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左思右想 更新:2022-10-11 20:26 字数:4732
任我的人。就像自己被悬在半空,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无奈,我的胸口像被千钧巨石压住,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像个小孩子一样搂住妈妈,纵情地痛哭起来。如果你没有那样痛苦的经历你就很难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可是每天的生活还是要依赖疲惫不堪的妈妈。我已经辍学过一次,现在自己要求又回到学校,我想通过考学走出农村这个狭小的空间,这里寄托了我对未来所有的期待,可是我的成绩依旧一塌糊涂。我几乎看不到什么希望,未来是那样的黯淡,我当时的心情近乎于绝望。妈妈紧紧地抱住我,轻声地安慰我,直到我哭得累了,心中积留已久的郁闷情绪随着眼泪一起排了出来。
我不会放弃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向所有的人证实我的价值。我要继续努力。
青砖瓦房(3)
初三一开学,紧张的氛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我现在所在的中学四面环山,平日里大家都生活在一种异常闭塞的环境中,这里的报纸都很少更新,电视也只能收到有限的几个频道。因此,这里的同学改变自己命运的愿望更加强烈,大家都拼命地学习,互相竞争,正好那一年教育体制改革,中专、中师、重点高中所录取的学生分配指标到各个学校。我们所在的中学总共分到两个中专、两个中师和一个省重点高中的指标,也就是说这个学校学生成绩再好也只有五个同学能实现走出家乡的目标,这样一来,原本对外的竞争成为了对内竞争,学习好的同学之间总是互相提防,生怕别人在某一学科超过自己。进了前五名并不绝对保险,出了前五名则让人心惊胆战。
在现在读大学如此轻松的时候,相信好多人已经记不得曾经考学的艰辛,也许只有70年代以前在农村出生的孩子才会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我记录的那种感觉。
在初三上到一半儿的时候,兄弟班一个成绩非常出色的小女孩儿病倒了,而且病得非常严重。直到她倒下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平日里每天睡眠不足四个小时,而且家徒四壁、一贫如洗,饮食没有规律,吃的质量也很差劲,营养根本补充不上。像这样的人一倒下就很难再起来。学校号召同学给她捐款,一群乡下的孩子又能拿出多少钱呢?老师咬着牙掏出五十,想挽救住自己的学生。同学们你一元我五角,捐出了自己的零用钱。我当时拿了五元,已经是学生中最多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捐款下来,只募集到一千块,师生已经倾尽全力了,可是这点钱对那位身患重病的孩子来讲真的只是九牛一毛。
最后,我看到那位同学的父亲充满感激地从校长手里接过捐款,在一片同情的目光中走出学校。好多年后,我在回家的路上意外地碰到了那个同学,她大病不死,但是身体一直不好。那时,她已经嫁人了,为人妇、为人母,手里领着自己的孩子。当她看到我时,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拉住我的手问长问短。当我告诉她我所有的经历后,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羡慕的神情,似乎在瞬间回忆起自己曾经辉煌的过去。她喃喃地对我说:“你们真好,能够上大学,将来我的孩子一定也会考上大学。”说完,抱起自己的宝宝,怜爱地在孩子额头上亲吻着。那个时候,我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孩子对自己的母亲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转眼间,又到了冬天。教室里只有一只小火炉,即使炭火烧得再旺,它散发的热量终归有限。外面的冷风总能见缝插针地钻进来,它在屋子里转悠一圈,空气立刻变得冰凉刺骨。我坐在最后一位,身上裹着厚厚的军大衣,除了去厕所,平时总是纹丝不动,就像木雕泥塑一样。我必须抓紧每一分钟学习,课本不知被我翻了好多遍,练习册和习题集也让我做了不计其数。我的成绩开始稳步回升,在几次模拟考试中都进入了前三名。我就像一匹黑马一样窜了出来,让昔日那些并没留意我的老师和同学都大跌眼镜,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起我来。
只有杜老师对我的重视是一贯的。她经常鼓励我,也许是妈妈期盼的目光打动了她吧,可能她并不相信我有那么大的潜力,但还是非常愿意看到我上进的样子。
一天中午,我去办公室,杜老师递给我一本《全国物理奥林匹克竞赛试题集》。她对我说:“林海,我看你挺聪明的,有时间看看这本书,对你提高成绩会有好处的。”我翻开看看,里面的试题要比我们平常所做的深奥许多。
我谢过老师,回到教室,刚坐到椅子上,就听有人在门口叫我的名字。我一看,是刘涛,也就是前面我说过的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伙子。他虽然也和那群成绩不好的孩子混在一起,却能“出淤泥而不染”,他不仅长得英俊帅气,而且成绩非常突出,在那所学校,他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
他一脸狡黠的笑容,小声说:“好小子,在家有女朋友都不和我们说,真不够意思。不过,真漂亮啊。”
我当时就糊涂了,问他道:“你吃错药了,还是喝酒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是吧?”
他哼了一声,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看你还赖得了,走,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被他拉住胳膊,沿着甬路向学校门口走去。果然有个女孩儿靠着自行车,穿着雪白的风衣,在积雪旁边站立。她一动不动,整个人与外在的环境浑然一体,显得气质高雅,冰清玉洁。我们走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闻声抬头,竟然是董艳丽!
我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就像她已经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她看到我非常兴奋,跳着扑了过来,大声对我说:“林海,你这个坏蛋,转学了也不告诉我。”
久别重逢,她显得异常热情,而我却有些许的不适应。我说:“哦,我都忘了,再说,我转学本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然不会四处做广告了。”
董艳丽用力握着自己的手,仰脸对我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不带我看看你们校园?”
我说:“好啊,现在就走吧。”说完,把董艳丽带进学校。刘涛早就知趣地跑开了。
我们在学校转了一会儿,就到吃饭的时间了。我把董艳丽领到敬老院,妈妈知道我原来的同学来看我,非常高兴,也非常热情,给我们做了最可口的饭菜。
董艳丽在妈妈面前表现得非常活跃,不停地和妈妈说笑,哄得妈妈异常开心。我突然发现眼前的董艳丽再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性格忧郁的女孩儿,她此时的表现就是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午饭过后,她要回学校了。我一直把她送到村口。
临别时,我对她说:“现在冰天雪地的,你千万要慢一点。”
她笑着点点头,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说:“放心吧,你自己也要多注意,你妈妈真好!”
我说:“谢谢你!”
她睁大了眼睛,充满了期待地对我说:“林海,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你会一辈子都这样对我好吗?”
我觉得这个话题来得很意外,顿时哑口无言了。
她笑了笑,很自信地对我说:“我相信你会的,因为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有责任感的,对吗?”
我还是没有吱声。
青砖瓦房(4)
她看了看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广袤的原野大声喊道:“林海,我喜欢你!”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期盼。
即使我再傻我也明白她想听的是什么,可是我却说不出口。我不知道我对董艳丽是怎样一种感觉。是好朋友之间的真诚关心?还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真情的自然流露?反正不是爱情,在那种生活的重压下我的生活远没有那么丰富,再说,传统的说教模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我根本没考虑过那个方面的问题。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她顺从地骑上自行车,眼神里掩饰不住失望的情绪。她走了,不停地回头看我,我也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白皑皑的雪地中。
初三那个春节我都在看书,随着成绩直线上升,我的自信开始重新构建起来。
也许是因为杜老师对我的关心,我开始对物理产生了超强的兴趣,那本竞赛试题集被我翻了不知多少遍,上面圈圈点点做了数不尽的记号,许多原来不明白的问题最终都被我彻底搞清楚了,做完这种习题再回头做模拟题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不知不觉中我已稳固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第二学期开始不久,我们去参加物理竞赛,初赛的地点就是我原来所在的中学。
回到曾经的母校,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校园没有什么变化,格局依旧,同学依旧,老师依旧,变化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份。最为巧合的是,我们竞赛的地点竟然就是我初一时的教室。走到里面,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侯老师,想起了冬云,想起了我那班可爱的同学和那段快乐而难忘的日子。坐在那儿,我的心一直不能平静,在答题的过程中,我仍然在不停地走神。我只有十七岁的年纪,可竟然学会了怀旧。
一个月后,初赛成绩出来,全镇只有我一人取得了复赛资格,杜老师高兴得不得了,她很风趣地对我说:“林海,好样的,单单这个成绩就足以让你在咱们学校青史留名了。”
我也笑了,调皮地说:“是吗?没准我还能在复赛中取得更好的名次呢。”
“希望如此啊。”杜老师也笑了。“不过,”她想了一下,很真诚地说,“那可是很难啊。”
杜老师竟然对我很没信心,我的斗志立刻被激发出来,嘴上没说什么,心头可是憋足了劲儿。
回到敬老院,我开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物理竞赛上。
随着我成绩的好转,妈妈的气色也逐渐好转起来。在我备战中考的这一年中,妈妈比我更辛苦。自从那位女同学病倒后,妈妈的神经始终高度紧张。她生怕我营养不良,不顾我的反对,买了一个小电饭锅,每天为老人们做好饭菜后再单独为我开小灶。晚上,妈妈陪我读书直到深夜,早上,她又很早便起床。妈妈一个月也就挣三百多块钱,其中绝大部分都用来给我改善伙食。妈妈开始成篮子地买鸡蛋,动不动就给我炖鸡、炖鱼,每次我回到宿舍里就会闻到诱人的香气。我发现妈妈变得很能花钱,出手也很大方,为了儿子她是什么都舍得啊。最让我难受的是,妈妈还是和我分开吃,她坚持着吃敬老院的大灶,可我都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能忍心自己吃独食呢?有一次,我甚至是用乞求的口气让妈妈和我一起吃,可妈妈还是异常干脆地拒绝了。她知道,她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骗我们说她自己根本不喜欢吃好东西不会有任何成效,她什么都不再解释,只是被我磨得不成时就在我的碗里夹上很小的一块鸡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然后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说:“妈已经吃过了,味儿真不错,你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
三月中旬,我去唐山参加物理竞赛的复赛,碰巧杜老师在同一天去县城接受培训,便由妈妈陪我去参加考试。考前那天下午,我和妈妈走了十多里山路,到镇上去坐车。一路颠簸,天都黑了才到唐山。
我们先找了个廉价的小旅馆住下,然后去小吃铺里吃东西,妈妈看了半天,选中了她认为最有营养的东西,那就是肉饼。
妈妈大声说:“来两斤肉饼。”
服务员瞟了我们一眼,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似乎在说妈妈真能吃。我们也没搭理她,等肉饼端上来,妈妈先用筷子把肉饼掀开,见里面肉还挺多,显得很高兴,便对我说:“海海,你把这肉饼全都吃了。”
我笑着说:“我可吃不了这么多,妈,您也吃吧。”
妈妈盯着我说:“怎么会吃不了呢,他们这里分量都不够,两斤也赶不上咱家一斤。”
碰巧这话被服务员听见了,她狠狠瞪了妈妈一眼。妈妈便不再说话。
我埋下头,慢慢吃,妈妈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我吃饭,我抬头,见妈妈一脸满足。
我再次劝妈妈说:“妈,您也吃吧。”
妈妈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爱吃肉饼,我想吃点豆浆油条,好像这儿没有。”
旁边的服务员正好听见了,赶忙跑过来说:“有,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你要什么?”
妈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大概在想:小丫头真烦人,来这儿看来不消费是不成啊。
服务员见妈妈不说话,紧着追问道:“您想要点什么?”
妈妈只好问:“你们这里油条多少钱一条?”
服务员说:“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