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白寒 更新:2022-10-11 20:28 字数:4779
一老二小就一拐一颠地朝淑秀家走去。看着明媚的阳光,老人不相信灾难会在自己家里出现。淑秀,从小到大的灿烂笑脸轮流在她眼前出现。
淑秀才八岁,在一次批斗中,倔犟的淑秀爹跳了湖,当淑秀妈痛不欲生时,淑秀领着两个小弟弟围在妈的身旁,替妈抹了泪。“妈,爸爸走了,还有我,还有弟弟,妈,你别哭了。”妈妈泪眼朦胧,八岁的淑秀扎着两个羊角辫,用嫩嫩的小手安慰妈,妈妈一把把她抱紧了。
初中毕业,淑秀就上班了,分配到了棉纺厂,她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笑着跳着跑回家:“妈!我发工资了,给你,给你!”将工资全给了妈。
妈妈拿出十元钱,剩下的给她:“你拿着买点衣服什么的。”
女儿一张一张的奖状需要贴:“妈!贴哪儿,都满了!”
“咯咯咯……”淑秀铜铃般的笑声,如吃个鲜枣,又脆又甜。
“妈,你猜,我有什么喜事?”扎着两条毛刷,穿着方格上衣的淑秀,调皮地问妈妈。
“啥事?神神秘秘的,还像个小大人。”
“你猜嘛!”
“有人给你提对象了?”
淑秀的脸忽地红了:“妈,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才多大。”
“你不小了,都二十了,妈和你说,你可要记住,只要人老实、厚道,你就答应,女孩子年龄小就是个优势。”
“不,我以后要找个当兵的,当兵的多英武。”
在妈面前,淑秀永远是活泼的。
“妈,你就猜不着。”淑秀撒娇,“组织上吸收我为入党积极分子了,明年这个时候,我就要准备入党了。”
果然一年后,淑秀成为预备党员,并且成为车间副主任。
那是淑秀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在事业上春风得意,这时高考在即,大弟弟顺利地考上了中专,小弟也升入高中了,淑秀同妈妈并肩协力,供应弟弟,用柔嫩的肩膀托起家庭的重担。
同年经人介绍,认识了已经军校毕生的赵庆国,那时机关子弟比农村家庭有很多的优越感,但赵庆国长相英俊,为人厚道,性格正直,学历高,有文化,尤其是文章写得不错,听说是部队里的才子,使淑秀感觉自己高攀了。
说也巧,庆军正在路边,见玲玲同她姥姥急匆匆地走来,忙迎过去问,他又回家叫上娘一同往淑秀家去。
淑秀正站在阳台了,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她在搜索着庆国的身影,在目力所及范围内,凡姿势、年龄、身段、穿着与庆国相仿的男人,她的目光便追随出很远、很远。忽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很久不见的妈妈,她吃了一惊,却很高兴,忽然婆母的长脸、那张时刻煞有介事的脸,也映入她的眼中,她惊恐万状,后面还有一张小叔子的脸,放大了,映进她的脑海里。她大叫一声,窜进房间,当玲玲领着几个人开门来时,屋里毫无动静。
“妈!妈!”玲玲喊,没有回音,“妈!妈!”玲玲急了,到阳台去没有,各房间里没有,洗刷间的门却关得很严,“妈,你在里面吗?”没有人应声。她又敲妈卧室里的门,一推推开了。刚才,五六双眼睛都像发生了什么事一样,瞪着眼睛随着玲玲的动作转,她一推开门,几双眼睛像探光灯一样射进来,只见墙上、床角上淑秀与庆国的合影,用线连缀起来,一张一张地挂着,像办展览。只是一瞬的定格,玲玲急得哭了。“妈!妈!你上哪儿了?”
也许母爱唤醒了淑秀,她说:“玲玲,我在洗刷间里,你让他们走!你让他们走!他们都想叫我同你爸爸离婚,我不干,我不干,他们就追我,你叫他们走!我害怕!”
淑秀妈一听哭了:“淑秀你咋了,才几天没见,你怎么变了,都是妈不好,妈没看好你,你出来,妈和你在这里。”
淑秀婆婆内心有愧,她低下了头不言语。“她们不走,我不出来!”淑秀在里面喊道。
庆国妈打量着这个客厅,还是那么整洁,一尘不染。她没有想到淑秀心理这么脆弱,她开始害怕,有种犯罪感觉,她主动同淑秀妈说:“淑秀妈,你在这里吧,开导开导淑秀,我让老二去单位找找庆国,叫他快回来,我就先回去了,有啥事,你再打电话,我们在这淑秀犯疑。”说完同老二往回走。
庆军拉长了脸,不高兴地说:“娘,你也该说说俺哥,他蹲机关蹲长了是怎么的,好好的家不想要了,去稀罕人家那俩钱,要多丢人有多丢人,我比他小,好几次想去说说他,压住了,我在村里人面前,也感到丢脸。”。
“你可别认为他是为钱,他与水月一直很好!”。
“那更不对了,同水月好,干嘛同我嫂结婚?我嫂哪点不好?十多年间没见他们红过脸,冷不丁地打离婚,不是图人家钱,有相信的吗?”
“哎,你朝着我吼什么?”庆国娘见二儿子直向自己身上撒气,火大了:“有本事把你哥拉回来,甭在我面前充硬汉,都大了,敢教训娘了。”庆国娘特要面子,在人面前,儿子没大没小的使她十分恼火。
庆军软了下来,声音又慢又低:“你也要多说说俺哥嘛,他毕竟只听你的。”其实庆军也听说了娘收了水月钱的事,很不满意,见娘发了火,他不再往下说了,又怕引得娘火气更大,只好给母亲戴高帽。老太太的脸色才由阴转晴。
庆军到哥单位去,才知道他已出差多日了。“你哥要求到销售科去,领导没答应,但允许他挂靠那边,其实办公室事多,他走了不愿意去,就找他替了,其实办公室事多,他走了实在不合适,过两三天他可能就回来了。”一位值班人员说。
过了三天,淑秀的弟弟大同去找庆国,庆国听说大同来了,腿直打哆嗦,假如大同当着领导同事的面教训他,那就全完了。而大同不是这种人,他风风火火,敢说敢道,体格又壮,拳脚功夫厉害,三四个人近不得身。不像自己,文质彬彬的。他想了很多,见大同正在同办公室的小张打招呼,赶紧从里间出来,让至里面。他想即使挨打,只要别人不知道,打几下都不要紧,在人面前打一下,也受不了。男人就活个面子。
大同瞪着眼睛,眼光是鄙夷的,正如庆国想的那样,他想痛快地给他两个耳光,以泄心头之恨,那多痛快,多淋漓,多尽兴,但姐不同意,姐姐的忍让、受屈,为的是和好,为的是家以后会恢复原貌,她不想破坏它。姐姐不想让娘家人给庆国留下恶感,以致不可收拾。大同无资格破坏它。他来到姐夫桌前坐下,紧攥的拳头放开了。同一个地方,以前他有事找姐夫俩人是多么亲切,可现在呢?
他发现姐夫有做下亏心事的那种心虚感,他说:“姐夫,你是个男人的话,请你马上回家,你看不中我姐不要紧,要离婚也不要紧,这个年头离个婚算啥,你可不能折腾坏了她再送回来,告诉你,我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别,我们弟兄们饶不了你。”
庆国出差只是为了躲着淑秀,在外这些日子里,他根本不知道淑秀的变化,他一时感到可怕。离婚他认为无可厚非,但若害得淑秀出个啥事,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当庆国打开门后,淑秀早从阳台上看到他了,她跑进房子里飞快地打扮起来,脸上擦了红胭脂,烫了头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丈母娘在厨房里做饭。
见他回来,丈母娘从窗户里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淑秀跑出来喜滋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卧室。庆国放下包裹,看了房子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才松了口气,可是淑秀的异常举动,令他后怕,莫非淑秀的神经出了问题?
淑秀见庆国又回来了,她笑了。庆国在她的眼中永远是白马王子,T恤衫,牛仔裤(白色),四十岁的男人,好像三十七八岁,体态中等,不胖不瘦,文中透刚,刚中透柔,方方正正的圆脸,不大不小的眼睛,哪一方面也令淑秀喜欢。庆国是她一辈子看不够、爱不够的男人。庆国一脚踏进卧室里:“淑秀,你病了吗?”
淑秀见他进来,高兴极了。心想:“庆国,你不要和我分居,咱不离婚了,不离了吧,不离了!”。
淑秀刚才还是笑着的,一瞬间又泪水涟涟,庆国真想不到平日里还算坚强开朗的淑秀,女强人式的淑秀,如此脆弱,他不说话,别过头去,不看她。
淑秀哭了一阵子接着安静下来,她倒在床上睡着了,厨房传来岳母的说话声:“她很多日子没睡个好觉了,让她睡吧。”
“哎!”庆国答应着,回到自己房里,又有开门声,是玲玲。“爸爸!”见庆国回来了,玲玲扑向爸爸撒个娇。“爸,你又出差了,爸你对我好不好?”
“可好了。”
“那好,爸爸,我说,这一段我考试考得不好,挨批评,妈妈好像有病了,你请几天假,同妈妈去看看吧。”
“行啊,我答应你。”
“你也要答应我,不同妈妈打架,妈妈太累了。”
女儿一席话,令庆国太汗颜,淑秀从没去单位告他,也没盯过他的稍,淑秀本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唉,还是静下心来,治治淑秀的病再说。
儿子、岳母、庆国三人围在桌旁,默默无语地吃饭。以前这种场合都充满了喜悦、轻松。不容庆国想别的,女儿又说:“爸,妈特想你,将你们的照片挂在房子里,不让别人进去,和追星族一样,爸,俺妈对你太好了,你可不能再离婚了。”
庆国望着女儿稚气未脱的双眼,再望一下余怒未消的岳母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来不是能言善辩之人,也不是夸夸其谈耍嘴皮子的人,他在周围的人眼里,善良、正直、潇洒、脾气温和,与人为善,可是在骨子里,他渴望着美好的爱情,渴望权力,这是每个男人、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常常做梦,梦到有领导赏识他了,但当他真正被提拨了,他又改变了自己的看法,领导不是赏识他的才,不是看中他的德,是赏识他的“财”,这财还是水月给的,他感激水月,而不感激领导,梦中和以前生活中“士为知己者死”的诺言总也实现不了,世上本无知己,他想。
他愣过神来,女儿早上学去了,他默默地收拾碗筷,让岳母休息一下。岳母望着他,岳母本来对庆国看法很好,知老知少,人人说不出不足来,走到哪里也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女婿,真想不到二人会闹到这一步。
淑秀睡得很沉很沉,十多天白天黑夜地折腾,一下子见到了日夜思念的人,她放松了,全身心地放松了。庆国进屋去,见满墙满床挂满了他俩的照片,心里一阵难过、抑制着泪水,觉得格外沉重……
“妈,我先上班去啦,她又没醒,你在这里,有啥事给我往办公室打电话,电话号码在这上面。”他指指电话号码本,对岳母说。
淑秀忽然跑出来了:“庆国,你不要走!”淑秀眼中闪着光,母亲看起来好心疼,脸上又擦了脂姻,头发抹了很多的摩丝,一见庆国,嘻嘻笑个不停。“庆国,我红脸了,我不是黄脸婆,不是吧!”见庆国没及时回答,她一下子又哭起来:“你说我是黄脸婆,你不要我了,你为啥这样?”她哭起来。
“淑秀,你中午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你端来。”庆国说。
淑秀起来就在屋里挂照片,又打扮。
“淑秀过来,吃些饭。”淑秀很温顺地跟着庆国来到桌前,女儿玲玲早上学去了。淑秀老拿眼瞅庆国,观察他的脸色,庆国绝想不到淑秀会变成这个样子,他自责,便极力装出笑容,安慰淑秀,淑秀饭也吃得多一些。
吃了饭,在沙发上倚了一会,说要睡觉,庆国便扶着她回屋,又转身拿出安定让她喝。“我不喝药,砸死我也不喝药,你想药死我,不安好心!”见庆国手还捏着药片,一手端着杯子,她啪地一下将药片打飞。庆国极力压抑着火气和嫌恶之情,他什么也没说,将枕头放好,扶着淑秀躺下,给她盖了毛巾被,自己坐在凳子上。
守着淑秀,他心里时刻却装着水月,水月各种表情的脸在他眼前浮动,近了又远去,他无法抓住,都是瞬间万变的。淑秀笑望着他,他也看成是水月的脸,刚想凑过去吻一下,忽而成了淑秀,他戛然而止,兴趣全无。
淑秀一会儿眼光正常,什么话也不说,忧郁地望着顶棚;一会儿眼光迷乱,喋喋不休,彻底改变了原来的形象。庆国痛苦异常。
追求点幸福怎么这么难,那么多离婚的,偏偏自己这么难,女人心软的很多,偏偏咱的媳妇有毛病。他苦恼万分。
淑秀毕竟睡了大半天觉,迟迟没有睡意,大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