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
恐龙王 更新:2022-10-11 20:23 字数:4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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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少君瞧瞧,再向长房怔了一会儿,忽然浩叹一声,泪如雨下,弄得少君和长房都有些莫名其妙起来。只见王一之恨恨地对长房说道:“老弟,我如今记得你昨天的话来了,恨我太不自检,性情又生得太躁。从前追随名师学道多时,结果偏于这个无关得失的气字,少了一些忍耐功夫,几乎闯下大祸。幸蒙吾师救援,免入地狱,且承委充现在的职司。谁知我太没出息,事情过了百几年,不但没有进步,反而酗酒误事,甚至受损友之欺,厚侮贞魂,无可挽救。想来这事必应天帝查究,一经鞫实,只怕仍要沦入地狱之中。还记得那年吾师谆谆告戒,语气中似乎说我不但不配修道,就连做个厉鬼头儿,也不容易。言外之意,很像替我耽心,防我结果不良的光景。如今回念起来,这百余年间,倒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想不到今日之下,年纪越老越背晦,竟又上了小人的当,作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看来此事的结果,一定不堪设想。吾师预言,莫非就应在今日么?想我一生刚直,好善施乐,任侠尚义,绝不作那卑卑鄙鄙、龌龌龊龊的小人。自问生平行事,虽不敢妄拟君子,差可免为小人。万料不到修道既不成功,连小小鬼仙的地位都保不住,甚至临了儿,还要闯出这场大祸。我这一生,原不足道,只是有何面目见我师于世外,并且也自觉无以对我长房贤弟。因为昨天之事,要是你规谏之后,马上醒悟,或许还有补救的余地。
“偏我这该死的酒性,一经发作,竟昏得人事不知,比鹿豕木石还不如。错过这最后的机会,这才把个大错完全铸成,一点没有挽回的地步。唉,唉,事已如此,我除了安坐待罪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我也决不敢怨我自己的命运不佳。只恨我太没人性,没出息。年纪活到这么大,连个人的邪正都分辨不出来,一件事情的是非都判别不清。可见背晦是真,还有什么话说呢?”说着,又是一阵叹气,伏在案上,兀自伤心泪下。
长房究是他的弟子,平时感情又好,见师父说得那么厉害,转非自己意想所及,也不禁愕然发怔。只有那个借魂欺君的李少君,本来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得到王一之如此帮忙,因他做惯邪事,觉得欺侮一个女鬼,真比芥子儿还小的小事。偏偏王一之口中说出许多不干不净夹风夹雨的话来,叫他如何受得下去。当下也不管王一之伤心怎样,如何难过,忽然仰天冷笑了一声,大声说道:“倒也没曾见过这等没用的混账东西,还要自夸君子,真个惭愧极了。我便算是损友,是小人,是特为害你来的。你是君子,是正人,如何倒绝不犹豫,一口就答应了我呢?你是专管这等事情的,应知此中利害和规矩。本来我只要一个寻常的女魂,你就不该把这位贞魂,也一起弄来。既你做鬼头儿的人把此鬼弄来,我又怎能不信你是不能利用此鬼呢?本来全是你自己做的事情,祸还未闯,先把老友得罪起来。究竟算得一回什么事儿?你得自己思量一下子看,我却懒得陪你这等胡涂东西说话了。”说罢,大踏步出门而去。
王一之等他走远了,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长叹一声,回头对长房说道:“贤弟,你见了么,这等人真可算得是天良扫地了。我总怪自己太没眼力,把小人当作个正人。也是自己作孽,夫复何言。但有一言要对你说一声儿,我也知道这祸闯得太大。上次闹的事情,虽然比这个更大,但所诛的尽是坏人,况是情有可原。加上那时吾师近在一处,有他解厄,免得一死。此番之事,却完全是自己作孽,再没法子可以挽回,也且决无第二师尊再来搭救。料想此事发觉,也不得过迟,至多几天之内,我的生命必然完了。我死不足惜,况有你这等弟子,大可传我衣钵,死也无恨。我从今天起,便要把你学而未全的法力,完全教授了你。你便可作我的传人。我死之后,料我师必当前来一趟。你要千万替我代求他老人家,重行救援一下,使我得减免许多罪过。这是最最要紧的事情,你可不要忘记。”长房听了,不觉十分感伤。事到其间,无话可劝,只得顺口安慰了几句,也就罢了。
不道天曹地府,赏罚最是严明。这件事情,凡间还没有什么人晓得,天宫之内,却早有三界纠察神奏上玉帝。玉帝得奏,以王一之、李少君侮辱贞魂,欺罔君上,叫岁星东方朔查明正法。东方朔近在朝纲,自从李少君蒙召入宫,武帝十分恩宠优礼,在东方朔之上。皆因东方朔正直忠良,立身朝廷,只知导君于正,格君之非,时而谲谏,时而直言,补衮之功端不在少,但也因此为武帝所不悦。同时李少君还要忌嫉东方,最厉害的,是说上次请来王母及群仙,乃是一班妖人变化而来。其实真正王母还高坐瑶池,晓都没有晓得。武帝对于此事,本极疑心。今被少君这样一说,少君又是第一宠信之人,方在言听计从的时候,又兼说的事情,正中了自己的心坎,焉有不信之理。但因事已过去,为没能找到一个证据,恐怕东方朔不服,也就置之不论。但武帝对于东方朔,却是厌恶越深,忌他也越甚。东方朔自然知道这些内幕。好在自己原不在乎利禄,就是皇帝宠信与否,都是与己无干的。却由他去怎样挑拨离间,横竖一概置之不理,也就完了。但为本人免祸起见,也不便再和从前一样的竭智尽忠,言无不尽。武帝既不大和他说话,他也自顾修他的大道,不大预闻朝中之事。因此君臣同僚之间,尚能相安无事。至此他既奉到天庭法旨,他也早闻少君勾串王一之劫诱贞魂,代充李夫人,欺罔天子。因为事不干己,也不便多口取罪。这时却因职责关系,就想推诿,也是办不到了。
这日,正在家中思量:“如何可以取那王一之、李少君的性命。王一之虽然没有多大法力,少君却甚有邪术,功行不在本人之下。若是和他相持起来,一则失了天庭体统;二则耽延时日,恐为玉帝所责;再则少君日近帝居,万一我去召他,他却以天子为护符,拒不受传,甚至倚仗帝力,反将我问起罪来,这事更不好办了。若就此不声不响,暗中飞剑伤他,也与体制有碍。须要鞫实罪状,明正典刑,方不愧执法官儿的身份。也且天宫作事,该应如此光明正大才好。”想到这里,倒十分为难起来。踌躇多时,忽然困倦起来,就伏在案上打个盹儿。
刚刚有些睡意,蓦听得半空中鸾鹤齐鸣,接着就有飞鸟降落在自己天井内。东方朔慌忙起身出门,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只见两位仙人,一穿白,一披氅,立在天井旁边,且有彩鸾白鹤,游行憩息。东方朔却不大认识他们,只得整整衣冠,上前相见,叩问两师何来?是何法号?二仙相顾笑道:“别来未久,你就不认得我们了?”那穿白的乃是一位跛仙,笑说:“我名李玄,外号铁拐。”又指着那仙说:“他是玄珠子。都是前生好友,怎说不认识的话。”东方朔究竟道行高深,虽在凡间,已通神灵。一闻此言,恍然记得天界之事,忙含笑认罪,把二仙邀入书室。
二仙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正因岁星有了为难之事,特来替你帮个小忙。再则也还向你恳个小小份上。”东方朔请他们坐定了,方笑问:“可是为那王一之的事情?他是李道兄的高足呀!可惜此遭事情,闹得太不成话,只怕没法周全他罢。”铁拐先生笑道:“贫道岂为救他性命而来?他以鬼师地位,知法犯法,此如可赦,天下十恶大罪之人,无一不可赦了。不过罪到极处,不过一个死刑,身死罪完,再不能加出什么刑罚来。贫道之意,为念多年师徒之情,恐他一入阴曹,便应再受地狱之苦,不知何日方得出头?因此和岁星情商,可否待他身死之后,由我带去他的遗体,使他再用个几百年的苦功,将来或者还有些造化,也算我们师生一番。这事大概可以办得到么?”东方朔答道:“这个容易。天有常刑,刑毕为止,何能处置过当?况且一之这人,不过是酒醉任性,良心上可没甚坏处。论其情节,亦很可怜,得道兄如此周全,也很可报他一生侠义忠厚的好处。这是一定可以遵命的。”
又问玄珠道兄:“远道枉顾,可有什么见教没有?”玄珠子笑道:“铁拐先生为他徒弟的事,贫道却无所求于道兄。只因道兄现在奉旨正法的李少君,这人正是从前跟随通天教主,大闹淮海村和罗圆夫人为难的一个妖物。此物原是一个修炼五千年的大龟,随身有法宝,名为遮眼球,乃用它自己的龟蛋,以人世间最污秽不堪之物咒成。此球一出,人人眼中如受一重厚雾的遮蔽,对面不能相见。”玄珠子说到这句,东方朔恍然点头道:“怪不得我听人说,上次他把人家鬼魂代替李妃和皇帝相见。皇帝能见其人,而不能瞧清他的容貌,迷离恍惚,如在五里雾中。当时不知他用甚么法力,可以做成这等景象。今据道兄说来,可知是此球作祟了。”玄珠子点头笑道:“这不过是一桩小事。万岁见不见得李夫人,究竟没什么大关系。道兄还不晓他在钱塘江头闹的事情,才不小咧。本来钱塘江潮,到处很大。自我莅任之后,将各处高潮用法并至一区,别处的潮少水浅,那批不得志的蛟精龟怪,就不能藏身其中。至于潮大之处,有贫道自己管住,它们虽狡猾,也无可如何。不料老蛟想出恶计,竟于上年邀同这个龟精,大举来犯。龟精悬球作法,我方神将,一个个不能相见,几乎着了它的道儿。幸得文美真人派他徒弟通慧,预先在福建文笔峰下,炼就一个水晶瓶儿,既能发光照人,又能吸收它的妖雾。是他准时前来,把它赶入海中,躲得不敢出头。谁知它如今又变幻人形,来此迷惑皇帝。贫道因想此物不除,终为大害。特地赶来帮助道兄,共除此怪。因这厮的法宝,不但能够放雾迷人,并有抗拒兵戈之力。闻它自知作恶太多,怕受天诛,常常把那遮眼球挂在室中,一则防人暗刺,二则使人双目失明,瞧不清他的所在。道兄虽然奉旨查办,倒恐一时未必能够除它呢。”东方朔听了,不觉竦然下拜道:“承道兄不远千里前来指教。尚望将除妖之法见示,不特小弟之幸,也是天下人民之幸。”未知玄珠子如何回言,却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受官法了结偷桃案 炼秽镜打破遮眼球
却说真珠子见东方朔施礼相求,慌忙答应道:“同为人民除害,何劳言谢?”说时,便取出一个小小的镜匣,开来一看,只见上下两面镜子。镜子中间,都映出两对赤条条的男女,在那里行那周公之礼。东方朔不觉大笑,问道:“这是何意?”玄珠子也笑道:“李少君的遮眼球,最厉害的是那种阴秽之气,以此秽气炼成重雾。所以无论仙凡,都要睁不开眼。上次通慧所用之瓶,好是好,只能破他的法,还不能坏他的球。我今炼成此镜,取其最最秽亵,可以克制那种秽气。镜子的光,又系采取最烈的阳光,可以消他的雾,烧他的球。非此不能破他。”东方朔大喜,因把自己所踌躇的意思说了出来。二仙都道:“此物获罪于天。上天垂讨,自应明正典刑,方足以寒妖人之胆。道兄所见,甚是正大。好在既有制他之法,便不怕他抗拒了。”东方朔欣然称是,便问:“何日可以动手?”玄珠子道:“贫道不能久留。最好马上把他捉来,问明罪状,使身受者死而无怨,旁观者见而知惧。然后宣布玉旨,即行处斩何如?”
东方朔见说,便和玄珠子、铁拐,同至皇宫西首李少君府,进去指明请李少君出来接旨。少君正在后院和一班姬妾饮酒取乐,听得下人禀报:“东方大人带了两位道人,前来降旨。”少君一时迷迷糊糊的,还当是汉皇诏旨,慌忙整装而出,和三人相见。
东方朔便在上首站定,说一声:“上帝有旨,李少君跪接。”只此一句,陡地把李少君提醒。他也不下跪,也不动怒,反而笑嘻嘻地问道:“东方大人,你我一殿为臣,彼此同僚,又兼同属道门,情况要比别人亲密一些。方才大人说来此降旨,小弟误会是当今皇上诏令,特地恭而敬之地出来接旨。不料大人所宣的,乃是上帝玉旨。说句脱略形迹的话,人天远隔,究竟是可虚可实的事情。大人既然和小弟这般要好,就该先把内容告诉小弟,祸福吉凶,小弟也好作个准备。大人以为何如?”
东方朔见他如此胡缠,分明轻视法旨,不敬上天,不觉心中大怒,大喝一声:“李少君怎敢如此无礼!漫说你我修道门中,理应归上界管理;就说是平常之人,人间帝王所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