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更新:2022-10-03 20:11      字数:4696
  疗养院有个医生是1960年代初从国外回来的,他对我开玩笑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用新出的先锋霉素。我笑着点头,因为家属能享受半费医疗费,但是先锋霉素不能报销,是全费,于是他给我大量的吊先锋霉素,三天后高烧真的退了,但是我很多天后还是不能干活,软弱无力。
  很久后我找到了小刘,他红着脸不好意思见我,我很生气的骂了他,不过我见他还会脸红,很多过激的话到嘴边也留了三分。小刘告诉我后来他去拉树了,可是因为拖的时间太长,不光是村民要钱,就是地方政府也来了,一共来了七台车收费,连公安和派出所也来了,他们是地方政府请来的,另外有工商、国税、林业部门,七台车七个部门,于是这树不但不挣钱还会赔本,他也就不要了。
  那时欠这么多的债靠工资偿还真是不可能的,因为一个月的工资除去正常生活就所剩无几了,记得姚姐来看我时对我说:“我要是你,我真的只能选择自杀算了。”听她这样对我说时我很吃惊,过后想想,欠这么多的钱,真是太多了,像她们一样一个月只有一百来元,可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我不可能为几万元就去死。表面上看,我离开小刘的执照不能单独做生意,可是这么久来我已经掌握了很多生意里擦边球的奥妙,我在家休息了一些日子,体力也恢复一些了,心态也调整好了。
  虽然欠的债多数是二哥的,可是在我看来和欠别人的没有两样,最多也就是他不逼我。钱我是一定要还的,妈妈心里也非常着急,我相反的去安慰妈妈,因为这场病,妈妈没有再给我压力,她和和平心痛我,我活着才是他们最重要的,我们相互鼓励着,我没有本钱再做生意,只好向妈妈和妹妹开口,那时妹妹和妈妈每人都有两千多元的存款,我让她们借给我,我自己一个人做,利息按每次的利润算,妹妹和妈妈都愿意帮助我。
  本钱少,只能做木炭,这是我最不想做的生意,可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其它选择。于是我就拉开了关系网,第一车木炭我找到汞矿检修厂的福利员,他是我原来邻居姐姐的丈夫,那姐姐和我同姓,在万山这个不开放的地方人们对友情和亲情的都看得很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真挚得多。
  天刚亮我就在路上拦住了一辆刚想出门找货运的承包车,是地质队的,驾驶员和我年龄差不多,个子很高很帅气。我们谈好价,运费160元。那天离万山不远的叫深冲的乡下赶集,我把车直接放到了深冲,街道很狭窄,公路是乡里修的,很窄,高低不平,一路上驾驶员不停的下车看路,有些地方他让我下来,等车过了才让我上车,他怕车翻,怕弄伤我。
  车开到离市场不远的地方停下,卖木炭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上百担木炭担了过来,因为和木炭打交道又脏又黑,那天我穿了一身黑衣,不过款式和面料在当时都很时髦,价格也很贵。
  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去收炭,我带上算盘和笔记本(我嫌计算器太慢)还有秤。一到我就买了很多长长的树枝,然后请两个人专门在上面给我装车,为了防着一些人趁火打劫把称过的木炭再挑过来称第二次,我让驾驶员把车停在路面最狭窄的地方,只容一个人过得去,然后我自己就站在过人的地方,一只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踩在车的踏板上,一个肩和卖炭的抬炭过秤,一只手拿本子和笔,装钱的口袋挂在胸前,称完一担记上账放一个人过去,再称另一担,过去的人把自己的炭装好回来再付钱给他,那一瞬间真是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钻了空子,驾驶员见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动帮我,帮我盯人和记账,天刚亮出发的,可是装好车天已经快黑了,好在从深冲上万山汽车只要个把小时就到了,车路沿途都跟着河流走,在河面宽一点的地方驾驶员把车停下来,他让我去洗一洗,当我在他的反光镜上看到自己的模样时真的很难为情,我一张脸比路边的乞丐还脏还黑,我跑进河里把脸和手脚都尽情的洗了个痛快,驾驶员也上河边来了,他说不急你坐一会吧,我真的感觉全身都要垮了,连话也不想说了,我静静的坐了一会,心里惦着还要下货。
  赶到万山检修厂时天已经黑了,邻居姐夫陪我去过了秤,为了多装一些我又请人去砍了些湿的树枝围在车的周围,就这些树枝都有一两千斤,邻居姐夫对我很照顾,他只按照汽车本身退了皮,其它的全给我算成了炭。炭的价格也给得高,反正是天黑时下的炭,炭的质量和数量别人也看不到,下在库房就和其它的混合在一起了。
  我趁下车时买了些糖果和罐头给驾驶员吃,因为那里没有饭店,我一边和‘姐夫’说着话,一边张罗着驾驶员随着卸车的进度不时的倒车,快晚上十点车才卸完,我把运费给了驾驶员,他问我要上哪里住宿,我说上矿机关朋友家,他主动开车送我。到了目的地他把车停下,我对他说了谢谢,可他下车来要步行送我上我的朋友家,他说天太黑,我一个人走不安全,他说他也想走一走,在路上他对我说,我真想像不到你做事这样泼辣,你一点也不像个做这种生意的人。我玩笑的问他,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对我说,你不知道你在河边洗脸时那样子有多斯文,哪像个做木炭生意的?他说我非常的迷人,女人真的都很爱听漂亮话,我也不例外,可是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听一个陌生男人这样夸我,我心里有些害怕,我再一次说不用他送了,他站在那里问我,我能知道你爱人是干嘛的吗?我说是工人,他摇头,说我骗他,他说我爱人不是老师就是医生,要不就是当官的。我忍不住的想笑,可是我不敢放肆的笑,一贯不拘小节的我这时候怕在人前显得轻浮,因为我对不认识的驾驶员有些忌讳,没再和他客气我就很快的走了,他用不太大的声音在后面对我说,以后你别做木炭生意了,你的样子让人心痛。
  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知道男人在女人面前都会说好听的,可是这晚我总想着他说的我不像个做木炭生意的人,想着自己在反光镜中的那张脸,想着他说我爱人应该是老师和医生时我就是想哭,那晚我睡在万秀家悄悄地流了泪,为什么流泪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二天我上检修厂去结账,这一车木炭我整整挣了一千元,那时候的一千元可是能买很多的东西啊,是一个工人几个月的工资。金钱的诱惑很快赶走了前一晚的眼泪,整个思想全部是今后挣钱的计划。
  生意的艰难
  矿供应科要一些园木,我就上各个木材公司去联系木材,衡量差价和利润,还好,在离万山不远的江口县木材公司联系到了,木材公司的价是300多,运到万山是500多,除去运费和其它费用每车还能赚几百元,木材的手续就由木材公司和矿里发生关系,我把木材运到后再上当地税务局去补张差价的税票上财务结账就是了,当地的税务局也很高兴。
  那时的银行业务也不像现在这样快速和方便,上木材公司拉材都得付现金,也没有电话联系,都得自己亲自跑路联系,要是没有木材这一趟就白跑了,要有木材还得先回去拿钱来把手续办好再回头放车去拉,因此就增加了开支和人工,减少了利润。
  由于当时全是用的五元和十元的人民币,每次拉木料都要先带一包现金上木材公司,而且每次赶到木材公司时都天黑了,遇到木材公司没下班的时间少,江口县城不大也很闭塞,木材公司也没有招待所,我一个人去带着这么多的钱犹如带着一颗定时炸弹,一些社会渣滓对外地去的人很留意,不出事则罢,一旦出事就和生命攸关。
  我每次上江口办木材手续都要背一个包装钱,一万多现金就把包装得鼓鼓的了。带着这么多的钱我变得特别的敏感和警惕,一次,我听到两个年轻人在说“这女的一定是木材老板”,好在这天木材公司没有下班,我把钱存到了他们的保险柜里。
  又一次我去晚了,钱只能带在身边,我在离木材公司不远的地方找了一个私人旅社住下,旅社下面是饭店,二三层楼是住宿。我在二楼包了一个房间。进旅社天已经黑了,旅社里面没有厕所,厕所在旅社后面,要从前面绕一个弯才能到,厕所是用油毛毡搭起来的棚子。我不敢把钱放旅社里,也不敢交给店老板保管,只好背着钱上厕所,厕所里没有灯,一片漆黑,我带了个小手电,里面脏得不得了,我只能在近门处蹲下,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我不敢出声,把手电关了。饭店后面除了这破厕所全是烂砖瓦和菜地,我悄悄的站起来往外走,厕所里面很黑,刚到门边就着其它地方射来的余光,我看到很高的一个人影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吓坏了,本能的大叫起来,我突然的大叫把那人也吓了一跳,他连退几步,我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从他身旁冲过去,我一贯跑步都差,可逃命时速度快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人反应过来就追,到了有人的地方他还在快速的追我。还好,旅社不是很远,我一口气跑进了饭店,他胆子很大,大模大样的在饭店外面看着我,我跑进饭店累得话也说不出来了,脸也发青了,老板娘过来问我怎么了,我把她拉到那人看不到的地方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她没安慰我反而说,你是要小心点啊!你别再出去了,我们这里为抢钱有人杀人呢。
  这晚我一晚上不敢睡觉,深夜一点钟了那人还在我的窗户下面转悠,我甚至担心老板和他串通起来,要真的这样,我出了事没一个人知道上哪里找我,这一晚上我都在恐惧之中。还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天快亮时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我做起了恶梦,我梦到那人上楼来了,店里烧起了大火,我大声叫唤没人理我,我很无助,心里说不出的着急恐慌,醒来满头大汗,恐惧的滋味太难受了。
  我把这事告诉了木材公司的人,他们让我以后在下班之前赶到,为了不把钱放在身边,后来我每次跑江口办木材手续都在紧张中度过,很多时候从铜仁包车上江口,费用也高了很多。那时候交通不像现在,随便什么时候走都有车,从大龙玉屏到江口的车每天只有一两班。
  有一次我前一天把钱存进了木材公司,第二天遇上县城赶集,我挎着空包在集上转悠,遇到三个小伙子,其中有个手里拿着弹簧刀向我逼来,他们小声的说让我把钱拿出来,我退到一个卖衣服的摊位边,人很多,非常拥挤,我本想干脆把包递给他们,可是里面有拉木材的手续,趁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挤到我与他们中间时,我没来得急想,突然有了跳跑的意识,我突然蹲下去,从摊位下面快速的爬了过去——事后又一个体会是,人在跳命时不会去想形像问题。我很快和这些人拉开了距离,开始跑,一些鸡鸭笼子或是别的东西把一双腿划烂了,我也没有感觉,一个劲没命的跑,不时的被前面的人和物碰弹回来。总算到了公路上,跑出去离追兵有几十米,已经到了人稀少的地方,我不停的向过路的车招手,可是没人停车,我感觉跑得喉咙发干发痛了,跑不动了,突然想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钱边跑边用钱招车,一辆很高大的东风货车停了下来,我很费劲的往上爬,心里担心后面的人追上来,驾驶员从他的坐位上弯下身子把一只脚踏上踏板一只脚还悬着在挣扎的我拉了上去,门还没关紧,驾驶员一加油门,把那帮小子丢到了老后。
  到了车上一会,我才感觉疼痛,身上和脚上很多地方在跑时被赶集人的竹篮之类的东西划出了血。到了铜仁,驾驶员要走另一条路了,他不收我的钱,他说一个女人单枪匹马做这生意太冒险了,他只让我请他吃了餐饭,我给他留下了住址和姓名,不过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位师父。
  江口的木材并不存放在木材公司,都存在山里的蓄木场——在美丽的梵净山脚下。拉木材的地方风景很美,就是路都不好走,没有正规的公路。天气好时我们把车开到目的地让搬运工们装车,自己就迫不及待的跳进河里去享受大自然的纯净和美丽,山下的小河里,平膝盖的水,河水清澈见底,小鱼在脚边游去游来,时时用小嘴碰一碰你,弄得你痒痒的忍不住要伸手去捉它,石头下面的螃蟹时时用它鼓着的眼睛窥视着你,把石头一翻开它就完全暴露在你眼前,然后它就把你的脚当成避难所,对着你脚心不停的钻弄得你痛不停的把脚移开,和它捉起了迷藏,河里的娃娃鱼到处都是。梵净山上熟透了的野果伸手可得,板栗熟时满山的地上到处可以拾到。
  有时候农人们会悄悄的跑来问你,要娃娃鱼吗?