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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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2-10-11 20:25 字数: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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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王朝二任帝刘阳正妻马皇后的故事,可帮助我们了解皇后家族的基本心理状态。当马援家属因「薏苡案」受到重创后(参考四九年),权贵份子知道马家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对马家就更欺负。马家女儿跟窦家订婚,窦家声势,正节节窜高,对这项破落户婚姻,颇有后悔之意,史书上虽没有写出如何受到轻视,但我们可以察觉出来那种轻视。马女士的堂兄马严,既忧愁家族危如累卵,又愤恨日益难堪的羞辱,就跟马援夫人决定,跟窦家解除婚约,而把女儿呈献给当时还是皇太子的刘阳。目的很明显,女儿运气不好,或受不到宠爱,或遇到意外,马家不过损失一个女儿。可是,如果时来运转,当了皇后,尤其是,如果当了皇太后,那可是典型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马家还是东汉王朝最好的一家皇后娘家,原始动机,就是要夺取权力。
皇后家族主持政府,已成为一种习惯,上自君王,下到小民,都接受这种制度。所以,当西汉王朝十三任帝刘欣即位之后,皇太后王政君立刻下令王家班退出政府(参考前七年五月)。十四任帝刘箕子即位之后,连王莽的儿子,也一致坚持把政府交给卫姓家族。在两汉王朝,皇帝和皇后两大家族,共同统治中国。
皇帝家族是宪法,皇后家族是内阁。
然而,正因为皇后家族不是二十世纪现代内阁,他们不是靠人民选举,而只靠他们家的漂亮女儿,在宫廷夺床斗争中,获得胜利。所以,他们一旦擢升,并不是一个有政治理想、有政治抱负的集团,而只是一群鱼鳖虾蚧、牛鬼蛇神。一定引起官怒民怨,一旦宫廷里那个美女失去宠爱,或失去控制,或伸腿瞪眼死亡,新的头目登极,新的美女上床,形势就等于现代民主国家一次大选。不同的是,皇后家族要想在失败后回家睡大觉,却不可能,他们上台时的台阶,是他们家女儿温柔细腻的胴体;而他们下台时的台阶,却是血腥的死尸;血腥的程度,跟他们所掌握权柄的大小,成正比例。掌握最大的权力,像霍姓家族、王姓家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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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可以摆布皇帝,那么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没有,而又不能不下台,就只好像是从着了火的三百层高楼上,往下一跳。
皇后家族一旦当权,大多数注定要演出悲剧。旁观者已在为他们血肉模糊的远景,吓得浑身发抖,皇后家族们却陶醉沉迷;任何警告的声音,小的声音他们不理,大的声音他们则认为你如果不是酸葡萄,一定是心怀不轨──怎么,想剥夺俺的大权呀?正因为如此,皇后家族的悲剧才不绝迹,不断供后人凭吊。
何敞
纪元八八年,东汉政府发生重大凶杀案件。齐(殇)王(首府临「山东省博市东临镇」)
刘石的儿子、都乡侯刘畅(刘秀老哥刘细的曾孙),前来京师(首都洛阳),参加三任帝(章帝)刘葬礼。窦太后对他十分欣赏,一连召见他。引起窦宪恐惧,恐怕刘畅分割自己的权力,于是采取凶暴手段,派刺客深入宫门禁卫部队中,把刘畅暗杀。凶案发生后,窦宪透过特务系统,宣称主凶是刘畅的弟弟利侯刘刚。
命执法监察官(侍御史),跟青州(山东省北部)州政府(跟齐国首府同在临),逮捕刘刚等(刘刚封利侯,利国在今山东省博兴县东),就在临组联合法庭审讯。宫廷秘书(尚书)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韩棱,抗议说:「凶手就在京师(首都洛阳),不应舍近求远,去千里之外另找凶手,恐怕徒惹奸臣冷笑。」
窦太后大怒,对韩棱严厉责备,而韩棱坚持他的意见。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保安官(贼曹)何敞,对宫廷秘书(尚书)宋由说:「刘畅是皇家血统,封国藩臣,前来首都奔丧,上书等候差遣,在皇宫禁卫军保护之下,竟遭受惨杀。负责治安的单位,盲目追捕,既找不到踪影,又弄不清凶手是谁。我屡次担任重要职位,现在又主管安全事宜。我打算亲自到联合法庭,参与审理,观察变化。可是,二府(宰相府「司徒府」、最高监察署「司空府」)的负责人,认为依照惯例,三公不管地方上盗贼,公然放纵奸恶,没有人能够责备。所以,我准备单独具名,奏请参与,须你转呈。」宋由承诺。宰相府(司徒府)、最高监察署(司空府),听到何敞已被批准前往临(山东省博市东临镇)参与审判消息,也分别派出主管官员,一同前往。在严厉公正的审理下,真相大白,事实俱在,全案奏报窦太后。窦太后怒不可遏,把窦宪禁闭到皇宫内院。窦宪恐怕被杀,要求出击北匈奴(王庭设西海附近),赎回死罪。
刘刚等得以不死于冤狱,应感谢何敞的道德勇气。否则,刘刚不但身死,还要背上杀兄的恶名。凶线竟然搭到刘刚身上,平常当然有蛛丝马迹,可资利用。
诸如:刘刚跟老哥刘畅素来不睦,甚至有过冲突,甚至有过「干掉你」的言论,都会被一一用来佐证,再加上天衣无缝的判决书,谁都不能推翻。演冤狱平反,更在于何敞不但倡议,而且行动,他所承受的压力比泰山都重,如果窦太后再支持窦宪,何敞可能丧命。而其他两府派人参与,也是一项壮举,都应受到千古敬仰。
燕然勒石
东汉政府大军,兵分三路,向北匈奴汗国发动总攻。窦宪、耿秉,率大军出鸡鹿塞(内蒙古磴口县西北七十公里)三千华里,登燕然山(蒙古共和国杭爱山),命军事保护官(中护军)班固,在山上刻立石碑,记载这次大捷,宣扬中国国威荣耀,然后班师。
窦宪攻击北匈奴汗国这次战役,是中国对外战史上最伟大的战役之一,胜利果实,可称空前。班固的「燕然勒石」,从此成为典故,流传两千年而景象仍新。
窦宪固然是皇亲国戚,又固然是个坏胚,但在这件事上,他对国家确有重要的贡献。是非功过,理应分明,窦宪做出应受歌颂的事时,我们由衷歌颂。
然而,这么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役,史书上只寥寥数行,反而不如一个儒家学派知识份子的一件酸溜溜的屁事,占的篇幅要多(诸如毛义、郑均、张奉之类)。
多少可歌可泣的民族英雄事蹟,被迂腐的跟没有原则的反战思想埋没。这是中华文化遗产中,最严重的缺失,不但不公平,也不道德,严重的影响整个民族的气质。中国史书之不能射出光芒,中华人之孱弱,原因在此。
金微山战役
纪元九一年,全国最高统帅窦宪决心乘北匈奴(王庭设西海「蒙古共和国科布多城东哈腊湖」附近)微弱,一举把它消灭。派左翼指挥官(左校尉)耿、军政官(司马)任尚,率大军出居延塞(内蒙古额济纳旗),进击金微山(蒙古阿尔泰山),把北单于(姓名不详)团团包围,大破北单于主力,俘掳北单于娘亲皇太后(母阏氏),斩名王以下五千余人。北单于仓卒逃走,不知去向。中国远征军出塞五千余华里,才行班师。中国自从两汉王朝出兵以来,从没有这一次攻击得这么远,抵达从没有抵达过的地方。
中国与外国人所发生的战争,往往局限边疆,很少能影响世界局势。然而,金微山(蒙古阿尔泰山)之战,不但对中国重要,使中国解除了历时三百年之久的匈奴汗国的威胁,大大的喘一口气。看起来中国比罗马幸运,罗马到了最后,仍栽在北方蛮族之手,而中国虽然吃了不少北方蛮族的苦头,最后仍能把他们摆脱。对西方世界而言,金微山之战,更为重要。北匈奴汗国残余部众,在漠北不能立足,于是向西方漂泊。漂泊的时间是那么久,以致脱离了中国历史范围,没有留下文字记载。可是,三百年后,复苏而又重新强大的北匈奴汗国,终于漂泊航空距离四千公里之遥,抵达黑海北岸,引起骨牌效应的民族大迁移。原住黑海北岸的西哥德部落,受不了北匈奴的压力,向西侵入多瑙河上游。原住多瑙河上游的汪达尔部落,受不了西哥德的压力,向西侵入罗马帝国。罗马终于亡在这些排山倒海而来的野蛮民族手中。
北匈奴从此在中国历史上消失,除了偶尔有点断续信息外,只剩下了南匈奴,永远成为中国的附庸。这个一度使中国受辱屈膝的强大国家,在形式上仍继续存在一百余年,不过已不再居于重要地位。三世纪一○年代,它的最后一任(四十二任)单于,到邺县(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拜见当时中国丞相曹操,曹操把他留下,匈奴汗国终于名实俱亡。
弑君疑案
纪元九二年,东汉发生宫廷政变,窦家班崩溃。窦姓家族父子兄弟,同时担任文武高官,布满政府。穰侯邓叠、邓叠老弟步兵指挥官(步兵校尉)邓磊,及
娘亲邓元、窦宪女婿射击兵团指挥官(射声校尉)郭举、郭举的老爹长乐宫供应
官(长乐少府)郭璜,互相结成一个集团。邓元、郭举,都随时可以出入宫廷。
郭举受窦太后的宠爱,遂决定谋杀皇帝(四任和帝)刘肇(本年十四岁)。刘肇反击,下诏,命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北军(野战军)五营指挥官(校尉),全体备战,逮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送到监狱后,立即格杀。
收缴窦宪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印信,改封窦宪冠军侯(封地在今河南省邓州市西北冠军寨),跟窦笃、窦景、窦理,命他们自杀。
窦宪有自取败亡之道,但他的罪状不应是谋反。史书上对这桩公案,记述得过于简略,简略到使人惊疑丛生。
史书显示,企图谋杀皇帝刘肇的,是邓家父子跟郭家母子,只因为他们常常进宫的缘故,遂兴起恶念,这真是天下最奇异的犯罪动机。杀一个皇帝比杀一条狗要严重得多,纵令那家的狗常吠来客,来客也不可能对狗下手,何况狗又乖得要命。刘肇并没有干涉窦家班的企图,更没有阻挡窦家班的财路权路。杀了刘肇,再换一个刘什么,也不过不干涉不挡路而已,他们何必多此一杀?如果要像霍家当年(参考前七四年),打算改立霍禹代替,打算拥戴窦宪接班继位,当时的政治文件,以及史料史书,却没有一字一语记载,难道只敢对霍禹指名道姓?
邓郭二家没有谋杀皇帝的理由,窦宪也没有谋杀皇帝的必要,纵然是疯子兼白痴,都不会冒出这种奇怪念头。而且,刘肇今年才十四岁,十四岁不过初中毕业班年纪,闹恋爱也不过刚够资格。但看他从容布置,指挥若定,把首都警备区司令,以及北军的五营,完全置于控制之下;又派人收回窦宪等人的印信,竟不怕武装拒抗;然后诏书频发,计出不穷;这不是一个十四岁从没有出过家门的小娃,跟一个只负责管理花园器具的宦官,可以办到的事。
显然的这是一场流血政变,幕后有一个或几个老谋深算的阴谋家在筹画设计,再交给刘肇小娃发号施令。成功了,他有一份;失败了,依这种隐密程度,大祸也不见得会抓住他们。他们把刘肇当做一根棍子,用来挥向政敌。
我们不知道幕后巨头是谁?史料也没有显示,仅就寥寥记载,姑且推测,罢黜了的皇太子、改封清河王的刘庆,应是主要的角色。他的目的可能为了争权,但也可能极为单纯,只为了复仇,复自己被罢黜之仇,复娘亲被杀害之仇。如果这个判断正确,我们对他充满了同情。可是,他太缺少包容,诚如王夫之指出,「朋党」之祸,从此生根。政治应有一种让步性,凡是在敌人身上称心快意,必然召来另一种称心快意的反应。恶性循环,无有已时。
班固死在监狱
最初,班固的家奴,曾经因喝醉了酒,诟骂洛阳(首都所在县)县长种兢。
纪元九二年,宫廷政变发生后,种兢奉命逮捕窦姓家族宾客时,一并逮捕班固,班固遂死在监狱。班固所着汉书,还没有完成。东汉帝刘肇命班固的妹妹、曹寿的妻子班昭(曹大姑),继续完成。仲仲班固先生之死于非命,我们惋惜。
可是,他手下的一个奴仆,竟敢侮辱洛阳县长,洛阳县长只有忍气吞声,可看出班固跟他笔下歌颂的「君子」形象,恐怕不符。
最有趣的是,班固竟然讥刺司马迁不知道明哲保身(参考前九九年)。我们绝不因班固不能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