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
恐龙王 更新:2022-10-11 20:23 字数:4696
笑道:“这话近于诙谐了。难道二千年以后的人,都能像你这样向电母借电来用么?”一之冷笑道:“你才不懂咧。刚才说过,电是天地间一种自然生成之物。又不是电母的私产,也不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他不过有管理之责、支配之权就是了。
再说,天下之物,原供天下人利用。将来的世界,既然非电不明,世上自会收取电光来用。那时节收电之法,必如今日之耕织蚕桑一般,大家看得没有什么稀奇。可是送电之权,仍操在电母手中。即如现在人们所知的电,也非电母自己的东西,总不过是归他管理、支配罢了。”王一之一面说,一面早已施法,把电光摄到。一霎时,满屋透亮,似在白日之下。但这电光却非常清白,很似月光,不如日光之烈而带红。少君立在一边,只觉有些热腾腾的,甚为难受,忙问:“鬼魂何时到?”王一之戟指画符,忽然面现怒容,向空叱咤一声道:“怎么如此不守规矩,多少时候了,还不召来?”一语未了,室中出现阵阵旋风,向地上卷起,卷至电光相近,便静止了。即有许多女鬼,闹闹嚷嚷地立在面前,大家向王一之行礼。王一之却傲然微哂,并不还礼。少君仔细看时,见有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也有衣冠楚楚,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和活人一般无二的;有肥如豕而蠢如牛的;有长逾丈余,或短仅三尺的。少君已从宫中人打听得武帝亡妃身容是一个瘦小伶娉婀娜多姿的人,便照着所说的目标,放胆找去。找了多时,才得了一人,年纪不过二十余岁,而状貌又有七八分与所闻相同。便向这鬼仔细端详一番,见他桃腮杏眼,樱口柳腰,端的是一位绝世美人。所难解的,是别的鬼魂,或现怒容,或作病态。唯此鬼则冷肃严整,不怒不悲,更不见丝毫轻佻相儿。少君喜道:“王兄,就请这位娘子辛苦一趟吧。”王一之点头道:“可以可以,你就带他去吧。”一语未了,只见那鬼正容问道:“请问法师,让我跟这位官长去什么地方?须知我生前为的是不肯轻易苟且,才跑到这条死路上来。如今已为泉下之物,难道还不能自在守志,倒要跟一个陌生男子同去什么地方么?虽然隔绝阳间,无人知道,但我这脾气,是宁愿独居岑寂,不肯和生人为伴的。还请法师转言贵友,另选一个去吧。”王一之性本暴躁,又在酒后,见一个女鬼敢于如此倔强,不但威令不行,且恐被少君讪笑,因大喝道:“你这鬼魂怎敢不服指挥?老实告诉你,这位长官,他是皇帝面前最有体面之人。他今带你到宫中去见皇帝,多少可得些好处。这是人家所求之不得的事情,你倒又推却起来,不真成不识抬举么?”说罢,也不再让女鬼说话,即请少君捏起诀来,只见一缕香风,缓缓度入袖中。王一之说:“这鬼已经到了你的身边。你要怎样,他就得照你怎样。但你可不能用甚方法和他通奸起来。那个罪名,可大得厉害。不但你,连我也要锉骨扬灰呢!”说毕,收起电光,把手一挥,又是满室的旋风,群鬼都散。二人出了那间密室,仍旧出来饮酒。饮完,少君笑问道:“方才倒没有想到那皇家后妃,难道竟没法请来么?”
王一之摇头说道:“这个却难。你要晓得,一个女人能够做了皇家后妃,当然不是寻常女子,或是星宿下凡,或是仙神谪贬。他们死后,或谪满归班;或生前有罪,重行加罪,再谪;甚或打入地狱,不得超升;或在此有功,更予升迁显秩。这些便都不归我这里管。我也没法子去请他们。要是不然,我很可以替你找这位后妃娘娘,使他本生之魂和皇帝重见一面,岂不更好?何必多费手脚,做这移花接木的事情呢?”少君又问:“这女鬼怎生如此倔强?你是他们的总管头儿,瞧他一点没有怕惧你的样子。这是什么道理呢?”
王一之说道:“你别轻视此鬼。他是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孩子,姓王,叫英英。从小儿由他父母指腹为婚给一家姓刘的。当时两家都在旺盛时代,可算门户相当的好姻缘。哪知这姓刘的孩子,却是个倒霉的角色。自从他出世以后,家中死人、水灾、回禄,相继而起。好好一个人家,弄得四大皆空。到这孩子长大起来,虽然也读得满腹经纶,可是家破人亡,存身不住,幸得一个老家人赔钱、赔力地把他送到岳丈家中,希望得个照应。哪知英英的父母全不是什么好人,听说刘家那等境况,早已存心把女儿改嫁别人。英英是一个出名的美人儿,又且怀着满肚子的才学,本地官宦人家,少年子弟,哪一个不想得他为妻。英英的老子二次择婿,专以势力大小为准。他说:『破了家,只要有势力,仍可恢复转来。若是没有势力,虽则眼前过得舒服,是经不起一点意外的。』因此他便属意于一位宰相的公子。以为仗着他的声势,不但将来可以无虑,本人也可仰仗提携,弄个一官半职的。曾把这层意思,对女儿商量过了。
“偏这英英小姐是一位守正不阿的女道学先生。一听这话,马上闹得觅死觅活的,说:『一女不配二夫。哪怕嫁鸡犬,一辈子定跟鸡犬跑,一任人家笑我是畜生,我也无怍于心。若是贪势憎贫,改嫁别人,纵有王侯之贵,这失节污名,却是万古不灭。为了一时的舒服,受那无穷唾骂,是万万不屑为的。』他爹听了,气得个半死不活,和他老婆俩,关起房门,将他笞杖威逼。英英受刑不过,勉强允可。到了晚上,便背人自缢。不料又被下人晓得,将他救下。从此父母之间情感大恶。
“刚巧晦气,照命的刘家孩子到了,求见丈人。英英的老子哪有好心见他?又怕被英英知道风声,慌忙派人送他五十两银子,叫他即日回去读书,限他两年之内,如不为官,就不必再来就亲。刘家孩子也是十分负气的人,听了这话,把五十两银子尽数丢在他丈人门内,还指天指地,尽情地痛骂了一顿。这样一闹,才给英英小姐知道了,连夜派他贴身的小婢,送个信给他,说明自己守义的苦衷,并愿意跟他同回。谁知小丫头儿的口舌不谨,把这话宣泄出来。于是又被他父母禁锢一室,除了饮食之外,无论何人,不许为他开门;一面又用个计策,说他女儿已经寻死。追源祸始,都是刘家孩子一人之罪。叫人前去用话恫吓,想要吓他回去。偏这孩子甚有义气,一听此话,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说:『小姐真能为我守节,我便死而无憾。任凭我丈人怎样处分我都好。就是他不和我为难,我也义不独生,横竖要陪小姐同死的。』如此一闹,把这事闹得阖城皆知。人人都说王老儿贪势欺贫,逼女逐婿,真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事情传入相府,连那位相爷也不准儿子娶王家女儿为妇。这样一来,才把个王老儿气得发狂。愤无可泄,少不得再和女儿说话。英英自从被禁锢以来,早拼一死,以谢刘姓。也因他丈夫尚在此间,不知消息,心中委决不下。此时忍着万种凄凉,千般怨苦,勉勉强强地偷息人间。这时忽又被老子一场毒打。王老头故意造谣,说刘家孩子已死。又叫下人们叹息议论,说他女婿死得可怜。英英得此消息,正在愤激之中,一时不及审思,到了夜深人静,解下佩带,仍旧自缢而死。死后怨气不散,不免常在家中现形、滋闹。他爹被他闹得走投无路,方才把我请去,将他收了回来。这等贞魂义魄,不比寻常鬼物,不能久屈阴曹的。待他案情一了,便当转生上等人家。在我这里,也至多只能勾留一两个月。别的鬼魂可以多留几时,此鬼却不能久留。事情一了,请你即刻把他带来还我。
“还有一句话,要先对你说明:你要用他代替李妃,他是一个未出国门的小姐,又是十分贞节的女子,未见得就肯代替人妇,冒认人夫。万一见面之顷,他要吵将起来,大家都有不便。最好是把他与皇帝隔得远远的,可以望见而不能相近。语言既不相通,破绽也易于弥补了,这倒是很要紧的。”
少君听了,再三谢教,带了英英的鬼魂径来宫中,奏上武帝说:“已遵旨把李夫人的生魂请来,须晚上子午之交,方可相见。但陛下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气象威严,气势壮盛,恐非鬼神所能接近。相见之时,也只能远远相望,未必能够交谈,请万岁留神。”武帝只求一见李妃,能否通话,还在其次。
听他这话,只得点头允可。到了午夜时分,少君已把诸事办妥,请人奏请武帝前去相会。未知武帝会到英英之后,如何情形,却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张幕借魂妖物欺主 救徒助法神仙下凡
却说李少君按照王一之所教役鬼之法,在宫中设一密室。
室内再张黑幕,中间悬起一盏明角灯儿。布置既妥,仍把英英之魂放在身边,方请武帝前来相会。武帝听说已把李夫人生魂请到,不觉又是感伤,又是欣慰,跟随李少君到了这间密室。
少君请武帝坐在幕外一旁。自己仗剑捏诀,作起法来。武帝目不转睛的向幕中张看,先时空洞洞地一无所有,随后忽起一阵阴风,吹得明角滟儿在空中晃了几下,里面的烛光,黑而复明几次。武帝胆子虽大,至此也不觉有些发毛起来。少君急把剑锋向灯光连指三指,这才风平灯亮。但是亮中带暗,终有几分阴森气象。武帝却已瞧见那边壁儿角上,黑幕边头,似乎有个女人的影子,映在幕上似的。那神情的确有几分像李夫人,可又不十分逼真。武帝想:“这是他死后变态,不足为奇的。”再一细瞧,那影子竟离开布幕,冉冉而下,似向自己这边走来。但是再注目,又似仍在幕上,并未移动一般。武帝心中又急又痛。
待要出声叫唤,又恐自己阳威冲散了他的阴魂,只得再行耐心地等着。过了片刻,那鬼魂似乎也已瞧见武帝,面上顿时现出一种愤怒的光景。武帝吃了一惊,自思:“夫人在世时,感情极笃。今日死后重逢,应该悲喜交集,如何反有怒意?”正在胡思乱想,那鬼忽然翻了个身,背对武帝,面靠布幕,再也不得相见。武帝不觉大悲,忍不住吟出几句诗来:“是邪非邪,忽去忽来。何姗姗其来迟?”吟毕放声大恸,泪如雨下。忽听轰然一声,宛如雷鸣。少君慌慌张张,过来将武帝一拖就走。武帝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身不由己,跟了同走。两只眼睛却还舍不得,再向幕中一看,不料所见鬼魂竟是披头散发、舌垂三尺、七窍流血的一个缢死鬼儿,武帝吓得大叫一声,扑在地上。少君急忙将他扶搀而出。回到宫中,面色兀是灰黄。
屏去侍从,动问少君:“因何夫人变成缢死鬼模样?”少君忙奏称:“这是万岁口吟诗句,把李夫人的游魂逼退。臣身边原带有一个缢鬼,乃是鬼师王一之托臣鞫问的一件案子。大凡屈死之人冤气不散。虽逢阳威,仍能出现。夫人既去,他就乘机出现,欲求万岁替他作主。”武帝听了,忙问:“这是什么缢鬼?因甚负屈而死?可细细奏与朕知。朕必替他报仇。”少君奏称:“这事迟早终要万岁作主。不过现在未至其时,说也无用。况内含天机,泄漏有罪。臣也不敢妄奏。”武帝听了,因心中正在苦念李夫人,也没心思追究下去。问了几句,也就罢了。少君便把英英生魂带回,交还王一之。
王一之自少君走后,恰巧他弟子费长房前来,问知此事。
长房大不以为然,说:“师父被少君利用了。无论天上阴曹,白玉帝以至阎罗,最重的是男子气节,女子情谊。似英英这等贞节,真当得天神共敬,三教同钦。师父身为鬼师,正合仰应天心,俯合人情。对这等鬼魂,要格外垂青,特别敬重才是。怎么可以滥用道力,随便借给一个不相干的浑人,将去代替人家妇女生魂?这事不但亵渎贞女,且恐有伤老师自己品德,为天神所不容。弟子不敏,很替师尊担忧咧。”王一之听了,这时正值大醉之后,神智模糊,当作长房有心毁谤师长,反将他斥骂了一番。长房知他醉中胡涂,也不和他争辩,暗暗地叹口气,告别回去。到了次日,王一之已把宵来之事,完全忘记。
长房也不再提起这事。直到午后,少君亲来还这鬼魂,一之方才记得起来,头晚长房劝谏的话也还有些影象儿,嵌在心坎儿上。回头一想,觉得长房之言,句句是真。英英是何等贞烈之女,生前尚且不肯稍行变节,死后被自己和少君,用道法将他亵侮,他怎能罢休?此等贞魂烈魄,原可自在游行,往来三界之中,逍遥四海之外。今虽暂托自己宇下,不久必蒙帝天宣召,特加荣宠。那时他念受辱之仇,岂肯默而不谈?那么自己的生命前途,还有什么办法?深想至此,禁不住栗栗自危。
他向少君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