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2-10-16 11:44      字数:4984
  变成了惨无人性又常流泪的人,成为杀不可赦的谋害伯父的人;似乎那个叫
  密尔伍德的妓女每一次都用她的花言巧语打动了我;那位老板女儿的偏爱狂
  又倾注在我的身上,对我一切的错事都毫不介意;在那个致命的早晨,我气
  喘喘地不敢动手,一直迟疑了好久,对此我所能说的就是这表现出我性格中
  存在着人性普遍的软弱面。终于,沃甫赛读完了这个悲剧,我也在他们眼中
  被处了绞刑。我当然对此感到幸运,不过,彭波契克还是坐在那里用眼睛瞪
  着我,摇着头,说道:“引以为戒啊,孩子,要引以为戒啊!”好像大家都
  知道,只要我掌握了一个至亲的弱点,使他信任我而成为我的恩主,我就会
  想方设法谋害他一样。
  整个朗诵表演结束后,我和沃甫赛先生出发返家,这时天已完全漆黑一
  片。一出镇便只见大雾迷漫,很湿很浓,关口上射出的灯光昏暗模糊,看上
  去灯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所射出的光也好像是雾气上实实在在的东西。我
  们注意到这点,谈论着风向一转变,雾气就从我们那边沼泽地的某个地方弥
  漫开来了。正在谈话时,我们遇到一个躲在关卡所背风面懒洋洋站着的人。
  “喂!”我们停下来问道,“那边走的是奥立克吗?”
  “嗳!”他答着,慢吞吞地走出来,“我刚才站在那儿,只一会儿,想
  等个同路人。”
  “你这也太晚了。”我说道。
  奥立克不当一回事他说:“是吗?你不是也太晚了吗?”
  “我们刚才,”沃甫赛先生因为自己的杰出表演而非常高兴,说道,
  “奥立克先生,我们刚才沉溺在高尚的文化娱乐之中。”
  老奥立克像狗一样地嘟嘟哝哝了几声,好像对沃甫赛说的事没有评论的
  必要。我们二人一同走着。过了一会儿,我问奥立克是不是这半天假都在镇
  上消磨掉了。
  “是啊,”他答道,“整个半天假都在镇上度过。你前脚走,我后脚便
  跟了来。我虽没有看到你,说不定一直离你不远。你听,又在响炮了。”
  “是监狱船上放炮吗?”我问道。
  “嗯!又有几个鸟儿从牢笼中逃走了。天黑以来,炮声就连续不断。待
  会儿你就又会听到开炮的。”
  所说不假,我们还没有走出几码远,一声熟悉的炮响就轰呜着迎面传
  来,在浓雾中显得略为嘶哑,并且沿着河边的低地沉闷地滚动而去,仿佛正
  在追赶着逃犯,并且在恐吓着他们。
  “多么美好的黑夜被炮声破坏了,”奥立克说道,“我真怀疑今天晚上
  他们怎么样把从笼中逃出的飞鸟射下来。”
  这一话题触动了我的心,于是我默默地想起心思来。而沃甫赛先生,这
  时俨然是今天晚上那出悲剧中的伯父,由于出自真心,但没有得到好报,好
  像正在坎布威尔他自己的花园中大声地冥恩默想。至于奥立克,他双手放在
  插袋里,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我身边慢慢地走着。这时,天色非常黑暗,非常
  潮湿,地上又非常泥泞,我们一面走,一面在泥地上溅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不时地,在我们前方又发出了信号炮弹的声音,又沿着河边低地沉闷地滚动
  而去,我只顾自己行走并想着心事。沃甫赛先生在他那大声的冥思默想中己
  死过三次,和蔼地死于坎布威尔,拼命争战地死于波斯华斯田野,历尽痛苦
  地死于格拉斯伯利。奥立克有时嘟哝着:“加劲打啊,加劲打啊,老克莱
  门!举起有力的臂膀,用力打啊,老克莱门!”我想他一定喝了酒,但是没
  有喝醉。
  我们就这样回到村子。沿路经过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店时。已经是十一点
  钟了,可是店里十分忙乱,使我们大为吃惊。酒店的门大开着,亮着和平常
  不同的烛光,看来都是在匆忙之中点着也在匆忙之中放在那儿的,而且散放
  在四处。沃甫赛先生一头钻了进去,想打探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一
  定是抓住了逃犯,他进去后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出来了,而且是慌忙跑出来
  的。
  他脚步没停,对我说道:“皮普,你家里出了事,快跑回去吧!”
  “出了什么事?”我紧跟上他问道,奥立克也紧跟在我的旁边。
  “我也不很清楚,好像是乔·葛奇里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进去干了坏事,
  看来是逃犯干的。你们家有人被打伤了。”
  我们只顾拼命地跑,也就没有心思再谈什么了。我们匆匆忙忙没有停留
  地一口气跑进了厨房。这时,厨房里挤满了人,全村的人都来了,还有些人
  站在院子里。厨房里有一个外科医生,乔也在那里,还有不少妇女。他们都
  站着。这些不请自到的人们一看到我便退向两侧让我进去。这时,我才知道
  我姐姐出了事情。她现在躺在光光的地板上,全无意识,一动不动。原来,
  在她面对着炉火时,不知道什么人在她后脑上狠狠地打了一记,把她打昏在
  地。她作为乔的妻子,现在已经命中注定,再也不能对他胡乱指责、暴跳如
  雷了。
  第十六章
  我满脑子里装着乔治·巴恩威尔,因此一开始自然而然地想到,我一定
  被怀疑和袭击我姐姐的案情有关,或者说因为我总归是她的至亲,所有的人
  都知道她对我的恩惠很大,所以比起别人来我更是一名合理的怀疑对象。但
  是第二天在明朗的日光下,我开始重新考虑这个问题,加上又听到了在我四
  周的许多人的议论,我改变了观点,得出了更加合理的看法。
  昨天晚上,乔到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家,从八点一刻到九点三刻都在那里
  抽烟。他在酒店里时,我姐姐正在厨房门口站着。有一位农夫从我家门口经
  过,我姐姐还和他互道过晚安。这个人说看到她的时候一定在九点钟之前,
  不过十分准确的时间他就说不出了(他的确也想说得准确些,不过越想倒反
  而越糊涂了)。十点缺五分时乔回到家,当即就发现她被人击倒在地上,立
  刻叫人们来帮忙。当时炉火还是像往常一样烧得旺旺的,蜡烛的烛花也不是
  很久没剪过了,不过烛光已经被吹熄了。
  整个屋子里没发现有任何东西被拿走。那张放着被吹熄的蜡烛的桌子正
  在厨房的门和我姐姐之间,蜡烛应在我姐姐身后,她自己正面对着火炉站
  着,就在这时被人击倒了。厨房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混乱的痕迹,即使有也是
  她自己在被击倒下时造成的,地上留有一些血迹。但是,行凶的现场有一件
  有力的证据。她是被某种沉重的钝器击倒的,凶器敲在她的脑袋上和脊骨
  上。凶手把她面朝下地击倒在地后又把一个很重的东西狂暴地扔在她的身
  上。乔回来后在抱起她时,发现她身旁的地上有一副逃犯的脚镣,看上去是
  被人用锉子锉开的。
  当时,乔检查了这副脚镣。作为一个铁匠,他断定这副脚镣被锉开已有
  一段时期了。这件事情追问到监狱船上,他们派人来检查,认为乔的判断是
  千真万确的。他们不敢保证究竟什么时候这副脚镣从监狱船上给弄到了这
  里,但无疑这东西本来是监狱船上的。他们还确定这镣铐肯定不是昨夜两个
  逃犯所戴的。再说,这两个逃犯中有一个已经又被捉回来了,他腿上的镣铐
  并没有被锉开。
  弄清了这些情况后,我自己便得出一个结论。我认为这副镣铐一定是我
  过去认识的那个逃犯的,记得在沼泽地上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在锉脚
  镣。当然,这次用镣铐行凶我不认为是他干的。我认为有两个人和这镣铐有
  关,镣铐落在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手上,这回便成为他作案的凶器了。这两
  个人就是奥立克和那个在酒店里对我摆弄锉子的陌生人。
  至于奥立克,他确确实实到镇上去过,与我们在关口上遇到他时他亲口
  告诉我们的一样,因为有人见到过他,整个晚上都在镇上闲逛。他曾到过几
  家酒馆,和各式各样的人一起饮酒,而且他是和我及沃甫赛先生一起回来
  的。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到他,除了上午的争吵。事实上,我姐姐和每一个人
  都争吵,就说和他争吵也有成千上万次了。至于那位摆弄锉刀的陌生人,无
  非是想来取回他的两张一英镑的纸币的,但这件事不会引起争吵,因为我姐
  姐早就准备把钱归还他的。此外,根本没有发生过争执,这个凶手是悄悄地
  进来的,而且是突然袭击,在我姐姐还没有来得及掉头望一下时,就把她击
  倒在地。
  一想到竟然是我自己提供的这件凶器,虽然不是故意的,也不得不感到
  毛骨悚然;如果我不这么想又难以成理。我忍受着无言的痛苦,考虑来考虑
  去,究竟该不该把从童年时起就压在身上的魔咒全部驱除,把所遇的一切都
  告诉乔。此后一连数月,每天我都一再为此问题烦恼,最后作出否定的决
  定,千万不能讲。但是,第二天早晨,我又重新开始考虑,展开内心斗争。
  斗争的最终结果得出如下结论:这一个内心秘密由来已久,愈陷愈深,已经
  和我的血肉合于一处,成为身体的一个必需部分,还是把它留在心中,不把
  它从我身上撕走。由于它已招致了如此巨大的不幸,所以我的担心不是偶然
  的。首先,如果一旦让乔知道,他就会相信它,也就会和我疏远,因为今天
  的情况和往昔不能相比;其次,我更担心的是万一他不相信它,说这和小狗
  及小牛肉片一样,全是荒谬的捏造,最后,我还是采取了姑息手段,不说为
  妙。往往错事犯下之后,人就不得不在是非之间徘徊,我也是如此,当然,
  如果今后遇到机会,可以协助把凶手查个水落石出,我一定会把所有情况都
  讲明。
  一些地方警察和伦敦弓街派来的警察在我家四周作了一两个星期的调
  查。当时伦敦的警察都穿着现已绝迹的红背心,一看就知道是从伦敦来的。
  我听说过并且也在书上看到过,政府当局办这类案件都是如此,干得挺卖
  力,他们逮了几个人,可显然都逮错了,因为他们的思想方法都不对。他们
  坚持让实际情况符合他们的思维方式,而不愿意从实际情况中得出正确的思
  想,他们还在三个快乐的船夫酒店的门口布下岗哨,面部表情显出他们十分
  灵敏和谨慎,使所有这一带的人对他们都赞叹不绝。他们喝酒时也表现得神
  秘莫测,与他们捉犯人的手法同样高明,其实也不尽然,因为他们根本没有
  逮住凶手。
  政府当局派来的警察离开以后很久,我姐姐还是睡在床上。她的视力出
  了毛病,把一件东西部看成好几件;明明那里没有茶杯和酒杯,她在幻觉中
  却觉得有,而且会伸手去拿。她的听觉和记忆力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说的
  话非常难懂。后来她可以由人扶着转个圈,以至于能下楼走走,但却无时不
  带着我的那块石板。她不能说,只能以写代说。她的字写得极差,而且拼写
  特别随便,而乔读起来也极随便,自然在他们两人之间出现了一些难以弄清
  的事情,于是就得把我叫去解决。我常常也会弄错,比如她要药
  (medicine),我却以为她要羊肉(muffon);她要乔来,我却给她倒茶;
  她写的是腊肉(bacon),我却以为是面包师父(baker)。其实,这些还都
  只是我的小错误。
  这时她的脾气已经大有好转,也开始有耐性了。她的手脚在行动时总是
  飘飘忽忽的,不久就成了根深蒂固的毛病。以后,每隔两三个月,她就会用
  双手捧住自己的头,然后表现出忧郁失常的样子。这个过程总要一个星期左
  右才好。我们不知道该找谁来服侍她才好,后来真是事有凑巧,一下子解决
  了我们的难题。沃甫赛先生的姑婆把自己的那套顽固的老习惯彻底地抛除
  了,所以毕蒂便来到我们家里照顾我的姐姐。
  我姐姐重新下楼坐在厨房里大约一个月之后,毕蒂来到我们家,随身带
  着她的百宝箱。箱子上斑斑点点的,里面装了她的全部家当。她是我们家的
  福星,尤其是乔的福星,因为我的这位亲爱的老朋友乔一看到我姐姐那个不
  成人形的样子,心头自然难受,真是心碎肠断。每逢晚上侍候在她旁边时,
  他经常对着我,睁着一对眼泪汪汪的蓝眼睛,说:“皮普,过去她是一位多
  么漂亮的女人啊!”毕蒂一到这里便立刻担任起照顾我姐姐的工作。她干事
  灵巧,好像她天生就对我姐姐十分了解似的。从此,乔便有了比较安宁的生
  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