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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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2-10-11 20:25 字数:4756
三十年手握大权,纵是华盛顿先生,都会成为昏主暴君,何况沮渠蒙逊之类,本来就是一个匪徒。
檀道济
南宋帝国江州(州政府设豫章「江西省南昌市」)州长檀道济,享有威名,左右心腹将领都身经百战,儿子们又有才能。中央对这位元老大臣,怀疑畏惧。
南宋帝(三任文帝)刘义隆一直患病,领军将军刘湛、游说宰相(司徒)刘义康,认为:「皇上一旦逝世,就没有人可控制檀道济。」正巧刘义隆病情转重,刘义康报告老哥,遂征召檀道济前来京师(首都建康)。檀道济的妻子向女士对丈夫说:「拥有当世所有人的大功,自古以来,都会受到猜忌。国内外并没有什么大事,却教你入朝,大祸一定临头。」檀道济既到京师,逗留一个多月,刘义隆病势稍轻,打算仍命檀道济返回任所。檀道济已到了长江码头,而且下船,只不过还没有出发,而刘义隆病情却忽然转重。刘义康遂假传圣旨,命檀道济回城,参加为他举办的盛大饯别宴会。檀道济遵命回城,遂被逮捕。刘义隆下诏说:「檀道济暗中变卖他的财产,招募地痞流氓,趁我卧病在床,阴谋叛变。」连同檀道济的儿子十一人,一并诛杀,仅只饶恕年幼的孙儿辈不死。
本年(四三六),资治通监写到第五世纪,史蹟历历,至少已证明一件事:中国传统专制政治下,任何一个爬到高位的野心家,无不想把帝王挤下宝座,而由自己的屁股去坐,为了防备旧帝王死灰复燃,还要用残忍的手段斩草除根。坐在宝座上的帝王,自然也用同样残忍的手段,去对付爬到高位上的野心家,以免他们的屁股发痒。所以中国统治阶级对于现实权力,具有高度的敏感和紧张。消耗帝王精力最多的,不是治理国家,而是防止一些爬到高位上的野心家。爬到高位的家伙,也特别用不揽权,事实上也就是不负责任,来表示自己并不是野心家,屁股从不发痒,希望帝王宽心,不下毒手,这就是明哲保身哲学的理论基础。
事实上,帝王屁股底下坐的,并不是一个宝座,而是一颗定时炸弹(「自古没有不亡之国」),所以他也是世界上危机意识最敏锐的人,恐惧之情,已到歇斯底里程度。结果产生两种奇异的反应,一是鼓励贪污,刘裕对王镇恶之所以容忍(参考四一七年九月),由此。另一则是制造冤狱,刘义隆之诬杀檀道济,由此。
贪赃枉法
北魏帝(三任太武帝)拓拔焘,因地方官员多贪污不堪。四三七年下诏:准许官民检举郡长、县长贪赃枉法的行为。于是,狡狯的官吏和人民,专找郡长、县长的过失,勒索要挟,遂在地方上横行霸道。地方官员反而降低身份,和颜悦色的跟他们结交,继续贪赃枉法。
严刑峻法只是惩治贪污的一种手段,如果当作惩治贪污的唯一手段,结果就跟北魏帝国的吏治一样,反而使贪污更为严重。明王朝初期,对贪污官员处剥皮酷刑,结果中国历史上以明王朝的官员贪污最烈。
往深处探讨,北魏帝国官员,如果不贪污,简直就没有天理,因为他们全都没有俸禄。耶稣曾告诉门徒,传道的人有接受俸禄的权利,偏偏北魏帝国认为官员既可以没有俸禄,而又必须不贪污。北魏帝国和明王朝,民变发生的次数最多,场面也最大(北魏帝国是无待遇政策,明王朝是低待遇政策)。他们既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最后,马儿变成怪兽,不但吃草,连皇帝都吃下肚。
只治枝节,不治根源,越治越糟。
尹太后
北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首领三任王沮渠牧,娶西凉王国(首都张掖「甘肃省张掖市」)一任王(武昭王)李晷的女儿为妻。四三七年,北魏帝国(首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三任帝(太武帝)拓拔焘,把妹妹武威公主,强行嫁给沮渠牧,李后只好退位。此时,西凉已亡,李后随娘亲尹女士,迁居酒泉(甘肃省酒泉市),不久,逝世。尹女士抚摸女儿尸体,不哭一声,只说:「你国破家亡,今天才死,死的太晚!」又不久,尹女士秘密逃向尹吾(新疆省哈密市),投奔孙儿。酒泉郡长派骑兵追赶,尹女士对追兵说:「郡长曾允许我回北方,为什么还要追赶?你们可以拿我的人头报命,我却不能回去。」追兵不敢逼迫,退回,尹女士死在尹吾。
尹女士身历各种哀伤:丈夫病死,儿子战死,女儿被遗弃死;王国覆亡,家庭粉碎,骨肉流散,从太后高峰跌下来,跌成一个无依无靠的软禁囚犯。这是一场悲剧,在大分裂时代中,比这更惨的悲剧,固然很多。然而,不同的是,她不哭一声,不掉一滴眼泪,内心有一种强韧的刚烈,不向恶势力(包括死亡)屈服,她倔强的接受挑战,给人生留下一段悲凉故事。
冯弘
四三六年,北燕帝国(首都龙和「辽宁省朝阳市」)末任天王冯弘被高句丽王国派军迎接到辽东(辽宁省辽阳市),高句丽王(二十任长寿王)高琏,派使节慰劳说:「龙城王冯先生,光临敝国郊野,人马想都疲劳!」冯弘对这种把自己当作宾客,甚至当作部属,而不当作主子的态度,既惭愧又愤怒。但仍以天王身份,下诏斥责高琏,高琏不能忍受,派军强行夺走冯弘身旁的美丽侍女,又拘捕太子冯王仁,充当人质。四三八年,冯弘派使节到南宋帝国,请求出兵迎接,高琏遂诛杀冯弘和他的子孙十余人。
冯弘的行动,使人想起田地(参考前二八四年),简直是一个窑里烧出来的烂货:「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忘了自己是谁!而这世界上忘了自己是谁的人,触目皆是,所以,闹剧、丑剧、悲剧,才一出又一出的演出。
四学
南宋帝(三任文帝)刘义隆,在首都建康(南京市)鸡笼山,兴建学校,分别请教师讲授史学,玄学、文学、儒学,称为「四学」。
司马光曰:「易经说:「当一个君子,要多了解前人的言行,使自己的品德增加。」孔丘说:「语文,求它能够表达。」这就可以看出:史学是儒学的一部份,文学是儒学中的小事。至于老子、庄子──玄学,则崇尚虚无,根本就不可以用作教材。求学就是追求真理,天下没有第二个真理,怎么会有「四学」!」
司马光「可以看出」的结论,我们却实在「看不出」怎么会有那种结论,他所引用易经和孔丘的话,更跟他「可以看出」的结论无关。可是司马光却硬生生推出那种结论。意识形态一旦坚硬如铁,就会把所有的幻境当作磐石,在上面猛盖亭台楼阁。
五胡乱华时代
四三九年,北魏帝国西征大军攻陷北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北凉亡。历时一百三十六年的五胡乱华时代结束。历时一百五十一年的南北朝时代开始。
北凉王国灭亡,北中国统一,五胡乱华十九国时代结束。一百三十六年中,几乎一支军队就能建立一个帝国。蓦然间,一批人马集结在一起,组织政府、封官拜爵,发表文告,自称圣君贤相,而称别人是盗匪贼寇。还没有等别人弄清楚怎么回事,它已风消云散;圣君贤相霎时变成了盗匪贼寇,下跪的下跪,砍头的砍头。结局是:匈奴民族、羯民族、氐民族,几乎全部灭绝,羌民族也几乎全部灭绝。只鲜卑民族,仍保持一个北魏帝国,等到下世纪(六)末,这一支才完全华化。从此,中国本土再没有发生过少数民族问题。而五胡乱华时期大批流亡客的南迁,使人口稀少的南中国──长江以南,得到充实,逐渐开发。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二百年后的七世纪的唐王朝,能有那么强大的扩张力量,就靠富庶江南的支援。
刘湛
南宋帝国中央军事总监(领军将军)刘湛,打算利用宰相刘义康的力量,倾覆对自己有恩,后来却所深恨的国务院执行长(仆射)殷景仁,又盼望南宋帝刘义隆死后,由刘义康继位。四四○年,流血大整肃爆发,刘义隆下令逮捕老弟刘义康,并诛杀刘湛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刘湛的党羽刘斌等八人。
刘湛是官场中一个高竿人物:典型的忘恩负义、典型的摇尾拍马、典型的嗜
血鲨鱼。形式上,他对彭城王刘义康忠心耿耿,甚至主动的设计把刘义康推上宝座。实际上,那是一种狼性的忠,他不过把刘义康当作一根烧火棍,东挥西舞,南打北砸,替自己报仇雪恨、铲除前途路上的潜在敌人而已。天下本无事,是自以为聪明的蠢才,搞出来灾难。
刘湛之类的人越多,社会越乱。一个当领袖的人,在干部群中分辨谁是刘湛,应是第一要务。如果看不清、认不明,他就要付出刘义康所付的代价,失败,甚至死亡。
因何而反
四四一年,南宋帝国晋宁郡(云南省晋宁县)郡长爨松子叛变。天门郡(湖南省石门县)蛮族酋长田向求也叛变。分别被南宋政府军讨伐平定。
爨松子和田向求,是含冤难伸逼反?或是野心勃勃造反?或是作恶多端,收不了摊子,铤而走险?传统史书,对此没有说明,而只称之为「反」为「叛」。
我们读者,应该三思。
崔浩
四五○年,北魏帝国(首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发生空前的文字狱。最初,宰相(司徒)崔浩,仗恃自己的才华和智略,以及深受北魏帝(三任太武帝)
拓拔焘的宠爱信任,在政府独揽大权。曾推荐数十人出任郡长,太子拓拔晃反对,崔浩坚持。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书侍郎)高允说:「崔浩恐怕难免大祸临头,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而跟有权势在上位的人对抗!」拓拔焘命崔浩和高允等,共同撰写北魏帝国开国史,告诫说:「一定要真实,是什么,就写什么!」书成,名国史,崔浩准备把全文刻在石碑上,用来炫耀正直无私的大无畏精神。高允听到,说:「这样做,只要有一个字的差错,恐怕就会为崔家带来万世难遇的灾难!」崔浩不理,共用三百万人的劳力,才告竣工。记载北魏帝国部落时代酋长,也就是拓拔焘祖先们的身世,非常详尽真实。石碑排列在交通要道的十字路口,来来往往,凡是看到的人,都十分震撼。而鲜卑人更大为愤恨,纷向拓拔焘控告,认为崔浩故意暴露祖先的罪恶(国恶),破坏国家形象。拓拔焘大怒若狂,召见崔浩,亲自审问,崔浩惶恐迷惑,不能回答。而高允对每件事,都叙述分明。
拓拔焘下令斩崔浩,以及崔浩的部属,和部属的部属和奴仆,共一百二十八人,全部诛杀五族,又诛杀清河郡(山东省临清市)所有和崔浩有关系的崔姓男女老幼,跟崔浩有姻亲关系的范阳郡(河北省涿州市)卢家,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
郭家,河东郡(山西省夏县)柳家,一律屠灭全族。把崔浩装在一个四周都是栏杆的囚车中,送到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南郊,放在十字路口,任凭行人参观。
守卫士兵几十个人,撒尿撒到崔浩头上、脸上、身上。崔浩悲号呼喊,发出「嗷嗷」哀叫,行路的人都听得清楚。拓拔焘不久就十分后悔,叹息说:「崔浩可惜!」
崔浩之狱,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疑狱之一。如果只为了他暴露「国恶」,则仅只通监记载,便漏洞百出,高允已经承认是他写的,跟崔浩毫无关系,可是刀光血影,仍一直罩住崔浩不放!于是有人认为可能是一场中华民族反抗鲜卑民族统治之战,崔浩密谋起义。这可是罗曼蒂克的想法,一个信奉「明哲保身」哲学的儒家高级知识份子,在一个日正东升、强大无匹的政府中,担任言听计从的宰相高位,他就永不会谋反。帝王杀人,对不是谋反的人,还要诬以谋反;对真正谋反的人,反而隐瞒,逻辑的轨迹,岂不奇怪?而拓拔焘又怎么会在叛徒处死之后,立刻感到后悔?又有人认为,这是崔浩鼓励屠杀佛教徒的报应,就更不知所云,当是出自佛教徒之口,非佛教徒的人,不敢多嘴。
崔浩之狱,我们认为有两个原因,其一,仍是官方宣布的暴露国恶。其二,则是宫廷斗争。
问题在于,「国恶」是什么?和暴露了什么样的「国恶」?通监上一字不提,魏书上一字不提,北史上也一字不提,使人无法了解拓拔焘何以大怒若狂?但我们可以肯定,这个「恶」一定是一个使任何人都会唾弃的绝对的恶,史学家才不敢透露半点风声。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史书的夹缝中,仍可以找到该「恶」。该「恶」是惊人的,所有史书都记载谋害老父拓拔什翼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