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2-10-11 20:25      字数:4740
  然而,并不如胡三省先生所说的:「人人都知。」事实上,除了当事人不知外,摇尾系统也不知;不但不知,反而帮助主子猛敲,他敲得越卖力,主子越高兴,直到轰然一响。这种场面,历史上不断重复演出。嬴胡亥、项羽、刘濞、霍显、刘贺、王莽、公孙述、隗嚣、梁冀、董卓、孙皓……车载斗量,而以后更大量涌出,使人掩卷叹息。
  又一群猪
  二九一年,晋王朝发生政变,孟观、李肇,报告晋帝(二任惠帝)司马衷(本年三十三岁),诬称杨骏谋反,深夜写下诏书:宣布首都洛阳城内外,全部戒严。派人把诏书送给杨骏,撤销他所有官职,而仍保留临晋侯的爵位,返回私宅。一面下令东安公司马繇,率金殿禁卫军四百人,向杨骏发动攻击。任命淮南国(安徽省寿县)郡长(相)刘颂当国务院法务部长(三公尚书),率军保护金殿。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段广(杨骏外甥),跪在皇帝司马衷面前,求情说:「杨骏孤孤单单,一个老翁,而又没有儿子,岂有谋反之理?但愿陛下深思!」
  司马衷不作回答。
  当时,杨骏住曹爽的故宅,得到皇宫发生变化消息,紧急召集文武官员会议,太傅府主任秘书(太傅主簿)朱振,劝杨骏说:「皇宫突然有军事行动,目标是谁,不问可知。定是一些宦官小人之辈,替皇后(贾南风)设计阴谋,对你不利。
  你最好纵火焚烧云龙门(皇宫南门),用火势威胁,要他们交出主谋。再打开万春门(皇宫东门),率领东宫(太子宫)卫士及驻防城外的警备部队,拥护皇太子(司马遹)进宫,搜捕奸党,宫内震动恐惧,一定斩杀主谋,送出人头。不这样的话,无法逃出此难。」杨骏胆小懦弱,不能立即决定,推拖说:「云龙门,是曹叡(曹魏帝国二任帝)建造的,富丽堂皇,花了不少功夫不少钱,怎么能烧掉它!」高级谘询官(侍中)傅祗知道杨骏不能成事,立即报告杨骏,请准许他跟国务院执行官(尚书)武茂,一同进宫观察形势,遂对在座官员说:「皇宫不该成为没有人的真空!」作揖行礼,走下台阶。大家一看大势已去,也跟着走出来。只武茂还呆坐在那里,傅祗回头叫他:「你难道不是天子的臣属?如今,宫内宫外,受到隔绝,不知道皇上在什么地方,你怎么心安理得,坐着不动?」武茂蓦地一惊,才一跳而起。
  杨骏住在曹爽的旧宅,事隔四十三年,历史重演。当年,桓范叹息曹爽兄弟是一群猪猡(参考二四九年正月)。想不到杨骏兄弟,也是一群猪猡;而猪不安于猪,却要「猪扮老虎」,徒供老虎吞食,牵累多少无辜。既可哀,又可恨。
  徙戎论
  太子宫图书管理官(太子洗马)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人江统,认为蛮族扰乱中国,应该早日断绝根源,把他们从内地迁出。遂撰写徙戎论,向政府提出警告,但没有下文。
  江统的徙戎论,是历史上考虑最周密,计画最详尽,又最切实可行的一项伟大方案。晋王朝政府如果能够执行,将呈现划时代的民族大迁移的景观。以当时种种条件,一定可以完成。可是,晋政府的权力,这时握在以皇后贾南风为首的贾家班之手,贾南风不过一个泼妇,贾谧和郭彰,更是纨裤少年,三个目光如豆的颟顸男女,只知道享受荣华富贵,连他们屁股底下坐的是一个火药库都不知道,又焉能知道国家百年大计。然而,也只有这时候才是千年难逢的良机,有力量执行这项伟大的任务。时机一眨眼便永远消失,过了这个村,便没有这个店。
  不过,江统把灾难全部归罪于蛮族,根本没有触及问题核心;只看见疯子杀人,而没有看见是谁把致疯的毒药放到对方碗里;强迫蛮族喝下致疯的毒药,而痛责他们发疯,诟骂他们性情贪婪、凶悍残忍,是把事情本末倒置。恰恰相反,蛮族比中华民族朴实得多、纯洁得多,没有暴君暴官「性情贪婪,凶悍残忍」的迫害虐待,蛮族不会武装抗暴。这项虐待不除,纵然把蛮族全体驱逐,留下来的全是「善良」的中华人,难道就可平安无事?黄巾集团的变民,岂是东夷西戎北狄南蛮?暴君和贪官污吏,是中华人没有能力铲除的死结,此结不解,血脉不通。
  而此结偏偏五千年来都无法解,所以血脉也就五千年来没有几天通过!因而也就灾难不绝,武装抗暴不断。徙戎论固救不了中国,就是二十世纪雨后春笋般的各种「党」和各种「主义」,也救不了中国。政治行为来自文化规范,舍去在文化上探讨,其他都是枝枝节节,又何况连枝枝节节,也因国家领导人非暴即昏之故,无法实施。
  皇后通奸
  皇后贾南风,淫荡暴虐的程度,一天比一天升高。跟御医管理官(太医令)
  程据等通奸,仍不能满足,又把街上年轻人装入竹篓,运进皇宫,享乐取欢;事后,怕他们泄漏机密,都不再送回,而杀人灭口。国务院执行长(尚书仆射)贾模深怕一旦有事,将牵连自己,感到忧惧。高级谘询官(侍中)裴颤(音wei「伟」)跟贾模,以及最高监察长(司空)张华,秘密讨论罢黜贾南风,另立淑妃(小老婆群第四级)谢玖(太子司马遹生母)当皇后,但贾模、张华说:「主上(司马衷)自己没有罢黜的意思,我们专断专行,万一主上不同意,我们怎么办?那可是闯下滔天大祸。而且,各亲王的力量十分强大,互相结党,立场不同,一旦有人反对,灾难就要临头。身死国危,对国家毫无裨益。」裴颤说:「你分析的完全正确。问题是,宫里的人(指贾南风),随心所欲,无恶不作,变乱爆发,就在眼前。」张华说:「你们二位,跟皇后都是至亲(贾模是贾南风堂兄,裴颤是贾南风表兄),所作建议,或许能被采纳,最好是不断陈述祸福的契机,盼望她不要犯下太大错误,则天下可能不会大乱,使我们优悠岁月,度过这一辈子,如此而已。」裴颤遂日夜向姨妈郭槐,分析利害,请郭槐转嘱女儿贾南风,教她好好对待太子司马遹。 贾模也经常向贾南风进言,谈论做人做事的道理,劝她克制自己。贾南风对这些意见,全听不进去,反而认为贾模吃里扒外,对她诽谤,因而跟贾模开始疏远。贾模不能完成志愿,忧虑恚恨而死。
  世界上最大的危险行为之一,就是皇后跟人通奸,贾南风之平安无事,原因很简单,丈夫皇帝司马衷是个白痴,而权柄又握在她自己之手。她如果是皇帝,解决床上问题,易如反掌,偏偏她是皇后,就得稍费周章。首都洛阳一带,年轻人遂一个接连一个,不断失踪,就好像被地球吞没,没有留下可以寻觅的线索。
  于是有一天,洛阳南区警察局(尉部)的一个小职员,在一连十几天音信全无之后,突然现身。可是,他却完全变了模样,衣裳华丽,举止阔绰。而就在这个时候,贾南风的一位远亲,被贼偷了一批金银财宝,向警察局报案。警察局逮捕这个年轻人,要他说出财富的来源。
  原来,这个年轻人在路上遇见一位老太婆,老太婆声称女儿患病,那是一种鬼神附体的邪症。巫师指点她,只要在南城找到某一类型青年,秘密去她家走一趟,就能把鬼神赶走。年轻人慨然应允,上了一辆密封的轿车,为了避免法术失灵,再把他装进一个竹篓。走了十余华里,轿车停住,他被抬下来,觉得抬过六七道门槛,然后竹篓打开,举目一瞧,亭台楼阁,金碧辉煌,接着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换上最华贵的衣服,大吃一顿山珍海味,再把他带到一个豪华盖世的房间里。黄昏之后,一位年龄约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眉毛尾端有一颗黑痣,面貌平常,陪他上床。这样过了十余天,又照原路,把他送回。
  当贾南风的远亲听到这番口供后,大吃一惊,而且羞愧难当,不敢追究。警察局长也发现他已永远无法破获一连串的失踪奇案。贾南风一向都是用诛杀手段回报那些男士的,但她爱这位年轻人奇紧,所以独独饶他一命,而也正因为如此,使这段宫廷秘闻,泄漏人间。
  陆机
  八王之乱的三○三年,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司马乂,陪同晋帝司马衷,在洛阳建春门(东城北门)外,迎战成都兵团统帅陆机,陆机军大败,逃向七里涧(洛阳城东),尸首堆积如山,涧水被阻,不能下流。
  最初,宦官孟玖,受成都王司马颖的宠爱;孟玖打算用他的老爹当邯郸(河北省邯郸市)县长,右军政官(右司马)陆云,坚决反对,说:「当过这样大县县长,就具有宰相府秘书的资格,岂可以用宦官之父?」孟玖心中怀恨。孟玖的老弟孟超,领一万人,担任部队长,还没有跟敌人接触,孟超就放纵他的手下,大肆抢掠,陆机逮捕肇事士卒,孟超得到消息,率强悍骑兵一百余人,一直冲进陆机司令部,把犯人抢走,回头诟骂说:「狗蛮子,看你这司令官能干几天?」
  陆机的军政官(司马)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人孙拯,劝陆机诛杀孟超,陆机不能接受。孟超遂向大家宣布:「陆机就要叛变。」又写信给他老哥孟玖,指控陆机踏两条船,观望风向,所以无法迅速取得胜利。建春门会战时,孟超不接受陆机命令,轻率的单独前进,兵败身死。孟玖疑心陆机杀害,遂在司马颖面前诬陷。司马颖大发雷霆,命牵秀率军逮捕陆机。军事参议官(参军事)王彰劝阻说:「今天的事,强弱相差太大,连傻子都知道我们一定胜利,何况陆机通晓事理?
  可是,陆机是南方人,殿下突然把他擢升到统帅高位,北方旧有将领,由嫉妒而生怨恨,都不肯服从,不过如此而已。」司马颖不理。
  陆机听到牵秀率军抵达,脱下军服,戴上素色白帽,接见牵秀,写信向司马颖告辞,一切完毕后,叹息说:「华亭(上海市松江县西)白鹤叫声,会不会再听到?」牵秀遂斩陆机(年四十三岁)。
  陆机既陷入鲨鱼之口,纵有天大本领,也难逃生,孙拯身受苦刑,而仍不屈,只为了证明别人的清白,费慈和宰意,面对白刃,坚持立场,只不过为别人申冤。
  他们最后终于全被屠杀,但忠烈正直的行为,震撼史册。
  使人痛心的正是这种忠烈正直,它永远是暴行之下的产物。几乎每一个忠烈正直的中华人,遭遇都要如此坎坷悲惨,原因何在?一个社会,忠烈正直所付出的血肉模糊代价,会使这个社会再没有人去追求是非善恶,强梁就成了公理。暴君诬杀忠良,暴官诬杀无辜,暴政诬杀异己,不仅摧毁法律,而且摧毁道德。道德瓦解后造成的森林性的生存律,将把全民驱入禽兽世界。任何一个诬陷事件中,唯一的获益者是鲨鱼,他们自有能力把掌握权力资源的头目,玩弄于股掌之上,当司马颖正有点后悔不该大肆诛杀时,看见孙拯自动招认和坦承不讳的口供,对巨鲨孟玖感谢说:「要不是你忠心,追究不出来邪恶勾当。」当初嬴胡亥也曾这么感谢过赵高。千载之下,我们似乎仍可听到鲨鱼心里的喊声:「你这个猪!」
  冤狱,不纯是政治问题,症结埋在我们传统文化的深处。
  李毅死有余辜
  晋帝国宁州(云南省),连年饥馑,瘟疫流行,死亡以十万为单位计算,五苓蛮族部落酋长于陵丞势力日益强盛,州政府屡战屡败,官员人民,很多逃亡到交州(越南共和国北部),蛮族遂包围州政府所在地(滇池县?云南省晋宁县北晋城镇)。宁州州长(刺史)李毅患病,而外援断绝,上书说:「我不能阻止贼寇的暴虐,坐等毙命,如果不能蒙受怜悯,请求派遣大员莅临,乘我一息尚存,把我斩首。如果我已死亡,尸首仍在,请求斩尸。」中央政府正陷混乱,没有答覆。这样拖了好几年,他的儿子李钊,从洛阳前往探望老爹,走到中途,李毅已经逝世。李毅的女儿李秀,聪明通达,有老爹风范。大家推举李秀主持宁州州政府。李秀奖励将士,坚守城池,城中粮食吃完,人民捕捉老鼠烤熟,或挖掘野草,用来充饥。趁变民稍微懈怠,李秀率军出城,击破围城军。
  五苓蛮族部落之叛,叛于李毅之背信食言(参考三○三年闰十二月)。官场人物狡狯成性,认为背信食言算不了什么;蛮族朴实,对堂堂国家高官竟毁掉自己承诺,认为应予处罚。一个人的罪恶,引起人民以十万为单位的悲惨遭遇,李毅死有余辜。
  王澄
  三○七年,晋帝国政府任命国务院右执行长(尚书右仆射)和郁,当征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