看看你的意见,不过我得告诉你,先征求你的意见
  不一定是明智之举,我只是受人委托。你听到过有哪一位老师你认为是不错
  的?”
  因为我除了毕蒂和沃甫赛先生的姑婆外,没有听说过有其他的老师,所
  以我的回答是否定的。
  “有一位老师,我对他有些了解,我想他很适合来教育你。”贾格斯先
  生说道,“你要知道,我不是向你推荐他,因为我从来不推荐任何人。我刚
  才说的这位先生是马休·鄱凯特先生。”
  啊,我一听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他是郝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