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暖暖 更新:2021-02-17 16:57 字数:4763
处一种完全忘我的状态。
蓦地,李眠儿停下左右轮抹的双手,琴音因此戛然而止,殿内一片寂然无声,人们瞪大双眼,而此时的李眠儿亦睁开了双眼,然眼神却是空洞无光,一看便知其珠眸根本不曾聚焦于这殿内任何一处,她的灵魂早已出窍。
太宗皇帝定定地盯着李眠儿的双手,果然,她的左手缓缓落弦,却不是为按弦而落,却用得原本应为右手的指法,勾剔抹挑起来。而右手紧随其后而落,同样采用的是右手指法,勾擘摘打。
看至此处,太宗皇帝直起身子,手捋髯须,眼露玩味,其余听众亦是如此,有些目瞪口呆,要说此女不通琴法,似乎不大可能,然如此指法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委实十分之稀奇。
李眠儿重又微闭双眸,完全沉浸在与‘摘雪’的神交魂配之中,她知道自己这般弹奏之法,祖先并不曾有此传法,更没有琴曲传下,这完全是她自创的,而她此刻弹奏的曲子也是自己闲来无事谱就的。
娘亲传授的曲子她早已烂熟,久而久之便觉乏味,然平日又得练琴以慰亲娘,于是自娱自乐,自创了不少曲目,今日呈献的曲子便是其中最长的一首,也是情感最为激烈的一曲,名为《巅》,其曲风于这节日,于这殿上演奏颇为合宜。
原本她不想作此标新立异,然自‘摘雪’出现后,她的心念禁不住地开始摇摆,抑制不住的冲动,克止不了的跃跃欲试,于是她选择了《巅》。
身虽囚于密园之中,体虽困于后宅之内,然魂却从来无拘无束,她的心可以有如大鹏展翅,冲出洞穴,绕过峭壁,直飞云天,在苍天碧海之间翱翔,在丛林草原之上穿越,若是累了倦了,便栖息于群山之巅,真正地来去自由,随心所欲。
琴音清越悠扬,婉转流畅,宛如玄音,灵动九天,其乐音时而如雄鹰振翅、平地惊雷,时而又风入松林、雨淋芭蕉,时而也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令听者如痴如醉。
临近曲终,李眠儿一点一点地睁开眼来,眸中光华四射,她左右一扫,发现众人皆痴醉,唯有一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李眠儿不知为何此刻会毫不犹豫地迎视回去。
他们隔得并不远,依稀可见彼此眸中自己的倒影,对视之下,二人皆未有任何动容,似乎只这么瞧着,便已胜过任何言语交流。
可是……如果可以,还是能够说两句的好,周昱昭!
李眠儿轻轻一叹,收回眼神,目视正在‘摘雪’身上浮动的指尖,然后缓缓收音。
直到琴弦停止颤动,余音仍然绕梁不绝,人们忘记击掌叫好,也忘记欢呼喝彩,只是静静地回味,静静地摸索。
李眠儿表情温和,嘴角含笑,目光似怜爱似不舍地看着面前的‘摘雪’,一只手柔柔地在琴身四周触摸,悄悄地诉说相知之情。
“李小姐,今年芳龄几何?”太宗打破殿内的沉静。
“回陛下,才过十四!”李眠儿听声忙起身然后跪倒。
“李小姐平身!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相当不凡!”
“将才的琴曲可有曲名?”
“回陛下,名为《巅》!”
“巅?群山之巅之巅?”
“回陛下,正是此巅!”
“朕闻着这曲《巅》似讲述了一个故事!”
“陛下圣明!”
“你讲讲看,是何故事?”
李眠儿听着此问略有迟疑,然后微微欠身请礼:“回陛下,臣女斗胆猜想,陛下凭着乐曲音符,在心中已然已经织就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若是臣女此时冒然陈述自己的想法,怕是会画蛇添足,坏了陛下的美好图景;再者,臣女谬以为,任何语言在音乐与旋律面前皆会黯然失色,不若就让琴音讲述她自己的故事!”
“嗯——”太宗一声沉吟,紧接着一声“李青烟!”
“臣女在!”
“朕将才翻名册,看到这名字,便想该是温国公的遗腹子,遂唤来看看!不想竟也是如此得才华卓著,李琛若地下有知,也该深以为慰了!”太宗皇帝大为感慨。
李眠儿闻言只叩了一首,却不作回答。
“你献给朕的寿礼,朕甚为满意!朕决定赏你!你先说说看,有何赏赐!”
李眠儿再次伏地叩谢:“臣女谢陛下厚爱,不敢奢求赏赐,能够为陛下演奏,是臣女毕生之幸!”
“但说无妨!”
“若如此,那……臣女斗胆乞求陛下赐臣女一席榻!”李眠儿伏地不起,因为含胸而伏,故而声音有那么一点地含糊,但在这么肃静的殿内,她的话还是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第六十一回 何人月下花深处
更新时间2012…11…27 21:14:41 字数:3470
李眠儿清楚地感觉到胸膛内重重的心跳,她的确很紧张,但她别无选择,楚王妃的不友善乃至皇后的无故责难,楚王身边的位置显然不会属于自己;而方氏和李天天对她的态度,使她同样得不到安全感。
她必须得到一个护身符,一个可以护自己周全的护身符,一个可以令自己不为鱼肉的护身符,而此刻,面对如此难得的机会,她很想博一下,她有种感觉,眼前这位正端坐龙椅之上的天子会站在自己这边,或许因为自己将才的那曲《巅》也弹中了他的心怀,虽贵为天子,却也无从随心所欲。
于是她大胆地提出来了,她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向皇帝索要一席之地,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席位,从此再无需任人呼来唤去,无需再成为一个多余的尴尬。
殿内诸人不少皆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竟向天皇讫求单独的席榻,欲效男子一样?
楚王转面看着依旧躬伏于地的李眠儿,眸中神色难辨,而一旁的楚王妃虽是一脸的惊愕,却难掩欣喜之色。
陈王恢复慵懒的神态,听了李眠儿的话之后,觑了一眼楚王,唇边不由勾了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伸手端起酒杯兀自啜饮起来。
李青梧是无论如何不曾料到李眠儿会提如此赏赐,若非无知,这却要何等的胆量才能启口说出!惊诧之余,他的心再次悬起,这个九妹给了他太多的意外,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一个足不出园的女儿家,她还可以更惊才绝艳么?
皇后当真平生头一次听到如此荒诞不经、大逆不道的要求,再看皇上竟似大有犹疑不定的意思,不禁怒不可遏,面色一凛:“大胆……”
才吐了两个字,便被太宗一个手势打住,而在皇后出声训斥的间当,李青梧暗道不好,业已起身作揖欲再次请罪,亦被太宗出手打住
“李青烟,你抬起头来!”
李眠儿嘘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她需要皇上的信任,她不可以退缩更不可以后悔,于是平复下紧张的心绪,缓缓抬起头,面上是一片清明。
“好!朕允你!不过——”
李眠儿的那颗还未来得及雀跃的心顿时又为之一揪。
“不过,从下月起,你每月十五的下午须得入宫来,为朕弹琴!”
终于,一颗心可以放纵地雀跃了,最后这句话所能达到的效果远超过赐她一榻,每月的十五入宫为圣上弹琴,这么一来,那些欲于她不利之人却要小心行事了!
李眠儿抿嘴一笑:“臣女尊旨,谢陛下厚爱!”说完伏地一个叩首。
显然,这一幕是众人所始料未及的,纵是李青烟琴技非比寻常,却也配不过这般殊荣阿,不过在注意到李眠儿的绝美面容时,众人不由心内了然,拥有美丽的容颜从来就是一把能够开启富贵之门的钥匙。
李眠儿漠视一切置疑的眼神,不去看楚王,也不去看周昱昭,更不回头看自己的大兄,只是低着头,沿着宫人的指引,步至大殿西侧最后一张席榻。
太宗皇帝饮了一口茶,伸手击掌两下,紧接着一列列舞队相继涌入,很快丝竹管弦声响起,于是很快,这场风波便被众人抛诸脑后,转而开始热衷于在殿内翩翩起舞又美丽妖娆的歌童舞伎来。
李眠儿对于现在所处的位置相当满意,僻静而自在,过了许久,她见人们开始四散走动,觥筹交错,相互劝酒,早已气闷的她决意悄悄出殿透透气去。
北廊长而又阔,廊外尽是方砖铺就的石板路,看着仍觉压抑,李眠儿遂沿着长廊往右手偏转,欲僻处清幽之境好好梳理一下情绪,今日发生的事情早已超过她的想像,她极需好好地消消食。
没走几步,便见一座高耸的假山,宫灯照耀下,愈显得假山上的不少洞穴黑森阴怖,李眠儿退后几步,抄了另一条小径游走,没走几步,忽现茂密的一丛海棠花,花间还留置了一张长椅,李眠儿小心翼翼地绕过花枝,然后倚凳而坐。
悠扬的乐音不间断地从不远处的长春殿内传来,不知什么时候起,连这晚风也不再凉人,反倒沁人肌肤,舒爽无比,鼻间闻着海棠花香,耳朵听着幽远的旋律,晕黄的宫灯直照得人昏昏欲睡,加之连日来的奔波劳累,李眠儿浑然不自觉地渐入梦乡,身子也慢慢地由侧坐换为躺倒在长椅之上了。
“四哥,你不能那么做,若是父皇知道了,定会牵怒于你的!你就安心依了父皇的安排吧!”
“妹妹,你整日待在闺阁之中,怎晓得其中玄机,就你订的这门亲事,我看八成是那贱妇在从中作梗!”
“哥,这亲事便是当真如你所说,存有玄机,那我也认了,只求四哥你不要冲动,冒然插手,妹妹只求你平安无事!”
“妹妹,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妹妹了,我怎么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嫁给王家就是往火坑里跳了?”
“妹妹,你在宫里这么些年,难道你还没有看透么!”
“我知道你指的什么,可是父皇一天不立储,便一天没有定论,父皇心里所想的,你就当真一清二楚?他老人家的谋算岂是你能摸得清的?”
“哼,谁说我摸不清的?他的心思,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嘘——四哥,你说话注意点,不要以为父皇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若继续如此下去,早晚吃大亏!我们只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不行么?你非要趟这浑水么?”
“傻妹妹,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想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你就能安心地过日子了么?你以为武王他不想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么?可他这么多年来,有一刻安心过么?”
“四哥,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门亲事我既已经答应了,那就只能嫁定了!若是你无端地横插一手,那我就只有出家为尼了!”
“你——妹妹,那王家正风雨飘摇,根本不可能长久无事的!只要他家站在武王一边,灰飞烟灭,那都是多早晚的事!倘若他们依着父皇的暗示,选择放弃武王,而归心父皇一边,你以为这么一来,他们就能够全身而退了?怎么能够?你这般嫁过去,还不异于往火坑里跳?”
“四哥,我不信!我不信父皇会这么狠心地对我——四哥,我不信!我不信!”
“好妹妹,你先别哭,你实话同哥说,你是不是看上王家那小子了?”
“……”
“果然!你——我就没看出那王锡兰有什么好!”
“四哥,不管如何,如果亲事订下来,那他今后就是我的夫君,理应我是要敬重他的!”
“哼,妇人之见!你今日不听哥哥的,将来受罪的是你自己!你就不想想王家明面上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可他们暗地里会如何看待你?那姓王的小子又会如何看待你?”
“四哥,照你所说,你妹妹我就这么没用,左右不讨好?我偏不信,我就不信父皇会把我往火坑里推!我也不信王公子会狠心置我于不顾!”
睡梦的李眠儿被一阵对话声吵醒,隐约中听下了几句,然迷迷糊糊中对所听到的一时也理不清,依稀觉得胳膊麻痹,只想抽出来活动活动,朦胧中拉扯自己的手臂,却如何也动弹不得,像是被禁锢了一般,似乎不只是手臂,腿脚亦是如此,难道自己尚还在梦中,刚才那对兄妹的对话只是梦中的情景?
李眠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浑身皆有些酸软,想活动一下身子,可不是动弹不了。她不禁暗自想道:若是自己用力地睁眼,却依然睁不开的话,那自己定是处在梦中了。于是她集中精力,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
不料,一切试图等于白费,因她根本无需如何使力,只轻而易举地就睁开眼睛了。原来不是在梦中!
然而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当认清自己的处境时,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可嘴巴被封住,再如何惧怕,她也发不出声来。
于是她睁大双眼,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辨认着眼前人的脸部轮廓,因那人背对灯光,遂而面容一直是陷于宫灯的阴影之中。
依稀觉着那人的轮廓甚为熟悉之后,李眠儿的心才慢慢回落,然后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