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浮游云中 更新:2022-10-11 20:25 字数:4750
了摸插在裤带上的二十响手枪,一壮胆,便宿下来了。
这样冷的天气,小炉匠竟不愿意和杨子荣两人靠在一起睡,却自己掠了一大抱荒草,躺在一棵大树根下,距杨子荣两人十余步远。
杨子荣的心老是跳个不止,虽然疲劳得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却总不能睡着。只听得小炉匠躺下不久,便发出了呼呼的鼾声。杨子荣的怀疑,又在随着他那似乎很安静的鼾声而逐渐消逝着。
深夜的寒风彻透了他商人式的棉袍,连特别能睡觉的孙达得也被冻醒了。可是小炉匠依然是呼呼地打鼾。杨子荣心中对这一现象,却又惊又喜,惊的是恐怕这里有匪伙,自己只有两人两枪,力量是过于单薄了;喜的是这个狡猾的家伙的破绽被进一步发现了。最明显的是小炉匠过多的翻身,和他熟睡的鼾声不相称,他翻身时也呼呼地打着鼾。尽管杨子荣有些胆虚,却很兴奋,暗暗一笑,“好!我就来一个‘投其所好’,‘施其所求’。”杨子荣触了孙达得一下,自己便由小声到大声,打起鼾来,为了装得像,他努力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不翻身。他心想:“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我装得比你像得多。”
“老客!老客!老客!”从小炉匠那里发出了低沉而胆怯的喊声。“杨掌柜的!杨……”
他又改换了一下称呼。
杨子荣扯了孙达得一下,一声没响,右手紧握着裤带上的枪把。
小炉匠见没有声音,便悄悄地从草窝里爬起来,轻手轻脚,绕过几棵树,向石峰那边摸去了。
杨子荣一触孙达得:“你躺着别动,准备好,我跟上去。”
第四章 杨子荣智识小炉匠(5)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杨子荣那双久经黑夜锻炼过的眼睛,紧盯着小炉匠那条腰带上的白手巾。他那轻静无声的脚步,再加上一棵棵大树的掩护,尽管小炉匠警惕得像个惊了枪的狐狸,却没有发觉背后十五六步有人跟着。
小炉匠走出了二百多步,好像非常宽心似的,蹽开了大步,向石峰根快步走去,在石峰下边的几棵大树下停住了。只见他弯下腰又直起来,哼的一声,仿佛在用力,接着就咕的一响,像石头敲击的声音,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那家伙靠在一棵大树上呆了一会,像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然后就大步走了几步,随着吱格一声响,他的影子不见了。
杨子荣像一个捕鼠的狸猫,躲在一棵大树根下,两只眼透过黑暗,紧盯着吱格响的地方。突然,那地方闪了一下火柴的光亮,接着便闪出了灯光,杨子荣的心突然像火光一样地亮了。他从棉袍襟下抽出小分队每人特备的匕首,轻轻地刮掉了一小片树皮,树上显出了一片白茬。他看了一下北极星,判定了一下方向,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下险恶的山峰。当他相信自己在任何情况下也可以找到这里时,他便轻迈着步子,走近了亮光。嘿!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他借着窗里照出来的微弱灯光,看清了这是一个小石洞,洞口有一张用细圆木编排成的小门。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小炉匠一个人在里面喘气。
杨子荣又轻脚走回来,躲在一棵大树后边,对这个秘密石洞注视着。
约有一点钟的时间,洞里的灯一灭,小炉匠急步闯出来了。杨子荣没来得及先走,那家伙已闯过去了,向原来宿下的地方走去。
杨子荣心中一急:“坏了!这家伙回去一定先看我在不在,怎么办?”他脑子里一阵激烈的思索,便蹽开大步,绕着小炉匠的影子向回转。可是小炉匠走的是直线,他走了个大弯子,总是没能抢先。
小炉匠到了宿下的地方,又低声叫了两声:“老客,杨掌柜!”
“怎么,冷吗?”杨子荣高声而温和地从他背后问道。
“哎!”小炉匠的声音显然很慌张。“杨掌柜,你,你……”
“哎呀,他妈的!把肚子冻了!
痛得厉害,拉稀了,我怕臭得你们俩睡不着,到北边解了解。怎么样?这里闻不到味吧?”
“哎,哎……”小炉匠虚假地笑了,“闻不着,闻不着,哎!
不客气。”
杨子荣躬着腰捂着肚子,装着肚子痛的样子,走回自己的铺上,给没睡着的直挺挺躺着的孙达得盖了盖棉袄,自己就躺下去。
第二天下午,到了森林边缘一个百多户的屯落梨树沟。杨子荣和孙达得为了不引起小炉匠的怀疑,便马上和他告别,向正西的呼家屯走去。
傍晚,他俩转回来,完全换了一套装束,成了两个解放军战士。在梨树沟屯东小丘上的一个破房框里掩蔽下来,因为这里可以看见屯中的街道和院落里的一切。
太阳落山了。
村东一个大户,四合院,石灰墙。小炉匠挑着一担小炉匠挑子,贼头贼脑地溜进去了。
不多时一个胖胖的老头,把头探向门外,两面张望了两眼,然后当啷一声关了大门,只听得哗啦啦上了闩。
孙达得急得不耐烦,要求道:“这下准了,这是家大地主,捉了算啦。”
杨子荣笑道:“忍耐些!要挖匪徒们的底,不要因小失大。
水越深咱们放的线越长,线越长,捉到的鱼越大。”
黑昏,起了山风,刮的呜呜乱响。
杨子荣和孙达得下了山丘,来到这大院墙外,低声商量了两句,接着就翻墙而入,走进院后。在大风响的掩护下,连他俩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响。挨进东厢房的夹道,摸到正房的窗下。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只有东间一个窗子透出微弱的灯光。突然,一股特别的味道气鼻而来,孙达得拉了一下杨子荣的袄襟,用嗓子内的声气说:“大烟味。”
杨子荣把手往下一压,头一摇,示意不叫孙达得再说话,然后他摸到窗台下,用唾沫口水蘸在食指上,润开窗户纸。关东山的窗户纸是糊在外面的,灯下润开是不易被发觉的。然后用一只眼对准这个杏核大的小孔向里看去。
靠窗的大炕上,中间放一盏大烟灯,小炉匠和刚才关门那个胖老头,一个炕头,一个炕尾,弯弯的像一对大虾,抽得正起劲。
小炉匠冲冲吸了一肚子,一口气忍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噗地喷出一口浓浓的青烟。
过足了瘾,两人坐起来。小炉匠鬼头蛤蟆眼地说:“三舅,今天带来二百两。”说着他走下地来,从挑子里拿出黑忽忽的十大块。
胖老头也下了炕,揭开正北壁窝上的一个佛龛,露出一个大肚子弥勒佛。他端起了那个佛,小炉匠把十块大烟土放进佛位下的座箱里。
杨子荣一伸舌头,惊讶地想道:
“这个家伙真够狡猾。带了这么多大烟咱还没发觉。”只见两人又回到炕上,胖老头闭目合眼地问道:“怎么带这么少一点来?”
小炉匠低声答道:“三舅!你不知道,这趟没接上捻子。”
“怎么?”胖老头惊问一声,睁开了眼睛。
“差一点叫共产党捉去。”小炉匠靠近胖老头,“共军进山了,九龙汇、九龙后都住上了。
要不是外甥我来得快,差一点叫他们看破。我三言五语把那伙小子给打发走了。我也没敢再去接捻子,怕露了马脚,就回不来了。有两个自称是牡丹江山货庄的人和我一块下山,他妈的!什么山货庄的,明明是共产党做的扣子!奶奶个熊,他想让我栾平上套哇!我装得一点事没有,弄得那两个老小子淡而无味地走了。哈哈!
……”他大笑了两声,“刁猴头这小子又该骂我了,他今天一定在馒头石那儿等的发疯了。”
胖老头哼哼的一声奸笑,对小炉匠夸奖道:“好样的!真能随机应变。”又把话头一转,“这几天和尚屯也开始土改了,有的屯正煮他妈的什么‘夹生饭’,还有的屯‘扫溏子’。这些穷光蛋花样多着呢!”说罢,咳的一声,哭丧着脸,显出一副将死的架子。小炉匠也耷拉下脑袋,没精打采地问道:“老家安排得怎样?”
“一切都好了。”胖老头哭丧中又好像很自负的样子,“你舅母和三个兄弟媳妇到了牡丹江市你三姐家,你大兄弟假报了履历混进了铁路,贵重东西,‘干货’,都搬走啦。叫他妈的穷棒子来吧!想在我身上拔根毛?哼!”
两个又对笑了一会,虽然是在笑,但面带恐惧,声音凄哀。小炉匠说:“三舅有眼光,这样干净利索,看点子不对,向山上一蹽。山上粮足,肉足,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就是缺咸盐和药,卖了黑货快买盐买药。”
第四章 杨子荣智识小炉匠(6)
胖老头喘了口粗气,“黑货下得少了,和尚屯老姜被穷棒子贫农团活活打死了,半砬屯冯老汕捉在监狱里,只剩两半屯张寡妇还不大上眼,能对付卖点。”
两人沉默了两分钟的光景。小炉匠无可奈何地说:“三舅不忙,从杉岚站事发生以后,这几天风太紧,要躲躲这阵子风。我天亮回山,躲几天再说,别处我先不去了。”
灯熄了,里面传出了鼾睡声。
杨子荣和孙达得跳墙出来。
孙达得低声细气地高兴地说:“这下可来菜了,捉吧!两个一块。”
杨子荣深思了片刻:“老家伙在军事上没有用,山里的详细情况他不一定了解,交给工作队。同时如果带走了他,他那混入铁路的儿子和带走财宝的三个媳妇一定惊觉,对我们工作不利,别弄跑了老百姓在土改当中应得的财宝。”
孙达得点头赞成,“对!不捉老家伙,捉那个小炉匠。”说着一跷腿要翻墙进去,杨子荣拦住说道:“这样做,打了骡子马惊。没听见吗,天亮他就要回山躲风,那时……”杨子荣两手一掐。
孙达得说道:“好!那就让他再睡半宿吧!”
“走!”杨子荣道,“进狼窝,捉回头狼。”
等小炉匠再回到他那个秘密洞府的时候,杨子荣和孙达得已经恭候他大半天了,他们三人又走在回九龙汇的密林里。
第五章 刘勋苍猛擒刁占一(1)
“分头干,怎么样?”刘勋苍和两个战士,坐在牛犊峰半山坡的一片大青石上,大口嚼着高粱米饭团子,商讨着他们的下一步。
两个战士没做声,他们正为三天来没有侦察到一点头绪而焦急。
“别失望。”刘勋苍鼓动说,“捉虱子还得点工夫呢,别说捉土匪!杨子荣在破胶皮鞋 的地方转了三天,才找到了头绪。
现在他正跟踪侦察,并且向山外跟去,现在怎样,还不知道。”
他立起身来,把刚抓过高粱米团子的手搓了两搓,把嘴一抹,“二○三首长告诉得很清楚:‘人过留踪,雁过留声,土匪过去绝不能无影无踪。’只要咱搜得彻底,不怕找不到。”
“对!怎么干吧?”两个战士一面嚼着最后的一口饭,一面包着他们的饭包,向刘勋苍问道。
“我看这样。”刘勋苍两手把腰一插。“三个人一起看的面窄,六只眼只顶两只用。要是咱们分头,看的面一定宽,听的声一定广,那样六只耳朵可以顶十二只用。你们俩一路向近处的圈马崮搜索,我自己一路,再远一点干。怎样?”
“行!就这样。”两个战士一起同意。
刘勋苍又规定了,让他们俩人单独和二○三首长联系。他们便分头进入深深的森林中。
刘勋苍这个力大无穷的人,人们向来没看到他有过什么疲倦。他一步不停地跨涧登峰,翻沟越岭。饿了,从饭包里掏一把高粱米饭团,边吃边走。
渴了,用手捧点山涧里还没冻结的流水,呼喳呼喳喝一顿。
他的两只眼睛机灵灵地扫视着林中的一切,察寻对他有用的东西,活像一只猛虎,在深林里猎取食物。
这天晚上,他宿营在分水岭后坡的一个大石缝里,以免野兽找他的麻烦。他安全地睡了一夜,到天亮,他用涧水搓了两把脸,望着他放在地上的全套装备,傻笑着,他心里是那样的自信和骄傲。他想:“大肚匣子,二百多发子弹,四个手榴弹,外加一把入林来没用过的锋利大战刀……还有背在身上的十三斤高粱米饭团,还有森林里到处都有的蘑菇,碰巧还能捉个狍子烧烧吃。”想到这些,他噗哧一笑,自言自语道:“伙计们,就咱们这几位。
我是司令,你们是三军,咱非搞出点名堂不可,打遍天下也不怕。别泄劲!看看谁是好汉?”
说着从饭包里抓出一把高粱米饭团子,塞在嘴里,一面咀嚼,一面佩上大肚匣子、战刀和手榴弹。一切都收拾好了,就爬上数十丈高的悬崖,向一片茫茫的榆树林前进。
他这时忽然沉重地想到,已经四天了,现在还一无所得!
他那简单而暴躁的性子,又有点发作,眼里喷着火星,急急地往前进。他想:“有我这身使不尽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