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
冬恋 更新:2022-10-16 11:44 字数:5013
时,我真想去扯他的鼻子,一直扯到他大声嚎叫为止。我姐姐把我说得一无
是处之后,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而就是在这沉默之中,我不知犯了什么罪
过,每一个人都对我怒目而视,似乎对我痛恨之极,我的内心感受到极大的
伤痛。然而,我忍气吞声地挨到现在,所受的一切苦难与我在这沉默被打破
之后的可怕心情相比真算不上什么。
过了一会儿,彭波契克先生细声细语地又把大家的话题重新引向刚才一
度走岔路的主题。“我说猪肉吧,一旦煮过后,倒也是油腻腻的有滋味,对
不对?”
“尝口白兰地吧,舅舅。”我姐姐说道。
哦,天哪,终于大祸临头了!他只要一喝白兰地就会感到味儿太淡,就
会说味道太淡,我也就没命了!我的双手在桌布下面紧紧地抱住桌腿,等待
着我的恶运降临。
我姐姐跑进食品间去取石玉酒坛,回来时捧着石玉酒坛,把酒斟在他的
杯子里。别人一点儿也没尝,只有这个大坏蛋端起酒杯把玩一番:将它举得
高高的,通过射进的阳光仔细端详,然后又放下来。这便延长了我的不幸。
这时,乔夫人和乔正欢快地收拾桌上的杯盘,准备给客人们上肉馅饼和布
丁。
我一直望着他,不敢把目光移开。现在,我不仅双手紧抱桌腿,而且连
双脚也盘在桌腿上了。我看着这个可怜的家伙用手指抚弄着杯子,端起来,
露出微笑,然后才仰起头来,把白兰地一饮而尽。酒一进口,他突然跳了起
来,弄得四座惊恐万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一阵紧张的抽搐,围着
桌子转了几圈,发酒疯似的咳着冲到门外。从窗子中望出去,只见他没命地
顿足捶胸,唾沫四溅,做出最难看的鬼脸,完全像疯了一样。
我抱着桌腿不放,而乔夫人和乔向他奔去。我的确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
做的,但无疑是我把他害苦了,正在我怕得手足无措时,他们把他扶了进
来。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进来后,他看了四座的人一眼,仿佛是他们害了他
一样,然后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他说出三个令人吃惊的字:“柏油
水!”
我这才知道,我加进酒坛子中的竟是柏油水。根据我的经验,我知道一
会儿以后他会感到更加难受。由于我在桌布下把桌腿抱得太紧,以至于整张
桌子都给挪动了,就好像今日社会中的女巫在摆弄着那些招魂把戏一样。
“柏油水!”我姐姐吃惊不小他说道,“柏油水怎么可能跑到酒坛中去
的?”
现在在这间厨房中,彭波契克舅舅是无所不能的主,他不愿意再听到柏
油水这几个字,也下愿意再谈论这个主题。他专横跋扈地挥动着手,表示不
要再多说了,快去把加水杜松子酒拿来。我姐姐从慌乱和思考中惊醒过来,
不得不赶忙去准备杜松子酒、热水、食糖和柠檬皮,把这几样配在一起。至
少在此时此刻我得救了。我依旧紧紧地抱着桌腿下放,而心中却是充满了说
不尽的感激。
我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平静得使我松开了抱紧桌腿的手脚,并且开
始分享布丁的滋味。彭波契克先生也坐下来吃布丁,所有的人都吃起了布
丁。这道甜食结束后,由于加水杜松子酒起了作用,彭波契克先生的面孔又
泛起红光。我想,今天总算挨过去了,可正想到这里,我姐姐对乔说道:
“把干净盘子拿来,不用烤热。”
这一声使我不得不立刻又抱紧了桌腿,将它紧贴在胸口上,仿佛它是我
幼年的同伴,心灵的密友。我预感到麻烦已经降临。这一回我真的倒霉了。
我姐姐和颜悦色地对宾客们说道:“你们一定要尝一尝,在结束这次节
日宴席的时候,请你们尝一口彭波契克舅舅送来的讨人喜爱且美味可口的礼
物。”
一定要让大家尝吗?还是不要让他们尝为好。
“我得让你们知道,”姐姐站起来说道,“还有一块饼,是一块美味可
口的猪肉馅饼。”
一听说有猪肉馅饼,大家都咕咕哦哦他讲着恭维话。彭波契克舅舅显得
最为活跃。刚才的尴尬局面已经过去,现在他自以为是在座最该享受馅饼的
人。“好,乔夫人,我们就准备大享口福了,让我们共享一块肉馅饼吧。”
我姐姐起身出去取饼。我听到她的脚步声进入了食品间。我看到彭波契
克先生摆弄着餐刀。我又看到在沃甫赛先生鹰钩鼻的鼻孔张合中表现出重新
苏醒的食欲。我听到胡卜先生的高论:“吃一点儿美味可口的肉馅饼,是刚
才吃的许多东西的点缀,是有益无害的。”我又听到乔对我说:“你也有一
份尝尝,皮普。”我害怕得大叫了一声,不过,这惊恐的呼叫究竟是心灵内
部的还是大家都听得到的,我至今也不能确定。总之,我感到无法再忍受下
去,我必须逃跑了。于是我把紧抱着桌腿的手脚松开,赶忙没命地向门外逃
去。
我刚刚跑到屋门口,就一头撞进了一队士兵当中。他们手持滑膛枪,其
中的一个拿着一副手铐,对我说道:“到了到了,快,跟我进来。”
第五章
这队士兵一出现在我家门口,便把装了子弹的滑膛枪放下来,哗哗啦啦
地发出一阵乱响。围桌而坐的客人们不得不丢弃宴席,慌乱一团地站起来,
我姐姐正两手空空地从食品间回来,本来嘴里骂骂咧咧他说着:“老天啊,
这块肉馅饼——到——哪去了呢?”一看到这局面,便立刻停止了还想讲的
话,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乔夫人正像个木鸡一样站在那里的时候,那巡官和我已经进入了厨房。
在这个关键时刻,我紧张的神志反而有些安定下来。这个巡官就是刚才对我
说话的人,现在正巡视着在座的每一个人,把右手拿着的手铐冲他们扬了一
扬,似乎想请他们戴上。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女士们,先生们,十分抱歉,”这位巡官对大家说道,“我是以皇家
的名义来追捕逃犯的,刚才我已把这来意对这位聪明伶俐的小伙子说过了
(他根本没有说过)。现在,我要找的是铁匠。”
“请问,你找他于什么?”我姐姐一听要找铁匠,心中立刻来火,便顶
撞地问道。
“夫人,”这位骑士般的英勇巡官说道,“以我个人的名义,我应该
说,今日拜见了他的贵夫人乃三生有幸,但是从皇家的立场说,我来找铁匠
干件小事。”
这位巡官说得干净利落,有礼有节,连彭波契克先生都大声叫起好来:
“说得真棒!”
这时,巡官用他的利眼已经认出了乔,对他说道:“铁匠师傅,你看,
我们这个东西出了点故障,有一个锁夫灵了,这两个零件也不好使唤了。由
于我们急等着用,是不是请你帮我们检查一下?”
乔用他的目光扫了一下,便说干这种活儿一定要把风炉生起来,而且一
个小时不够,非得两个小时才行。“真的吗?铁匠师傅,那么你马上就动手
好吗?”这位脑筋灵活的巡官立刻说道,“这是为皇上陛下效劳,你要是人
手不够,我的人都可供使唤。”说毕,他便召唤他的士兵。他们一个接一个
地进入厨房,把兵器堆在一个角落里。然后,他们都遵照士兵的纪律站在那
里:一会儿双手在身前松弛地交握着,一会儿放松一只膝盖或一侧肩膀,一
会儿又松松裤带,松松子弹袋,一会儿又打开门,从他们又高又宽的军服领
子上艰难地转过头,吐一口痰到院子中去。
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但对这些发生的事几乎视而不见,因为我
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中。但是我渐渐悟出,这副手铐并不是来铐我的,而且这
列士兵的开进己使馅饼的事被丢在了一边,我的理智这才又恢复了不少。
“你能告诉我现在的时间吗?”巡官对着彭波契克先生问道。他一眼就
看出彭波契克有判断能力,并且得出结论,彭波契克先生就等于时间,问他
绝对没错。
“刚好两点半。”
“那还行,”巡官想了一下说道,“即使被阻在这里两小时左右也没有
关系,时间足够。从你们这儿到沼泽地要走多远的路程?我想不超过一英
里,是吗?”
“正好一英里。”乔夫人说道。
“行,到黄昏的时候我们开始挺进,上面的命令也是要我在天黑之前开
始追捕,肯定来得及。”
“是追逃犯,巡官?”沃甫赛先生装出一副不言而喻的神态说道。
“嗯!”巡官答道,“两个逃犯。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们现在还躲在
沼泽地里,在黄昏之前他们是不会向外逃的。你们有谁见到过他们吗?”
每一个人,当然我不算在内,都说没有。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我晓得。
“不管怎样,”巡官说道,“这两个逃犯绝对想不到这么快他们就陷在
我们的包围圈中了。铁匠师傅,皇家的队伍已准备就绪,现在就看你的行动
如何了。”
乔已把他的上衣和背心脱掉,解下领带,系上了皮围裙,走进他的铁匠
铺。一个士兵跑来帮他打开木窗,另一个士兵帮他生了火,还有一个拉起了
风箱,其余的士兵都站在风炉的四周,观看着正旺起来的火焰。接着,乔开
始又锤又打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我们都站在一旁看着。
马上就要进行的追捕不仅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而且使我姐姐也慷慨起
来了,她先从啤酒桶里舀出一壶啤酒给士兵们喝,然后又邀请巡官饮一杯白
兰地。但彭波契克先生机警他说道:“给他喝葡萄酒吧,夫人,我看葡萄酒
里没有掺柏油水。”巡官听后十分感谢他的提醒,说他喜欢喝不掺柏油水的
酒,所以还是葡萄酒好,只要喝葡萄酒不造成麻烦就行。他接过了葡萄酒,
先祝国王陛下健康,再祝他们节日愉快,然后一口饮尽,咂着嘴唇回味无
穷。
“这是顶呱呱的货色,巡官,你说呢?”彭波契克先生说道。
“恕我冒昧,”巡官答道,“我猜想,这一定是你提供的货色吧。”
彭波契克先生开心地笑着说:“噢,噢,你怎么知道?”
巡官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答道:“因为你是一个识货的人。”
“你真这样想吗?”彭波契克先生依然笑容可掬他说道,“再来一杯怎
么样?”
“你也来,我也来,你一杯,我一杯,”巡官说道,“杯底碰杯头,杯
头碰杯底,碰一次,再一次,两杯相碰的音乐最动听!来,祝你健康,祝你
长命千岁,现在能识货,将来更加能识货。”
巡官高高地把酒杯举起,一饮而尽。看上去他劲头十足,还想再来一
杯。我看得很清楚,彭波契克先生慷慨大方得忘乎所以,竟忘掉这是送给别
人的礼物,干脆从乔夫人手中接过酒瓶行起了地主之谊,凭一时高兴依次给
大家敬酒,连我也尝了几口。一瓶喝完,他又大方地把第二瓶酒也要过来,
像第一瓶一样,阔气大方地为大家一一斟酒。
我看着他们群集在熔炉的旁边,谈笑风生,兴高采烈。这不由不使我想
起那位逃亡的朋友,他简直成了这顿午饭可怕的鲜味佐料,虽然他本人这时
还藏身于沼泽地中,他们本来兴致也不高,一加上了他这调味品,顿时神情
焕发,精神为之一振。现在,他们都生气勃勃地打赌,说“这两个歹徒”一
定会被逮捕。风箱为了追捕逃犯而怒吼着,火光为了捉拿他们在闪耀着,烟
雾在催促着去追赶他们,乔也在为了抓住他们而敲着打着。映照在墙上的阴
郁可怕的影子,随着火光的起伏,威胁性地摇曳着,炽热的闪亮火星跌落下
来,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个富于怜悯和幻想的孩子,幼稚地认为那天下午
室外的一片暗淡,也是为了那可怜的人而变得如此苍白无光。
最后,乔的任务完成了,敲打的声音和风箱的声音也随之停止。乔穿起
了他的大衣,并且鼓起勇气建议我们几个人尾随着士兵们一起去,看看追捕
犯人的结果究竟如何。彭波契克先生和胡卜先生推辞说不能去,因为他们要
抽烟,而且要参加妇女活动,而沃甫赛先生说,只要乔跟着去,他一定也
去。乔说他自然乐意,并且愿意带着我去,当然这需要乔夫人的赞成。我敢
保证,当时要不是我姐姐出自好奇,想知道一切详细的经过和最后的结果,
她一定不会让我们去的。就是这样,她还提出了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