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
古诗乐 更新:2022-10-03 20:16 字数:4781
他停下脚步,没有说下去,却已然没有说下去必要。
我一颗心坠到了谷底,往往最不愿接受的结果会出现在现实当中,最可悲的是我一直无能为力。想到此处不由心生恨意,闭上眼,握紧拳头向一旁的石壁上砸去。
意料中的痛感没有觉到,代替而来的却是温暖而柔软的触感。惊诧中看过去,他用右手包裹着我的拳头,收去了笑意,却在认真地看着我。
我垂下头,“今日才知自己一无是处。”
“这不是你的错,”他还是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我讲话,“若紫在等你的消息,白清远在暗下看着,沈缘对此也有所依托。我不知是因你还是因其他人,但这微妙的平衡的确需要你来打破。别的多说无益,仅为不再让如那小僮一般的无辜百姓牺牲,你一定要冷静应对。”
我怔忡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这才听话。”他松开我的手,不甚正经地笑笑。
我迈开步子向前方更黑暗处走去,内心隐痛。终究不忍看熟识的人就这样离去,甚至,来不及教会他一首曲子。那张忐忑却欣喜的年轻的脸一直在脑海中浮现,眼眶渐渐湿润。
突然间肩膀上落下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
感谢你在身旁。
可是,会有多久?
局势
走出地道已在城西门外,苏倚楼看着我,眼神中似乎有种不离不弃的坚决。
他倒不同于沈缘那种骨子里透着的精明,其实是很简单而且直接的人,所以为了感情可以义无返顾。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依然不能完全信任。但是看到他在身旁还是有些微的感动。毕竟曾经有一刹那是喜欢过的,虽然此后的分道扬镳依旧无可避免。
和曾经喜欢过的人为伴同进退,毕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他与我并肩而立,面对着敞开的城门。一眼望去,里面是陷落敌手的白国都城。无法想象短短几天,昔日繁华的京城可以被摧毁到这种程度。城墙上几队兵士来来回回地巡视着,看到我们衣衫褴褛的样子大约当作逃荒者而不予理睬了。
我垂下眼帘,敛住不经意间泄露的些微情绪。
苏倚楼有些诧异地看向我,迟疑着问道,“你在笑什么?”
“你的武功有多高?”我反问。
“这个……怎么说呢?”
我指指对面,“放一把火把城门烧了,你还有没有把握带我逃远点?”
他在惊讶之余还是老实作答,“有。”
我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他不再多言,纵身跃了出去。
火焰很快窜了出去,我看到远处匆忙赶来的人群,听到他们叫嚷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近。苏倚楼回到我的身旁,“然后呢?”
“得抢匹马。”我低声说道。g
他点点头,这种事情自然还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
一路来到城南郊外,再往南看去是一片小树林,越过那座山就是当初狩猎时所用的场所。冬日里天气干燥,林中枯枝被风折下,积了厚厚一层。
我开口道,“这次的动静可以做大一点。”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随我来到林中。火石相击发出清越的声音,转瞬间树枝噼叭作响,风刮过颇有蔓延的趋势。
“然后呢?”他带我离开树林,在一旁的空地上静静等待。
“现在只需等待就好。”我回过头,笑得坦然。
虽然相隔一段距离,依然可以感觉到灼热的气浪席卷而来,那边浓烟滚滚。空气中带着烟熏的味道,呼吸有些受阻,我抬起手挡住脸。
这时候他拉过我,往后退了几步,伸出双臂把我环在怀中,挡在前面。
我抬头时,却撞到一张微笑着的眼睛。“我头一次发觉,原来你也是个不乖的性子。”
“为什么?”我以为他至少要问问我想做什么。
“都说过了,这一次,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奉陪,”他淡淡地说。
我很想相信,但是恍然发觉,自己早已经失去了轻易相信的资格。年少无知的时候,犯下的错误可以被原谅,未尽到的责任可以由他人来弥补。直至此时,一切却必须自己去打理,错一步便是无可挽回。
伸手擦去他脸颊上一道灰迹,手指停在眉梢,心中一动。这般秀丽的一双眉眼,尾段微微上翘,勾出一道诱人的妩媚。
“笑非是在调戏我吗?”对面的人笑道,显然对我无意的动作不以为然。
我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手,蜷在袖中。
“你是在等谁?”他忽然凑下来,嘴唇紧贴着我的耳朵悄声说道。
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可以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和唇上的热度,我不由苦笑,这是在教我什么叫做调戏吗?
即便如此,还是定下心神来吐出三个字,“白清流。”
他能眼看着京都陷落而无动于衷,隐忍至此也算不易。更重要的是,我相信这个人一定布好了足够精密的局,不然不可能至今不动声色。
苏倚楼也是个极为通透的人,他转念想了想,大约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你是说,白国的另一半兵力隐藏在这附近?”
我点点头,“姑且试一试,如若真在这里,他不可能等着这把火把独孤的视线引过来。”当时就觉到前方山路曲折易守难攻,是隐藏兵力的好场所。独孤可能不知道,但范城不会不知道。甘愿留着这种隐患怎么都说不过去,除非,这也不是他的本意?突然想到这一点,不由又走了几份神,才听得苏倚楼问道,“那么,城门外的动作该怎么解释?”
这一次,不禁笑了,“只不过,为了争取到时间等白清流来找我们。”
不出所料,在火势汹涌起来之前,一个穿着熟悉的白国军服的兵士从林间一侧走过来,挂着平板的表情对我们说,“王爷请二位这边来。”
跟随他往林深处走,苏倚楼突然问道,“你说,他怎么不会把我们先咔嚓了?”
前边带路的人微微一滞,还是一言不发地走着,步伐又快了些。
我笑了笑,“如果真有敌意,早就带萧国人打过来了,何苦弄出那么大声势?”
他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沈缘对你的评价,也许只说对一半。”
不由暗自叹息,我要的其实很简单,我自己其实也很简单,但是到了这里,反而变成一件复杂到令人头疼的事情了。
终于看到白清流的时候,发觉他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寒意又凝下去几分,冷冽到有些肃然。不禁想起在宫里见到的工笔画像,很难想象他居然有那般温和却又不减张扬的表情。要比现在这副骇人的样子好看太多了,难怪白清远会如此留恋。
“云落尘,我们真是低估你了。”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不敢。”我低头道,激怒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这时候还是不要挑衅比较好。
“这个人是谁?”他突然问。
我看了看苏倚楼,转而回答,“是你七哥某位情人,王爷应该见过的。”
他冷声道,“本王知道,是问你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得出那双冷凝的眼中有些恼火,所以我打算缓和一下气氛,指着苏倚楼说道,“回王爷,因为王宫已经被敌军占领了,国主下落不明,所以在下就把他拐过来了。”他倒是自己笑着,桃花眼瞟了瞟我又瞟了瞟白清流。
看到白清流已然有些愤怒,我忙补充道,“不过王爷,现在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些别的事情?比如说,林火也不是那么好灭的,更何况这般混乱的时候……”
他看过来,目光中像夹杂着冰刀,“还不是你弄出来的?”纵然再想观望,也难保独孤秋不会疑心到这里,如此一来,怕是不出兵都不行了。
我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请王爷恕罪,在下也是迫不得已。若非如此,也见不到王爷不是?在下离京时看到城门破败,街道两侧房屋尽被毁损,百姓死伤无数,能逃的也都逃光了,哪里还有半分几天前的繁华景象?”
他低头沉吟着,自然也想过这些,而在听别人细细描述的时候,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普通百姓对于家园尚有依恋,王室之人便又多了份责任。无需再添油加醋,照实说了,他自有打量。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白清流开口问道。
未做多想,从容回答,“乱世里多的是百姓受苦,在下也不过为自己的安稳罢了。”
“多的是百姓受苦……”他低声重复着我的话,再抬眼时神色间已是一片坚毅绝然。
我微笑,“预祝王爷旗开得胜,在下愿在马前效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谋士
营帐中。
灯火通明,我站在白清流的对面,身旁是飘然而立的苏倚楼。
白清流本不信我,更不会信他,所以要把我们留在身边才比较放心。当时只有一瞬间的恼火,之后更多考虑的是之后的用处。更何况,我与苏都算是白清远身边的人,将来与他对上时或许还有些许价值。除去那份自信,这人的心计同样不容小觑。
“萧国几乎出动了一大半的兵力,又在军心大振的时候,现在攻城我方难保不会损失惨重……可是如果屯兵城下,就这么耗下去,城内军备供给不上他们定要拼个鱼死网破,在人数上我们始终不占优势……”此刻只听他喃喃分析着,眉心不自觉攒了起来。
真是有些为难吧,想救国,但是不想当炮灰。
我抬眼看他,轻声道,“不知从这里绕道萧国,需要多少路程?”
他诧异地盯着我,转而把目光投向烛焰,神情若有所思。
反正京城已落入敌手,围魏救赵或可一试。若要把伤亡降到最低,出其不意的攻击再好不过。这样一来十三王爷的威名远扬,白清远从中也不见得能捞着什么好处。其间的利害,白清流自会比我想得更清楚。
待他沉思之际,苏倚楼斜眼瞟向我,桃花乱飞。似在挑逗又似在埋怨,仿佛在说,“原来你早有主意,却不肯告诉我。”
我只微微笑了笑,其实能从中渔利的不只白国,萧夜阑隐忍许久,不就是要等这样的机会吗?
白清流再回神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此计甚好。”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丝毫不掩其中的赞扬。
我低头,不是故作谦逊。
不仅在带兵时,眼前这人从来是绝对的一丝不苟。一路上已经有所了解他治军的严格,争储路上已知希望不大每一步亦精心布置,即便感情也来的没有半点含混。没有爱的人,就不会对别人随便下手,这一点不知要比白清远强过多少。
所以我知道此刻他的欣喜和赏识都是认真的。
见他吩咐下去召将领前来商讨具体事项,我与苏倚楼起身告退。
“云落尘。”他忽然唤住了我。
我望过去,“王爷还有何吩咐?”
“既然计策是你想出来的,留在这里听听无妨。”他有些迟疑着说道,“或者,再提些你个人的看法亦未尝不可。”
我笑答,“多谢王爷赏识。王爷能信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只是那些共同出生入死过的将士未必肯信一个陌生人。行军策略在下也不大懂,还是先行回避的好。”
他审视我片刻,点了点头,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我却管不了再多。
帐外已传来脚步声,忙行过礼,拉起苏倚楼大步离开。
外面有人领我们来到指定的营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我不仅一愣,竟只有一顶帐篷?
那人在旁边解释道,“这次匆忙转移,并未配备多余的军需,二位还请将就一下。”
原来,白清流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应对从容吗?也难怪,萧国进犯的消息我是从沈缘那里得来的,他在萧国根深叶茂,情报的质量非一般探子可比。而仓促间隐藏了这么多人,白清流能做到已然不易了。
一时间心念电转,忘了眼前的事宜。才听得苏倚楼慵懒平淡却别有风情的嗓音,“一顶也好,你先下去吧。”
回过神来看他,对上一双捉狭的眼睛,“笑非又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可害羞的?况且,你我之间……”
我瞪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中间的地面上生着火,虽然已开了春,夜晚的春寒还真有些难耐。在这荒郊野外,比起那京城里又是冷了几分。
坐在火边,想起白清流眸中不时流露的冷然,还真搭配这样的天气。
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悲哀。
“你呆那边做什么?”苏倚楼在身后问道。
回头看去,只见他斜倚在榻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干粮,一边拿着水壶冲我摇晃,一幅浪荡公子的模样。
我拨了拨柴火,起身走过去,拿起盘中的硬馒头啃了起来。
“这样的伙食,怎么有力气打仗?”他叹了一声,继续作为闲人浪费着粮食。
我心知他也看出了端倪,静静坐下来说道,“想必他也有些犯愁,所以还要请你们帮忙才是。”
他不由愣了一下。
我疲倦地靠在棉被上,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去和沈缘讲,这次正好借白国军队逼现在的萧国国主退位,寒玉我已有把握拿到手,叫他带萧夜阑回国准备继任。而你,顺道带回来点粮草军饷什么的应该不为过吧。”
他看着我半晌无语,最终却笑了出来,“我答应你。”
很好,我终于舒了口气,决定翻身去睡。
却又听到他的声音,“你到底还有多少面是我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