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2-10-11 20:25      字数:4737
  又何等之多!司马光用曹操不敢篡位之类的例证,归功于教化的成功。如果教化的功能仅表现在政治号召,而对人民的水深火热,无动于衷。那么,我们认为,美好的教育文化和美好的风俗习惯,应该改换新的内涵。
  事后圣人
  二二○年,魏王曹丕抵达谯县(安徽省亳州市?曹丕故乡),在东郊盛大赏赐六军,并宴请父老,设置杂耍、乐队,以及各种节目助兴,官员和人民都来向曹丕祝贺,从早到晚,联欢而散。孙盛曰:「子女为父母守三年之丧,上自天子,下到平民,一律遵从,即令是三代(夏商周)王朝的末期,战国时代七雄(韩、赵、燕、魏、齐、楚、秦)的乱世,也没有人敢在父母刚死了之后十天半月,「反哭」(送葬后回祭庙再作最后一次哀哭)之日的当天,就脱掉丧服、丢掉丧杖!
  到了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变更古代制度,人道和纲纪,全部败坏;道德本来已比当年低落,风俗本来已比古代颓废,曹丕既然继承两汉王朝制度,接受两汉王朝礼仪,处于沉重的哀痛之中,却设宴享乐。身为继承大业的第一代,即行坠毁王化的基础。等到接受东汉王朝皇帝的禅让,更公开收纳东汉王朝皇帝的两个女儿。所以我们就知道王朝不会太久,政权一定短促。」
  孙盛的评论,跟辛宪英女士(参考二一七年)的评论一样,都是事后圣人。
  曹丕既继承两汉王朝制度,刘恒制订而又被后人遵守的制度,难道不是两汉王朝制度,而是唐王朝制度?从曹丕不守三年之丧,便可看出王朝不久,政权短促;那么,从刘恒不守三年之丧,又看出什么?
  我们不赞成曹丕在老爹死后,不过半年,便大肆荒唐;但也不赞成任何扭曲的对历史事件的评论。
  王朝号国号
  二二○年十月,篡夺大事开始。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向刘邦(西汉王朝一任帝)祭庙焚香禀告,命代理最高监察长(行御史大夫)张音,「持节」,把皇帝御玺、诏书,送给曹丕,要求禅让。曹丕上书三次,谦恭的不肯接受,但刘协坚持。于是在繁阳(河南省临颍县西北?曹丕登极后改名繁昌)兴筑高台。
  曹丕登上高台,接受皇帝御玺,正式称帝(曹魏帝国一任文帝)。在郊外祭祀天地、名山、大川;改年号(之前是东汉王朝延康元年,之后是曹魏帝国黄初元年),大赦。
  东汉王朝自一任帝刘秀于二五年建立,于本年(二二○)无声无息灭亡,历时一九六年。事实上,自一八九年董卓罢黜十三任帝刘辩,扶立十四任帝刘协,东汉王朝便不存在,幸而曹操崛起,于一九六年把刘协接到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使东汉王朝勉强延长二十五年寿命,刘协也享受二十五年的温饱荣耀。没有曹操,刘协可能饿死洛阳,即令落到任何一个割据军阀,诸如袁绍、孙权、刘表、刘备之手,命运不可能比现在更好,刘协应该是中国亡国之君中最幸运的一位。
  资治通监是一部编年史,然而,在正文中,我们只看到刘协把皇帝宝座让给曹丕,却看不到东汉王朝灭亡、曹魏帝国代之而兴的记载。仅从文字上检查,曹丕既然坐上东汉皇帝的宝座,当然仍是东汉的皇帝,并没有一个字提及改朝换代。
  曹丕以魏王的身份夺取东汉王朝的政权,传统史书只称之为「魏」,单音单字是中国文字最大的缺点,不能精确的表达事物。一个王朝亡,一个王朝兴,应该是「魏王朝」才对,但是一个国家不能允许有两个以上的王朝,却能分裂为若干独立的政权。所以,我们对控制全国的政权,称为「王朝」,对分裂情形下的独立政权,依它首领名号,分别称「帝国」「王国」。历代当权人士,或由于脑筋僵化,或由于政治利益,往往在一个名称上打滚。五千年来,称「魏」的政权,就有四个,难以辨识,万般无奈中,史学家只好在上面加一个字,作为区别,好像「王二麻子的剪刀」,有「真王二麻子」,有「正王二麻子」,有「东王二麻子」,有「西王二麻子」,有「真正王二麻子」。对于「魏」,我们只好分别称「魏」(前三六九年),「曹魏」(就是曹丕先生本年建立的国度),「冉魏」
  (三五○年),以及「北魏」(三八六年。中国历史上称「汉」的有八个,称「燕」的有七个,称「凉」的有五个,称「夏」「周」「宋」的各有四个,也只好分别在它们头上加点花草,跟保持一人一名一样,保持一个独立政权一个名号,免得鱼目混珠,把我们读史的人累死)。
  年号问题
  二二一年,汉中王刘备(时在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在武担山(成都西北)
  之南即皇帝位(一任昭烈帝),大赦,改年号章武,任命诸葛亮当丞相、许靖当宰相。(刘备建立的政权,仍称汉王朝,因首都设在蜀郡「四川省成都市」之故,史学家称之为「蜀汉」,以区别「西汉」「东汉」。中国于本年进入三国时代,曹魏帝国跟蜀汉帝国对抗;孙权在理论上仍是曹魏帝国的藩属)。
  司马光曰:「我,司马光,所着述的资治通监,只打算说明国家的兴衰,记载人民的悲欢,使读者自己判断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得,什么是失!作为勉励或警。并不打算建立像春秋那种褒贬的法则,用它来消除混乱,使社会秩序纳于正轨。所以,「正」「闰」之间的关系,我不敢多谈,只是根据事实,平铺直叙。问题是,当天下分裂的时候,不可以没有「年」「月」「日」「时」来记载事情发生的先后。东汉王朝把政权传给曹魏帝国,曹魏接受;曹魏帝国把政权传给晋王朝,晋接受;晋王朝再把政权传给南宋帝国、传给陈帝国、传给隋王朝、传给唐王朝、传给后梁帝国、传给后周帝国,然后由我们宋王朝继承。
  所以,不得不用曹魏、晋、南宋、南齐、南梁、陈、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的年号,记载其他各国的史实,并不是尊崇谁和鄙视谁,更跟所谓的「正」
  (正统)「闰」(闰位)无关。」
  司马光是一位极端的保守份子,十一世纪时,领导旧党,跟主张改革的王安石领导的新党对抗,对宋王朝和中国人民,造成严重的伤害。可是,在「正统」
  问题上,他却有重要的突破。梁启超认为司马光把「正统」给曹魏,是为了宋王朝的利益,我认为他的判断正确,但也可能有另一个原因,迫使他不得不作这样的决定,那就是,如果把「正统」给蜀汉帝国的话,「二六四年」便成了大空位(二六三年蜀汉亡于曹魏,而曹魏在二六五年才亡于晋)。换句话说,如果不用司马光的办法,就在二六四年,中国史书上便标不出该年是哪一年?这是一项实质上的困难。
  「正统」「僭伪」「年号」「正朔」之类的争执,司马光和梁启超所作的驳斥,我们全都同意。而且了解,司马光所作的这项突破,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冒有很大风险。所以他才不得不作长篇大论,耐心解释。因为他可能被罩上忠「贼」不忠「汉」的铁帽,脑浆崩裂。梁启超迟生了八百年,当然拥有更多的资料和更积极的见解。不过,每个人都无法超越他的时代太远,所以在司马光版的资治通监上,仍不得不差异处理,像「正统」君王称「帝」,「僭伪」君王称「主」。
  而梁启超也只能走到孔丘纪年,不能再进一步,所以他认为用耶稣纪年,其荒谬不容置疑。
  我们最大的幸运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所以超过前人(同样道理,后人也会站在我们肩膀上,超过我们),能有更好的条件和更好的工具,解决这个问题。
  那就是,我们直接的使用耶稣纪年。孔丘纪年跟韩国的檀纪、泰国的佛历、阿拉伯国家群的回历一样,固然有梁启超所赞扬的特色,但它仍孤立于世界之外,当全世界十分之九的国家都使用耶稣纪年(比梁启超时的二分之一,已大量增多),单独另创一个系统,似乎多此一举。结果仍然得列一个年份对照表,何必再找一个新的绊脚石?纪年只是计时的工具,工具越方便越锐利越好,不应管它是什么人制造。若干对耶稣深恶痛绝的国家,照样使用耶稣纪年,并不伤害国家的尊严。
  中国人史纲首创此例,柏杨版资治通监跃马继进。并不是我们聪明睿智,而是司马光、梁启超给我们的启示,至为深刻;古史书带给我们的困扰,沉重而繁琐,必须解决,而我们庆幸已经解决,后人会失笑作这件事有什么了不起,但只有突破桎梏的当事人──包括司马光在内,才知道桎梏的僵硬性和杀伤威力。
  刘晔的大谋略
  二二一年,孙权派人前往洛阳,正式归降曹魏帝国,向曹丕称臣,奏章恭敬卑微,并送于禁返国。文武官员一致道贺,只刘晔警告说:「孙权无缘无故,投降归附,内部一定有紧急情况。孙权前杀关羽,刘备一定出兵复仇。外有强大敌人,民心不安,又怕中国(曹魏)乘机动手,所以才献出土地,向我们归降,一则阻止中国(曹魏)的攻击,二则利用中国(曹魏)的声势,振奋国内人心,而使敌人惊疑。天下三分,中国(曹魏)拥有十分之八,蜀汉跟孙权,只不过各保一州(蜀汉帝国只据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孙权只据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受到山川阻隔,有急难时,互相救援,这是微弱小国有利的地方。
  想不到却自己互相攻伐,是上天决心灭亡他们,谁也阻挡不住。我们应出动大军,渡江进击。蜀汉攻击他的边境,我们攻击他的心脏,孙权之亡,不出十日。孙权亡,则蜀汉势力孤单,即令把孙权土地割一半给蜀汉,蜀汉也不能长久存在,何况蜀汉只得到他们的边境,我们却得到他们的心脏。」曹丕说:「别人投降称臣,我们却乘机翻脸,恐怕阻塞天下英雄归降之心。不如接受,而去袭击蜀汉的背后。」
  刘晔说:「蜀汉远而孙权近,蜀汉发现中国(曹魏)攻击它的背后,一定回军迎战,缠斗不止。现在,刘备正在盛怒,起兵攻击孙权,听说我们也出动大军,知道孙权一定覆亡,心里高兴,一定迅速挺进,跟我们争夺孙权土地,绝对不会克制自己的怒气,作一百八十度转变,反而援救孙权。」曹丕不理,遂接受孙权投降。
  孙权之存亡关键,间不容发,刘晔的谋略如果实施,中国历史将从二二一年开始重写。曹丕不是一个开创性的雄才,夺得帝位后,已经踌躇志满,不知道天下江山,每一寸都要血汗换取。如果曹操迟死三年,对这个天赐良机,定有闪电反应。假定有幸运之神的话,幸运之神正专心一意看顾孙权,使曹丕沉醉在恍情之境。试看他的理论根据:「别人投降称臣,我们却乘机翻脸,恐怕阻塞天下英雄归降之心。」这话在群雄并起时,是至理名言;而今,孙权之外,不过只剩下刘备,还有其他什么英雄?难道能鼓励出刘备归降之心?
  曹丕谋杀于禁
  被孙权送还洛阳的于禁,头发胡须,全都雪白,形容憔悴(他内心受到压力的沉重,全部显现),晋见曹魏帝(一任文帝)曹丕,流泪叩拜。曹丕安慰他,引用荀林父、孟明视例证(前五九七年,楚王国攻击郑国,晋国国务官「大夫」
  荀林父救郑,跟楚军在邻邑「河南省郑州市东古城村」会战,晋军大败。晋国国君姬孺「二十八任景公」仍用荀林父,灭赤狄部落「山西省长治市北一带」。前六二七年,秦国大将孟明视,向郑国发动奇袭,在山「河南省西境」被晋国伏兵生擒。获释后,秦国国君嬴任好「九任穆公」仍委以重任,遂称霸西戎),任命于禁当安远将军,教他前往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祭拜曹操墓园(高陵)。而曹丕却事先在曹操墓园房舍中,绘出「关羽战胜」「庞德发怒」「于禁降服」壁画。于禁看见,惭愧悔恨,发病逝世。秘专制独裁头目,大都残忍无情,自己怕死怕得要命,却偏偏喜欢慷他人生命之慨,要求别人为他而死。西汉七任帝刘彻,天天求仙找药,希望长生,可是对李陵战败被俘,却大发雷霆,不但诛杀李陵全家,连司马迁也处腐刑。曹丕比刘彻似乎稍好,于禁陷入敌手,含羞而归,曹丕也恰当的援引荀林父、孟明视例证,并不是不明事理,也不是不知道用人之道,可是却用绘画小动作,逼人于死,证明一项事实:说得明白并不就是真正明白,理智明白并不保证他一定有能力实践他的理智判断,观察一个人,绝对不要只听他说什么,还要了解他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