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2-10-11 20:26      字数:4718
  妈妈看着我,无可奈何,最后,她只好早早地收拾好擦鞋的工具,对我说:“海海,走,我们回去了。”我看着妈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整日在街头经受风吹雨打,毫无怨言,可是却忍受不了儿子被太阳多照射一会儿。我接过妈妈手中的东西,跟在她身后,那是妈妈第一次在太阳落山前赶回家。
  我们走到门口,妈妈很快发现石头上晾着的鞋子,惊奇地问:“谁把我的鞋给刷了?”我得意地说:“我啊,今天我把您所有的鞋都刷了。”本以为妈妈会很开心,却没想到她突然脸色大变,顾不得和我说话,打开房门,疯了似的冲了进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进屋,就见妈妈把头扎进床下,在里面焦急地寻找着什么。我伏在地上,惊恐万状地问妈妈:“妈,您找啥呢?”妈妈一言不发,继续翻腾,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直至后来,整个人都钻到了床下面。借着昏暗的光线,妈妈充满悲情地摸索着,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妈妈的动作渐渐迟缓下来,最后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妈妈从里面爬出来,一脸悲怆地问我:“海海,你刷鞋的时候没见一只鞋里有个塑料袋吗?”我摇了摇头,妈妈飞快地跑到外面,把每一双鞋都掏了一遍,还是一无所有,妈妈站在门前,一脸的绝望。突然,她双手掩面,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全都明白了,妈妈一定是把钱放在了鞋子里。可是我在刷鞋的时候真的不记得里面有个塑料袋啊。我仔细地回忆着,没有,绝对没有。我跑到屋子里,钻到床下仔细地摸索,依然是什么都没找到。妈妈抽泣着跟进来,我不敢和她说一句话。妈妈没有理我,再次钻到床下寻找。她的手与地面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妈妈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最后终于在最里面的老鼠洞口把那只破旧的鞋子找到了。事后妈妈告诉我,那只鞋的大半部分已经被老鼠衔入洞中,如果我们再不去找,恐怕就再也找不到它了。当时,妈妈手里抓住那只鞋,像个孩子似的兴奋不已,巨大的惊喜使她忘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她一扬头,重重地撞击到坚实的床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妈妈丝毫没有顾及到头痛,飞快地爬出来,尚未站直身子便大声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妈妈把鞋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拉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叠崭新的人民币。妈妈把钱捧在手里,视若珍宝,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对我说:“没错,海海,这是2000元钱,你第一年的学费啊,虽然还差点,但离你开学还有两个月,我们肯定能凑够的。”说完,把钱捂在胸口,像抓着自己的命根子一样不肯松手。那时,我的学费是2800元,对有钱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我们这个艰苦度日的家庭来说已经是倾其所有。许多年后,我依然保持着这样一个本能,那就是看到2000这个数字,心里就一阵痉挛,永远也无法忘记妈妈那个绝望的表情,那种痛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和冬云(2)
  我只觉眼睛一阵湿润,妈妈的样子顿时模糊起来。妈妈总是提前为我做着各种打算,她拖着疲惫的身躯,为我们积攒着每一分钱。看看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几十年前爸爸在部队穿过的条绒秋衣,早已破烂不堪,却被妈妈缝了又缝,补了又补,依旧穿在身上;看看她吃的食物,在喧嚣的街头,在火热的太阳下面,她劳累一天,却只要喝一瓶凉水,吃几根馊了的玉米就能度日。她没有生活,只有生存,她没有自我,只有儿子,也许妈妈是可怜的,但她首先一定是可敬的,因为她在用她单薄的身躯谱写着人世间最伟大的母爱。
  妈妈把钱收好,装进一个铁罐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看着妈妈匍匐在地的身影,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妈妈从地上扶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三轮停车的声音,弟弟回来了,他撩起门帘,走进屋子,想趁着昏暗的光线跑到里面,可是妈妈一眼就发现了他腿上的伤口,忙拉住他,心疼地问:“江江,你怎么受伤了?”弟弟嘿嘿一笑,说:“在工地上不小心碰的,没事儿,一点都不疼。”说完,朝我挤挤眼睛,我更加难过了,什么都没说,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妈妈相信了,她责怪弟弟道:“干什么都毛手毛脚的,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些坏毛病。”妈妈说着,打开灯,找了一团破棉花,用火柴点着,然后把烧过的灰末敷在弟弟的伤口上,找了一条干净的布用力包扎起来。弟弟坐在板凳上,一声不吭,随着妈妈手上加力,他疼得直咬牙,但也只是偷偷把头扭向一边。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天一定要去找王福田,我不能再这样闲下去了,我必须找份工作,妈妈和弟弟已经被生活的重负压得喘不过气来,我理所当然地要和他们一起分担啊。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和妈妈打过招呼,想和弟弟一起去工地,谁知刚走到门口,正好与迎面而来的王福田碰个正着。
  迎着晨风,王福田迈着大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真是春风得意啊。他一眼便认出我,上来用力拉住我的手说:“小兄弟,都多少年没见到你了,听说你考上律师了?将来可了不得啊。”我认真打量一下他,风采依旧,只是额头长了一些皱纹,眼神中多了一些世故。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想和他说说工作的事,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谁知他寒暄过后,很诚恳地对我说:“林海,你是咱们村儿第一个大学生,给那些小孩儿们做了表率,我在家就经常和我的小孩儿提你,他们都应该向你学习。”他这样一说,我反而更拘谨起来,只好听他一个人长篇大论。他说了半天,最后总结性地说:“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要是和你在一起,学习肯定好,所以,今天我特意请你给我闺女做家教,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推辞啊。”说完,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我。我一听,不禁心花怒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要去找工作,他却送上门来了,我爽快地说:“没问题。”
  第二天,王福田专门开了一辆小车来接我。在车上,他对我说:“林海,我知道你脾气不好,不过我那闺女更不是个省油灯,你还要适当将就将就她。”我坐在里面,有点晕车,轻轻地点了点头。从工地到他家,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车子在滦河边一栋气派非凡的别墅前停了下来。王福田打开门,对着里面大声地喊:“微微,微微。”喊了半天,却没人理他,他对着我苦笑,一脸的无奈。我随他走上楼,在一个房间前停下,他轻轻地敲打房门,温柔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过了很久,门“吱”的一声打开,我凝神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里面站着的竟然就是和弟弟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
  女孩见了她爸一脸的冷酷,反而好像对我格外青睐,她笑着对我说:“进来坐吧。”本来我就对她怀有好感,此时见她彬彬有礼,实在招人喜欢,便还以友善的微笑,走进了她的小屋。王福田跟在后面,显得有些尴尬,在自己女儿面前反倒没有了刚才的从容,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情。他把我的身份简单介绍完以后,对我说:“林老师,您和微微聊着,工地上还有点事儿,我先过去看看。”说完,推开房门,走出去半个身子大概又觉得有些妥当,又回头补充说:“微微,你要听林老师的话,把功课好好补习一下。”小女孩一直没有看过王福田一眼,此时仍不看他,但很快地“嗯”了一声。
  我打量了一下小女孩的房间,空间很大,但布局合理,东西摆放有序。书架上没有几本书,倒是很多奇异的怪石,显示着女主人与众不同的品位。在这里见不到什么玩具,也少有孩子的稚气,给人一种温馨而成熟的感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崭新的电脑和一台倚门而立的巨大电视。
  我坐在椅子上,笑着说:“你的小屋子科技含量很高啊。”
  小女孩听我夸她,显得很高兴,她说:“那当然,只要你不打扰我,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玩。”
  我好奇地问:“我打扰你?你爸找我来是教你知识的啊。”
  小女孩看了看我,狡猾地问:“那你都会什么?”
  我大言不惭地说:“上到天文,下到地理,无所不知。”
  小女孩听了,哈哈大笑,抢白我道:“你不该叫林老师吧,你该叫万事通才对啊?”
  我没有回答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旁边,拿起几张碟,都是刘德华的专辑,再看看周围的墙上也都贴满了刘德华的画像,心想,这小姑娘原来也是个追星族。要改变一个人就要先接近她,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一个双方共同的爱好。
  我和冬云(3)
  我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问她道:“你这么喜欢刘德华,知道他有多高吗?”
  小女孩张口即来,说:“一米七四。”
  我回头对她笑笑,说:“本人一米七七,比你的偶像高哦。”
  小女孩听了,再度笑出声,而且前仰后合,极为夸张。最后,她止住笑声说:“人家刘德华是大明星,你唱歌有人家好听吗?”
  我不再说话,随便抽出一张光碟,播放,正好是刘德华的《来生缘》,我拿起话筒,轻轻地唱了起来。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知道,在我上初一的时候,刘德华的《来生缘》唱遍大江南北,红极一时,我因为最先学会这首歌,曾在班内大出风头。小女孩看着我的眼神先是怀疑,但随着我的歌声逐渐转变成欣赏,她坐在我面前,全神贯注地听着,等一曲终了,她发出一阵欢呼,用力地鼓掌,好像我就是她心中的偶像。
  她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说:“老师你真厉害,简直和原唱一模一样。”
  我拍拍电视,说:“哎,电视音响太差,老师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小女孩盯着我说:“我还想听呢。”
  我翻翻光碟,有一张郑智化的专辑,第一首歌便是我最喜欢的《水手》,伴着略显忧伤的旋律,我努力地回忆这首激励了无数年轻人的经典老歌。当我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的时候,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些话一直深深藏在我的心底,始终是催我奋进的口号,此时,我把它们唱出来,就像抑郁胸中的浊气冲了出去,一泻千里,心中立刻敞亮起来。在宽慰之余,眼泪却滴落下来,声音也有些走调。可是王微却被我专注的神情打动了,她的眼中竟然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飞快地拔出花瓶里的一束鲜花,塞给我,然后看着我滑稽的表情,破涕而笑。
  我把话筒放好,王微递给我一罐冰镇可乐。
  她对我说:“老师,你真神,怎么会唱这么多歌啊,你将来去当歌星吧。”
  我喝着饮料,被她逗笑了,说:“唱歌要领会其中的涵义,比如说《水手》,那就很催人奋进,是一个人自强自立永不服输的真实写照,是……”
  我正说到兴头上,却不想被她无情地打断了,她笑着揶揄我道:“老师,你现在就和我们那古板的班主任一样,咱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说着,还故作成熟地连连摆手。
  那个下午,只要不谈学习,她就很开心;一旦露出要引导她学习的端倪,立即就会被她看穿,她会毫不犹豫地打消我继续说教的想法。我绞尽脑汁,却始终无计可施,我曾自诩机智灵活,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令我自叹弗如。
  眼看天色已晚,我起身告辞。她笑嘻嘻地说:“老师,今儿玩得还开心吧。”我看着她,哭笑不得,真有一种被她戏耍的感觉,我恶作剧道:“开心你个头,如果被你老爸知道我是这样教你的,他还不倒扣我工资啊。”小女孩一听她爸,撇了撇嘴,说:“甭理他,他不给你开工资,我给你开。”说完,做了个鬼脸。
  我走出她的家,她一直把我送到大门外。最后,她站在门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停靠站,说:“老师,今天你先坐公车回去吧,明天我给你派辆专车。”说完,一脸坏笑。我的心却随之一颤,她一提专车,我立马想到了弟弟,便再不言语,径直向前面走去。不想她在后面大声喊道:“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我回过头道:“我叫林海。”她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向回走去。我见她并没意识到我和弟弟的关系,便大声道:“我是林江的哥哥。”她一下愣在门口,但随即高兴地欢呼起来。
  我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妈妈和弟弟正坐在门前石头上聊天。弟弟一看到我,马上起身,迎过来道:“大哥,第一天还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